第六百零五章 誰是滅世之人

此時,少年的心底,倒也安平,沒有太激烈的情緒,只是一片平靜,他笑吟吟地望著遠方,瞳子里迷離的光,漸漸變得清澈了。

手握黑鐵彎刀,這柄刀在他的手中沉甸甸的,而刀鋒卻至為鈍重,他壓抑著心底的燥熱,是盛夏七月,熾熱而濃密的光線,將晌午場院里的稻谷,曬得熟透。

片刻後,或許會有一場雨水,匆忙過境,他俯瞰著腳下的一切,包括那片空洞且神秘的遠境。

虛弱的喘息聲,猶徘徊在耳畔,只是,這虛弱的喘息聲,卻令于尊不敢小覷,那是一種威脅,難以遏制的威脅,更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他眼中的銳芒,變得愈來愈鋒利,長夜里,雨水依舊不絕,而這一刻,念與椿的戰斗,變得愈來愈激烈了。

鏗!

鏘!

一道炸雷,迸濺著一片火花,將長空映的一片明亮,就仿似白晝里發生的故事,一切既清晰又令人感到驚恐。

是心底的意念,將眼前的一切,暈染成一片殷紅?還是這片世界,本來就是這種色調?只是眼前,似乎起了一層霧,一層血腥的霧氣

風從眼前呼嘯而過,鬢角的青絲,隨風亂舞于虛空,當椿和念再次兵戈相見,枯蔫的大地上,如血海荒潮,迸濺的漿岩,已經蔓延了千里萬里,似乎在向著更加深遠的方向擴張。

這一次次生猛的撞擊,仿佛是裁縫手里的剪子,將虛空裁剪出固有的輪廓,而崩裂的大地,更像是一件失敗的藝術品,或者說,自然的手筆,確實有些粗陋。

當他再次揚起頭時,夜里的雨線,像是茂密的柳絲,經狂風撩動,亦在半空,緩緩地搖曳,模糊的視野里,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針腳,大抵是在為深夜縫制一件新衣罷!

他壓制住心底的悸動,他的身體,如一片枯葉,在半空悠悠蕩蕩,之後如浸入到一片水塘間,靜靜地貼合在夜里那座身在半空的城池。

站在城池中的殺佛,一臉笑意,望著向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于尊,道︰「可是睡醒了?」

于尊心底一怔,喃喃自語道︰「甚麼?他是何意!」

殺佛哈哈一聲大笑,道︰「既然沒睡醒,那便繼續睡吧!」

黑暗的城池中,有了夜幕時該有的輪廓,街角巷尾,皆點燃了一片片燭火,透過窗戶上薄薄的窗戶紙,光像一片水紋,靜靜地洇入,後來亦在黑暗中,找到一片落腳地。

而此時,身畔哪還有殺佛的身影?來無影去無蹤的殺佛,令他的心底,感到一絲心悸,他呆呆地望著長空,幽幽道︰「難道這皆是一場夢境?」

他靜立在城池的正央,呆呆地望著蒼穹,片刻後,他的腦海里,有一片刺痛感傳來,那種痛苦,像針插在了心頭,極致的痛感,倒令他的心神,變得愈來愈清晰了。

黑暗中,氣息化為一片濃霧,在眼前靜靜地暈染開,斑駁的霧氣中,有萬家燈火,也有蕭條且寒徹的冷夜。

此時,落在城池間的那一座座殿堂,周身散發著一道道刺銀的光暈,看起來倒是極為的神聖。

望著虛空,輕輕地喘息著,握刀的手指,亦在那一刻,變得更加的用力了,手臂上業已繃起了一道道青筋,突兀且令人感到可怕。

意識在清醒與昏厥的邊緣,而此時,他才明白,他的耳畔,竟有一片笛音。

原來,這段笛音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黑暗中,思想在沸騰,在翻舞,黑暗給了想象理由,給了想象繼續下去的理由,在幻境中,一次又一次的覺醒,之後,心神也會變得愈來愈清晰罷!

而此時,一座銀殿的殿頂,他看到了一個暗影,佇立在刺銀大殿的殿頂,他的心底一怔,靜靜地望著天空,難道,笛音是出自此處?

此時的他,心底不再感到刺痛,那時的痛苦,業已消失,他仰著脖頸,望著那座刺銀大殿,夜里的長風,如鬼魅嗚咽。暗影的輪廓勾勒出一位女子的模樣,那窈窕的身段,亦堪稱世間一絕!

濃霧遮掩住眼前所見,空洞且蕭條的夜,是煮雨而眠,是燃風而夢。

那時的壓迫,竟比念和椿帶給自己的威脅,更加強大,恍似窒息一般。

當長風如一桿長矛,劃破眼前的一切時,站在銀殿上的女子,再次吹起長笛。

闔眸而立的于尊,靜靜地傾听著這段極為詭異的笛音,恍似一場大夢,也正如殺佛所說。這便是一場夢?這本來就是一場夢?

朦朧的霧氣中,雕刻著模糊的影像,于是,線條變得愈來愈僵硬,也愈來愈冰冷。

他總感覺,佇立在殿頂上的女子,一直靜靜地看著他笑,這種感覺有些詭異,在他的心底,更是荒唐至極。

他遙遙地望著女子,那時的他,心底有些渴望,是女子的神秘,在牽扯著他的心思。

他也再次想起了雪琪兒,想起了當年,她亦是手執一根長笛,面臨千軍萬馬,而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黃毛小子而已,原來歲月真如一條長河,看似悠緩,卻再也不復。

此時的他,屹立在人群中,亦是鶴立雞群,他的身體,宛如竹節,一再拔高,此時的他,身高九尺,已是一個魁梧少年。

但有一句詩是這麼說的︰「思鄉情更怯!」,他一直是一個如此的少年,面對過去,他總是一臉憂愁,曾經的坦然,似乎皆化為了惆悵的情思。

無論是多麼快樂的曾經,在他的心底,總有一片燭火,燭火在風中輕蕩,從薄薄的窗戶紙上洇出去,便成為了一片昔日黃昏。

所以,總是在那片模糊的影像里,嗅到一種蝕日而歸的舊情,像是天幕上,那閃爍的雲煙,而雲煙的背後,則是一輪殘破的赤日。

而時日也總會輪流轉,當風雲過去,那片殘缺的赤日,也會再次化為一個整圓,就仿佛他心中的夢。

昔日的夢境啊,總有些殘缺,可恍惚間,那些殘缺,卻亦是一分完美,只是世人看待此境的角度不同罷了。

而風中的那股清香,隨著夜里流淌的月光,靜靜地浸入到他的感官中,听到風里的自由,聞到雨後的清甜。

那靜謐的一刻,在他的心底,靜靜地默寫,勾勒出一片模糊的影像,而那片影像的名字名為「愛!」

是心底曾經的信仰,亦是這一路走來的追隨,他一臉神滯地望著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茂密的發絲上,是夜里未干的雨滴。

而此時,他的瞳子,亦變得有些潮濕了,他囁嚅著,「她她是何人?」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而本來有些僵硬的身體,亦在瑟瑟發抖。

一刻後,他恢復如常,他咒罵著自己︰「你真是個懦夫!于尊!」

他的面孔變得猙獰,那一刻的他,在時光的畫卷里,變得有些模糊,這不是他,絕對不是他,可是他又該是誰?

手執竹笛的女子,一臉錯愕地望著于尊,「發生了甚麼」

那時的少年,更如一頭凶獸,暴戾的眸光里,只剩下了一片殷紅的鮮血。

或許,他亦未覺,此時他臉上的凶相罷!不止于臉上的表情,他周身的氣息,亦不再如常。那時的他,更似是一個魔鬼,是從魔窟中,剛走出來的魔祖!

女子皺了皺眉,她發現了,于尊身後那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巨大的影像,一直在趨近于現實。

「看來,他已深種魔心!」女子皺著眉毛,輕聲呢喃著。

在那片濃稠的雲煙里,殺佛的身影,在雲煙中,若隱若現,此時的他,氣息是那麼的薄弱,而這世間,沒人會在意一片風的意志。

現實里的殺佛,早已化為一片雲煙,而這一切的背後,似乎皆有殺佛的影子。

血腥里,鑄成的笑靨,是世間至為恐怖的一幕,在殺佛的臉上,卻不止血腥那麼簡單,他偶或清明的瞳子里,在某刻,也會變得滄桑、古樸,但他清澈的內心,則杜絕著世間骯髒。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很顯然,不只是殺佛如此,還有那個青澀的少年,心底亦是如此!

只是,此時的少年,似乎業已迷了心神,他模糊的心底,只有一片血殺,他淒厲的嘶吼著,瞳子里的光,變得黯淡,而一刻後,瞳子里溢出的血殺之意,猶如火山噴發,在一夕間,登至巔峰。

黑夜只會助長世間奸邪,這是它一貫的助長,而所謂的邪惡,也並不會從世上消失,無論是甚麼時候?無論過了多久,邪惡會永駐,而黑暗亦不會輕易退去。

世間的善良,有很多種,甚至有說不清楚的善事,或者在光明中,大放異彩,或者在暗影中,獨自喘息,但如世間常事,善良不會永駐,光明不會永恆。

是一種消極的論調,這會令人感到壓抑,也會令人心底感到沉重。

但世事的真相,既是如此,若是超越了這種論調,那也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

黑暗無常,而光明如常,當人之本分,變得歇斯底里,那麼世界在瘋狂過後,也只會留下一片灰燼,瘋狂是毀滅的協奏曲。更是生存與毀滅相抗衡時的前奏!

所以,不必祈求上天降臨恩澤,上天的公道與否,卻不是人為無常與有常的。

黑暗中,總有血液在迸濺,被黑暗包裹的一切,似乎皆負血腥,此時,站在他對面的女子,容顏上略有一絲落寞,她輕啟紅唇,幽幽道︰「如今,風雲已過,可你終究還沒有嘗試著放開!」

她輕輕地呢喃,如柔風,如細雨,如天穹上,燦爛的光,靜靜地灑落下來,灑落在她的心底,更似是水滴迸濺在清淺的湖面上,啪嗒一聲,砸開了心底的曙光。

憂悒的少年,心底總有一片寂地罷!那里會有曾經的惆悵,也有現實里的悲楚,還有面對未來那一刻的哽咽。

當少年抬起頭時,他的眼底,不取女子,他猙獰的面龐,變得那麼的可怕,冰冷的面頰,英朗的線條,硬生生的勾勒出他心底的倔強與固執。

殺殺殺

當女子再次執起竹笛時,她的眼底,多了一分哀愁,她靜靜地望著少年,曲子也愈發的婉轉動人。

而此時,那片古老的大地上,戰斗依舊不絕,是椿與念的戰斗,而那片古老的土地,始終在被人刻意的奚落,就恍似這片異世的大陸有罪一般。

而站在城池中的于尊,卻已月兌離了那片漸顯薄涼的土地,被雨水狂轟亂炸後,街市上的氣息,變得清新,變得明朗。

此時的他,又想起了一句話,「清風朗月,輒思玄度!」

他不禁想起了那些故人,而這一路走來,總要面對分別,或是短暫的別離,或是天地之隔的永恆。

然而世間,並沒有太多的絕對,在時光的洪流里,所謂的絕對,皆會在某一刻,變成相對,沒有永恆的生命,死亡始終是等在下一個驛站!而所謂的勝利與失敗亦如斯!

沒有人在意,這片世界的生生滅滅,身在半空的殺佛,也只是皺了皺眉而已。

在這場萬年一次的盛會中,死亡已不再盛大!是一個個白紙糊的燈籠,掛在每一家屋檐上,隨著風靜靜晃動,這算是一種祭奠罷!是對王者的尊重。

女子靜靜地站在于尊的面前,一臉猙獰的少年,恍似猶在夢中,但沒人敢小覷眼前的少年,即使是椿和念也不能!

或許,眼前的一切,皆是為最終的答案做的鋪墊罷!

那麼,地宮究竟是如何毀滅的?

此時的殺佛,輕輕地嘆了口氣,如眼前男人般,鋼鐵是心,青銅是身,能讓他感嘆的事情,又該是多麼的殘忍?

街市上,已無人佇立其中,浩瀚的天幕上,花汐月腳踩在一片雲巔,那時的花汐月,臉上亦有一分愁容,遂輕輕嘆了口氣,幽幽道︰「尊兒!你絕對想不到罷!哈哈哈!」

那蒼涼且悲楚的笑聲,倒不似因他而起,而是因這片世界,因這片世俗

瞳子里的殺氣,如泛起浪花的滄海,于尊所立之處,有一片暴躁的氣息,圍繞在他的身畔,氣息變得如雷般轟鳴,風裹著于尊的長袍,直至他的腳尖離地。

此時的他,倒似被一種巨大力量,刻意的擎起,聒噪的氣,在他的周身間,變得愈來愈孤傲了。

是這種氣息,好熟悉的氣息啊

站在那片被岩漿包裹的古老荒原上,念和椿,皆停止了戰斗,他們皆在望著長空,直至少年的身影,漸漸拔離了地面。

他真的是他

沒想到!沒想到啊!萬年之後,你竟會再次蒞世,這一切,似乎皆是早已注定的!

似乎心底,都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真如傳言所述,原來這一切皆是真實發生的!

傳言倒似是預言,在古老的時光里,那些預言,最後皆變成真實,古老的世界,沒有謊言,沒有虛假,而人對于上天的崇敬,也令上天為世人降下恩澤。

話如實,那麼誓言亦會應驗,也難怪異世的皇族,每遇旱季,便會吃齋以敬天地,以此來求得雨水。

而隨著時光的流淌,隨著利益驅使,世間大道,也漸漸遁其心神,再也不復,世間惡言,便是天道消失的理由!

如今,當面對眼前的一切時,那股古樸且蒼朽的氣息,也再一次入世,而這一切,皆是眼前那個身體瘦削,但眼神犀利的少年帶給諸人的!

黑暗中,有一顆啟明星,靜靜地掛在天畔,但長夜似乎並不會太早的醒來,盛世的一切,或許皆會在這一夜之間,拉開序幕。

在古老大陸的深處,群魔亂舞,魔頭業已蘇醒,從古老的世界里蘇醒了過來,他們皆是因眼前的少年,他們的心底,也再次有了熱血填充。

他們堅硬的骨骼,發出一聲聲脆響。他們干癟的,也再次充滿活力。

自群魔出現伊始,這片世界,業已向著一種極致的方向發展。

當他們真正蘇醒過來時,城池間,刺銀大殿中,有了異動,聖潔的氣息,再次令這片渾濁的夜,變得清新。

刺銀大殿中,發生了甚麼

似乎並非那些在場院中修煉的少年以及青年,沒有人知道刺銀大殿是如何出現的,亦如萬年之後,無人知曉地宮時如何消失的!

自銀殿中,走出的人,皆身披一件銀袍,他們赤手空拳,一臉傲慢地站在天幕上,他們似乎並不在意,站在他們腳下的少年,在他們的心底,自大陸上,蘇醒後的群魔,才堪當他們的對手。

但很顯然,他們會為自己的判斷,付出代價的!

蒼白的雲絮,在丹青色的長空間,靜靜地飄搖,而雲巔之下,卻是無數的刺銀大殿,刺銀大殿已然月兌離了地宮。

若是于尊意識清醒,他也會絕對,或許這片銀殿,才是地宮的本質!

而黑暗的大陸上,沐浴著漿岩的莫名生命體,隨著腳下迸濺的漿岩,慢慢地逼近,再逼近!

面對那個從夢中蘇醒的孩子,在他們的眼中,即使做了違逆天道的事,也在所不惜,這與那片無盡歲月里,發生過的事情,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或許,他們真的會為他而死罷!

篳趣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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