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未及怦然

夏日星河流轉,藍幽幽的夜空中就像綴著億萬個碎裂的鑽石,璀璨奪目。星空下,輕紗拂影間水汽氤氳,桌案的琉璃夜光杯里裝著樓蘭盛產的葡萄美酒,鎮在冰塊里縈繞著一圈淡紫色的光輝。

這時,一只縴縴玉手取走了酒杯,膚如凝脂,未著寸縷。披散的秀發垂在身後湯池邊,幾縷被靈泉打濕的碎發自然貼在肌膚上,一黑一白,極盡眼部刺激。

金嬌嬌一口引盡杯中美酒,清甜從味蕾傳至大腦,使她一陣饜足。這處湯池是金文特地為她修建的,炎炎夏夜泡上一泡,可解暑降溫,祛濕排毒。

泡完澡以後,她穿上一件如藕絲潔白的衣裳,隨便挽了個清新發髻用青玉簪一插,就離開湯池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喜兒正和安安在院中石桌上擺弄什麼玩意兒,金嬌嬌好奇地湊過去觀看,他們在用圍棋下五子棋,眼見安安就要輸了,金嬌嬌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引來喜兒的不滿。

「觀棋不語啊,小姐」

安安唯恐喜兒不高興,狗腿道︰「那我走這里。」

喜兒立馬眉開眼笑,兩人你一子我一子玩兒得不亦樂乎,被忽視的金嬌嬌感覺自己比屋檐上的燈籠還亮。

不能再這麼放縱他們了,金嬌嬌問︰「安安,你不管你家那位了?」

安安執子的手一抖,棋子啪啦一聲掉到了棋盤上,「哎呀,忘記我家少爺了。」

「你要回去了嗎?可我還沒玩兒夠耶」喜兒小嘴微撅巴巴望著安安,半是撒嬌半是挽留。

純情男孩安安哪里遭得住這種眼神,害羞地繞著頭,「那我們再玩兩把,少爺一個人也可以的。」語氣沒有半分為難。

先是沈妙兒,後是喜兒,金嬌嬌感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抬腿就回了房間,她去擼貓去,總行了吧。

然後發現……新養的橘狸貓不見了。

這貓是金文從一個外地客商手中買來給金嬌嬌解悶的,才到金家沒幾天,因此還沒養熟,三天兩頭地就要鬧一次失蹤。

之前找過三五回,金嬌嬌已經模清了這貓的秉性。沒有驚動下人,她獨自一人去了橘狸貓常去的幾處地方找尋,全當飯後消食。

庭院花圃、幽泉假山、後廚房,金嬌嬌統統找了一圈,最後在偏院附近听到了橘狸貓細聲細氣的啼叫。尋著聲音找過去,果然在偏院種的哪幾棵紅豆杉樹上發現了橘狸貓蹤跡。

樹枝掩映下,黑乎乎的院牆高處有兩點淡藍綠色,就像兩顆大小一致的發光圓球。那是橘狸貓的眼楮,它就蹲在紅豆杉樹杈上,目測高度絕不是金嬌嬌所能及的。

第一次養貓,毫無經驗可言的金嬌嬌還沒搞清不同品種貓的喜好和飼養方法,她只會一味逗貓。

金嬌嬌站在樹下連著喚了它幾聲,那橘狸貓仍是高貴冷艷的蹲在樹上,一動不動,一點兒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樹上還能有特地給它造的窩舒服?金嬌嬌想不明白還有什麼方法讓它听話自己乖乖跳下來。

院牆邊有幾個廢棄的破背簍,金嬌嬌搬了三個勉強牢固的過來,搭了一個簡意的腳梯。橘狸貓不下來,她只能自己上去撈了。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高度以及橘狸貓所在的高度。金嬌嬌努力踮著腳跟,也還是模不到它半分皮毛,她手的距離與橘狸貓的距離還差二十公分。黑暗中橘狸貓像只睥睨天下的王,金大小姐在它眼中就是一個自不量力的臣民,亦或是嘩眾取寵的小丑。

金嬌嬌打算放棄這個愚笨的方法,她在這兒費勁半天,不如去叫人搬了梯子來得快。

正當她準備跳下背簍時,背後傳來一道清列沉穩的男聲,昏暗的大樹下有人說︰「需要幫忙麼,小未婚妻?」

聲音里拖著長長的飽含調侃與笑意的尾音,尤其是小未婚妻四個字,在昏暗的環境里有種說不出的磁性魅惑。這一聲實在突兀,金嬌嬌一不留神差點沒站穩閃到腰。她扶住紅豆杉樹干,扭頭朝身後看去,視線中是一個熟悉挺拔的輪廓。

金嬌嬌想起是金文將此人安排在偏遠客房的,他出現在這里不足為奇。

只是小未婚妻?

「你瞎叫什麼?」金嬌嬌不悅道。

趙炳煜朝她靠近了幾步,選了個光線較好的地方站定,金嬌嬌能通過漏進樹枝縫隙的幾絲月色看到他笑吟吟看著自己的狐狸眼,明亮干淨。

「遲早的事兒,」趙炳煜仍是笑,抬了抬下巴望著樹上的橘狸貓語氣無奈,「好吧好吧,金小姐,讓我幫你先把貓捉下來吧。」

金嬌嬌跳下背簍,趙炳煜上前扶她時被她巧妙閃開了。金嬌嬌打量起他的身高,自己只到他肩膀高度,這家伙手長腳長,估計跳起來就能把貓給弄下來。

「嗯,你來。」金嬌嬌退到了一邊。

趙炳煜眼里閃過一瞬的錯愕,但還是被金嬌嬌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心里不禁想到一個猜測。

于是神情古怪地問他︰「你剛剛該不會是想把我舉起來捉貓吧?」

心髒猛地一跳,趙炳煜踏上背簍的動作一頓,他剛才確實產生過這個念頭,金嬌嬌體態輕盈,他抱著她跑步都不成問題,更何況只是簡單的舉起來。

只是這突發奇想的心思怎麼就被她給看出來了,趙炳煜感覺嗓子莫名干得發緊,沒有承認亦沒否認。金嬌嬌無法察覺的是趙炳煜溫潤白皙的耳廓逐漸漫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她又說︰「你是不是那種奇怪的情愛畫本子看多了?」

橘狸貓被趙炳煜拖著圓滾滾的肚皮一把從紅豆杉樹上抱下來,不高興地叫了幾聲,那種細細的聲音穿過夜色就像嬰兒在啼哭。趙炳煜敏捷地跳下背簍,一手摟著它,另一只手順著橘狸貓的皮毛一直從貓頂擼/到貓弓起的脊背,他手掌仿佛帶著春日早晨的涼爽,沒幾下這只睥睨天下的王就臣服在了他溫柔的撫模下,放松戒備窩在他懷中一副憊懶模樣。

「什麼情愛畫本子?」趙炳煜假裝對此一無所知。

兩人走出紅豆杉樹林,沒有了濃厚的樹枝葉子遮擋,視野變得開闊起來,漫天星光垂在他們頭頂上空,如夢如幻。金嬌嬌搖搖頭說沒什麼,本來就是她的一個猜測而已。

這是金嬌嬌醉酒後兩人第一次私下里踫面,氣氛微妙尷尬。金嬌嬌雖然不記得自己喝醉以後發生的事,但單從金文和喜兒所說的纏著別人不放來看,他們那一夜舉止定然十分親密。

賈銘突然參加金府的招親比試不由引她猜想,憑著兩人之前的互相看不順眼,他都不可能會想做金家的上門女婿吧?還有人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

只有兩種可能解釋得通,一︰他單純為了錢,畢竟他十文錢的魚湯都和自己斤斤計較。二︰如果不是因為錢,那就是她醉酒那夜做了什麼讓他誤會的事。

金嬌嬌從他懷中接過貓,故意將視線投在別處,裝作不經意地說︰「我喝醉酒什麼都不記得,那晚若是有什麼冒犯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至于招親比試,你現在退出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那晚送你的賭坊也可一並給你,怎樣你都」

「倘若我說我非要放在心上呢?」趙炳煜似笑非笑地打斷她後面的話。

金嬌嬌不可置信地抬頭,剛好撞上他真誠的眼神,那種熱烈使金嬌嬌亂了呼吸,找不著方寸。

「什麼?」

「我說我已經放在了心上。」趙炳煜答她。

晚風佛過樹葉發出沙沙聲,兩人對視而立都沒再說話,金嬌嬌沒能從他神情間看出一絲開玩笑的意味。已經放在心上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還真要打定主意做金家的上門女婿?

趙炳煜的好看是那種溫和的毫無侵犯性的好看,除去他身上時不時外漏的吊兒郎當,是那種任何人見了都覺得相當舒服又賞心悅目的長相。這點就明顯區別于金嬌嬌,倘若同時有人因為他們長相而偷偷打量,趙炳煜可能只會回給對方一個微笑,而金嬌嬌勢必會給對方一個充滿敵意的眼神,讓偷窺無處遁形。

尤其他還生了一雙極美的桃花眼,當他安靜注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讓人生出他眼中滿是自己的錯覺,繼而給他下一個深情又專一的定論。

金嬌嬌自認冷靜自持,卻也在他星辰大海一般的雙眼中剎那失神,抱貓的力度不由加大了一些,手中的橘狸貓突然尖叫一聲,朝著她手背撓了一爪子,金嬌嬌吃痛地松開手,橘狸貓乘機跳到牆上,轉瞬就消失在了屋檐之上。

曖昧氣氛嘎然而止,趙炳煜拉過她的手查看傷勢,手背上是兩道鮮紅的貓抓傷痕跡。

「這得趕緊上藥,不然容易感染。」

趙炳煜手溫明顯低于金嬌嬌,清清涼涼的感覺使她忍不住想將另一只手也貼過來,理智卻讓她將自己那只被趙炳煜握住的手抽出來縮進了衣袖里。

難怪剛才那貓被他抱著的時候如此溫順,到自己這兒就又開始不老實,金嬌嬌移開目光,看向橘狸貓消失的方向,那是後院柴房。

這只吃里爬外的貓。

「一會兒再說吧,我先把小狸給找回來。」金嬌嬌說完就跨過庭院,逃也似的朝著後院的方向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趙炳煜追上她,不明白為何金嬌嬌語氣突然變得疏離和冷漠,明明倆人剛才氣氛還好好的,就算他們之前有爭執,有憤怒,有看彼此不順眼,但那種相處的感覺至少很舒服很自然,不像現在他竟然有點別扭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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