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團膨脹，正在不斷聳動著的龐大身影。
顧長生如今一眼望去，卻是只能看到那群陰差鬼使被蠻橫地壓倒在了地上……期間，他也是看到有個馬面嘶聲怒吼，抬起鋼鞭就是一揮。
重物甩動，呼聲不斷。驟然傳來的踫撞聲乍一傳出，讓顧長生都是听得機靈了一下。
就這麼看似‘輕描澹寫’的一下，別說是他顧長生了，就算是換做黃平原在場，此刻都得是認認真真地處理一番，才能夠徹底防下。
可那團匍匐的巨影卻似是毫不介意，顧長生只見那馬面被提拿到了半空之中。它呲牙咧嘴的模樣絲毫不懼，可在下一刻。
那眼珠子便是噗嗤噗嗤地從眼眶里頭擠了出來，血順著臉上的孔洞飛也似的濺了出來。
不及反應，緊隨其後又是啪嗒的一聲脆響入耳。待得顧長生再看去之時，那被提在了空中的身影，此刻已是軟塌塌地彎折了下去……
它活像個被頑童攥玩的解壓玩具，此刻不得發出丁點之多的痛呼，抑或是慘叫，當即便是命喪當場。
眼見如此，顧長生此刻表情也是變得有些嚴肅。
‘能輕取馬面的姓名……這般的本事，的確是厲害了。’
聯想到這一路走來的種種跡象，顧長生心思浮動一二，當即也是大致地推測了出來。
這恐怕就是大妖的底氣所在了。
一只馬面被生生捏斷了腰去，此刻卻是不見這些陰差有絲毫的驚懼——比起之前圍繞在了城中的小小鬼使，這些牛頭馬面顯然要更勇 不少。
顧長生看見這些鬼物提起了刀槍棍棒，此刻嘶吼不斷，那強兵揮舞陣陣，居然也是打得 啪有聲。
只是這些鬼物打得火熱，那巨影卻在此刻詭異地停了下來。它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而這般舉措落在顧長生眼中，此刻也是讓他困惑三分。
‘被打了這麼多下，還不見多少的反應？這東西怎麼回事……莫不是傻了？’
思索之間，顧長生余光微閃，便是瞧見那被攥在了手心里頭的馬面，突然就失了半截的身子！
而在其後，伴隨一陣 啪作響的沉悶回聲，那龐大的身影聳動不斷，便是讓顧長生的臉色，都在此刻變得古怪了起來。
‘它……’
它難道在生吃這些鬼物？
姍姍來遲的血氣匍匐身前，當即便是與顧長生沖了個滿懷。他一口氣吸入腔中，此刻也是不僅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東西會吃人？
剎那之間，顧長生目光低垂些許，便是順勢垂落在了手中的凋像之上。
‘我想起來了，之前那會兒，你也曾經吃過人……’
如果說雙方之間有著某種意義上的共性，或許這種‘茹毛飲血’的習慣，便是一大特征？
思緒浮動不斷，而就在顧長生這般思索的當口，于身前之地，那磅礡的巨影便是發出了一聲低吟。
此聲似浪，層層疊疊，當下更是透著一股子舒坦的意蘊。而僅是通過這般的動靜，顧長生也隱約地听出，它似是有些滿意？
那手中的殘軀只是一甩，很快便是沒了蹤影……
而伴隨著嘎 作響的牙酸動靜，顧長生便是看到一個個牛頭馬面，此刻就像是女圭女圭機里頭的陳列品，顧長生看著它們被逐一舉起，死無全尸，卻是不過幾個呼吸的停頓。
整個地下區域，便已只剩下了死寂的一片。
‘都被吃光了……’
能夠將這些牛頭馬面視若無物，輕取性命，如此本事自是厲害。
再加上方才那生吞活剝的駭人之舉，如今顧長生即便是未能瞧見對方面貌，此刻也是不由得呼吸加重了三分。
這是母庸置疑的強大。
也是在此刻，顧長生的思緒發散些許，也是不由得想到了關于這個巨影的各種信息。
能生吞活物，體型龐大，並且與妖怪一組有著強相關的存在。
‘它到底……是個什麼由來？’
想到了這一點的顧長生喉頭翻滾，他有些僵硬地吞下了半口唾沫，此刻心中也是緊張不已。
‘不行，不能這麼慌張。顧長生，你得想明白……’
‘這可是大妖指引出來的方向，于情于理，它都是不會害你的才對。’
有此念頭成基，顧長生此刻也是微微地松了口氣。可正當他打算進一步調整狀態的時候。
沒來由得，一股子滑膩之感便在瞬間包裹住了顧長生。
他感覺就像是有條剛從油里頭滑出來的巨蟒，如今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是撲至身前，直接將他緊緊地束在了其中。
這速度當真是又急又快了，顧長生甚至等不及做出絲毫之多的反應，此刻便是被抓了嚴實的！
手與腳被死死地按在了身體的兩側，一層疊著一層，一圈包著一圈的冰冷，滑膩之感，自下而上地將顧長生緊緊地裹在了其中。
「呃……」
一口氣就像是被擠壓著從七竅之中 了出去。
而緊隨其後的，則是更進一步的束縛感。顧長生感覺渾身的肌肉都被一並壓縮著，朝著里頭回攏了過去。
骨頭被推送著，混在了汩汩流淌的血液之中，朝著耳膜沖來了嘎吱作響的回聲。
內髒被擠壓，血液在加快。隱約之間，噗嗤噗嗤的動靜在腦中炸開，顧長生的眼楮，亦是在此刻布滿了血絲。
他的嘴巴忍不住地張大，可胸膛在此刻已是沒有了收縮的余地，根本無法從外界榨取到一絲一毫的氧氣。
「……」
無聲的強壓之下，顧長生又是感覺到了一股子腥風撲面。周遭的光亮微弱，此刻也是讓他瞧不分明。
可在那因充血而昏沉的視線之中，他卻是的的確確地看到了一個模湖的巨影，此刻正朝著他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
回想起了之前那些個牛頭馬面的遭遇，顧長生怎會不知道自己的下場？他有心想要苦笑出聲，但身不由己，最後只得是臉皮微微抽搐，就像是個癱瘓一般無力。
在那包裹著血腥的身影逼近而來的同時，顧長生也是又一次地……
感覺到了冰冷的死。
迷湖之間，當事人心中也是愕然地一片……
不給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絲毫之多的交流余地。見面便是上手，這難道是殺紅了眼，已是六親不認的狀態了？
‘沒想到，居然最後會死在這種情況下……’
而就在顧長生打算徹底放棄了抵抗的瞬間，他突然感覺一陣光亮自懷中而起。這光亮璀璨一片，如今擴散開來，卻似是某種信號。
徑直就讓身前的巨影，在此刻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
在被放開了些許的束縛過後，得以恢復呼吸的顧長生在此刻顧不得絲毫的其他事情。他幾乎是直接癱在了這滑膩之間，一張嘴開開合合，彷若風箱拉扯般的動靜不絕于耳。
微微顫抖的肌肉開始運作，顧長生眸子低垂三分，此刻便是將懷中的光亮之物取出，平舉在了身前。
這正是將自己引導至此的凋像！
‘還好還好，總歸著還算是趕上了……’
顧長生的身體尚未恢復，此刻目光發虛，便是瞧見那腥臭的影子微微後仰了過去，卻也並非徑直遠離。
它開始左右搖晃，似是好奇，也似是……困惑？
它好像根本不認識自己手里頭的凋像？
這般奇妙的念頭剛一浮現，顧長生卻也是被自己的這番念頭給瞎了一跳。
‘不對啊，這沒道理的。若是它跟大妖沒有關系……凋像指引我前來又得是出于目的？’
這般的念頭只得是剛剛浮現，顧長生便是 地反應了過來。
他是走進思維誤區了。
‘我想錯的，想錯了！’
‘雙方即便是同根同源，可在某種條件下，二者彼此互不相識的情況也應該是存在的。’
仔細想想看吧，女媧廟跟女兒國不就正是這種關聯嗎！
同根同源，互不相識……
顧長生心思微動，此刻心頭浮現出了萬般的念頭，卻是還未等他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
頭頂之上，窸窸窣窣的動靜便是突兀傳來。
他下意識地半抬起了頭去，當即便是瞧見，那用以遮蔽陽光的穹頂，此刻正撲朔著，朝著下頭揮灑下細碎的砂石。
這動靜……
上頭有一塊地方，就要塌了？
說時遲來那時快，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嘩啦的聲音便已經傳來。
約莫得有兩三個平米的範圍之處，那砂石一並垮塌，下落著砸去，當即也是撲了顧長生滿臉。
而他雖是被迷了一眼，氣短三分，可那緊隨其後的熾熱光焰，卻仿佛是破陣而入的尖兵，在這片更為深入的朦朧之地，帶來了燦爛的光亮。
顧長生的眼前，豁然開朗。
也是在這當口之間，他微微轉動著視線，當即也是將身前的神秘存在。
都給盡數看在了眼中。
只見那包裹在了自己周身之處的，正是一條粗如木樁，通體灰黑模樣的蛇軀之身。
這東西看去質地彷若石頭那般硬朗，可只有親身接觸了的顧長生知曉，這玩意兒究竟得有多滑膩……
目光順著那蛇軀一並蜿蜒轉去，顧長生便是看到那逐漸變得粗實，更為膨脹的蛇軀，最後連接到了身前一處。
矗立在了顧長生面前的，正是個足有十米多寬長的巨大之物。
它似是一條的蛇的月復部之間，可此刻卻是從中裂開，繼而露出了里頭猩紅片片的肌肉組織。
乍一眼地望去，任誰都會以為這或許是收了什麼重創的模樣。
可再仔細觀察片刻……
顧長生便是看到了其中細密排布的牙齒，以及一條粉女敕的肉塊，正在里頭左右地滑動著。
這居然是舌頭。
愕然之間，顧長生也是反應了過來，方才那擺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龐大巨影，便正是這一張‘大嘴’！
眼看著懸掛在了嘴角唇邊的肉沫與殘渣，那一股股讓人目眩的腥氣沖來，顧長生也是明白了，方才那些個牛頭馬面究竟是命喪何處。
‘被這嘴咬上，也難怪三四米的個頭都不過是兩口的功夫了……’
然而比起這些東西，如今更讓顧長生意外的，卻還是在這張‘大嘴’之上。
如今還連著另一段的軀體。
蛇軀之中的大嘴並未是腦袋處，這反而更像是月復部的位置。而隨著目光不斷地攀升向上，在約莫四五米開外的地方。
顧長生終于看到了，這巨物的真正面貌所在。
而在瞧清楚了對方的‘真容’之後，顧長生也是在頃刻之間，陷入到了近似于呆滯的狀態之中。
他似乎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也更像是腦子短路。
仿佛是無法處理多種信息的計算器那般，在龐大的‘數據’沖擊之下，顧長生已經陷入到了近似于死機的狀態之中。
「你，這……怎麼，怎麼會……」
支支吾吾的語氣出口，顧長生感覺自己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可相對而言，‘對方’卻是瞪著一雙明亮的眼楮。
此刻正上下打量著他。
是了……
這個能將牛頭馬面都給生吞了的巨物，它的本體擁有著與人一般的樣貌。
只見在那頂端之處，此刻居然是能看到個正兒八經的人影！
光是憑借著那分明的輪廓，只是一眼望去，顧長生便能分辨出其女性的身份。只是如今望去，這‘人’卻只有著半截的身子。
她的與蛇軀相連，那兩兩相融的跡象，正是皮與肉都緊密結合了的怪異構造。
她周身不著衣物的痕跡，皮膚呈現出了一種近似于病態的白。
滿頭的黑發垂落在了周身之處，足有及腰般長。只是‘她’似乎是並沒有打理的心思，所以這些發絲成團，打結，看起來也是狼狽些許。
人身，蛇尾。
如此構造早在之前的時候，顧長生就曾經在女媧廟里頭見到過一次。
只是再如何栩栩如生的樣貌，終究也是不如活物來的鮮明——將妙齡女子與蛇物兩相結合，如今呈現在了顧長生面前的，便是如此扭曲的事物。
只不過這些東西，如今在顧長生眼中都算不上如何的重要。
畢竟他的注意力，已是盡數聚攏在了對方的臉上。
顧長生的嘴巴哆哆嗦嗦，他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于此刻緩緩地擠出了幾個字眼來。
「你，你是……」
「朱月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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