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這邊看得細致,如今也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說這是一個不存在于歷史上的古怪世界吧……它偏偏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與顧長生的記憶相同。
就像是……
在某種微妙的進程上,出現了偏移的古代社會。
念及至此,顧長生的表情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動。他抓住了方才那一閃而逝的靈光,便是忍不住地,輕輕地重復了一遍。
「一個走錯了歷史,改變了某種進程的……」
「古代社會?」
這個念頭浮現而出,卻是未能等到他細細地追究下去。顧長生便是听聞到了閻平的聲音,正從身後傳來。
「顧兄,久等了。我們走吧!」
收攏了心思,顧長生轉頭望去,卻是眼楮都忍不住瞪大了一圈。
只見閻平這會兒是從岔道里頭繞出來的,那地方應該是酒樓的後廚位置……而現如今,他手上更是牽著兩匹棕色的大馬來!
「城西離這邊不近,即便是我等牟足了勁,趕到那邊也得是將將天黑前後了。顧兄,這兩匹馬都是我三叔親自喂養的,雖不及日行千里,但腳程可好,最適合這種短途來回的路了。」
閻平手里頭牽著兩根皮質的韁繩,粗如三根手指的模樣。這長繩繞過幾圈,如今正吊掛在了馬頭兩側,遠遠看去,活像是套了兩個長條狀的皮頭盔。
「顧兄,來,把韁繩拿走,我們先靠到西門那邊去。」
閻平把手中的韁繩一分為二,抽出單手,順勢就要遞到顧長生這邊。只是後者如今正面露難色,支吾了小會兒,卻是半個字都憋不出來。
我滴個龜龜……
騎馬?
我顧長生上輩子活了二十多年,一個江南出身的人,最大的畜生也就認識半人多高的大公豬!
現在你讓我來駕馭這種高頭大馬?這不是在要他顧長生的命嗎……
真要說來,顧長生這會兒可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有道是古代里頭的君子六藝之中,其中的‘射",便是包含著弓馬嫻熟一意。
這便足以說明學會騎馬的重要性了。
顧長生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臨陣磨槍",但這念頭也很快就被他給按了回去。
畢竟這馬是活物,不是油車。
後者分清了油門剎車,只要是沒什麼條條框框的交規束縛,任誰都能很快上手,開出個‘橫沖直撞"的氣勢來。
馬就不一樣了,許多技巧,還有與牲畜共處的注意點,顧長生可謂是一概不知。
這種條件下,讓他去騎馬,那顧長生還是搖頭的比較快……
眼看著顧長生面露出了那尷尬的模樣,閻平自然不是什麼反應遲鈍的人。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臉上也是多了幾分恍然大悟的模樣。
「顧兄可是未曾騎過馬?呵呵,那也不礙事的。這馬早些年間就已經被馴得溫和,背上坐人,它們是一點都不會隨便折騰的。」
有道是盛情難卻。
眼看著閻平說的如此客氣,顧長生左右推月兌不得,最後只得硬著頭皮,接過了韁繩。
大馬湊前,雙目橫掃。跟這高高大大的牲畜對視了一眼,顧長生也是忍不住贊嘆出聲——這馬的確漂亮。
紅棕色的長毛在身,雄渾的肌肉線條更是分明。踢踢踏踏的動靜傳來,那是鐵打的馬掌,釘死的蹄印,敲打在石板地上,繼而發出的動靜。
如今靠在了這馬匹前頭,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像是倚在了一輛超跑的身旁。
還得是大排量的那種!
如此想來,倒的確是神氣得很
……
怪不得那什麼牌子的車,都能叫寶馬來著。
這馬的確拉風啊!
「顧兄,你先走著,我在後頭幫你掌一下。若是出了意外,我也方便處理。」
閻平出聲,顧長生點頭應和。便是拽起了手中的韁繩,朝著大道走去。卻是也沒等他走出兩步,大馬便已拽不動了。
「 ~」
只見這牲口搖晃著腦袋,咧著長嘴,下意識地與顧長生角了一力。得虧是他如今已是修士身份,不至于被拽了踉蹌。
身後的閻***應及時,他抬手成掌,直接抽在了馬後腿上。
「好你個牲口,還會欺生了?!」
這馬咧嘴,抬腿,下意識地一揚蹄子。閻平似是早就習慣了這種反應,側目躲開,罵罵咧咧地又是一巴掌。
一人一馬鬧騰了片刻,這才算是消停。如此也是讓在旁的顧長生看得忐忑不已。
你說這玩意兒真能用來騎?
二人在街上走著,因為管制,還有規矩的緣故。牛馬在城中不得亂奔亂跑,所以都得由著人牽引,才能上道。
這倒也有幾分‘交通管制"的意味。
然而事實上,即便是現如今的封建社會背景,一些細碎的規矩,信息,卻同樣也有了幾分‘現代"的雛形。
其中就比如說人畜分道一說——現如今顧長生與閻平因為牽著大馬的緣故,在途徑長橋的時候,就不能走橋面過。
是了。
這長橋居然還是有分層的!
遠遠望去,可見橋體分為上下兩層。通體木質結構,由著堆高的梁子支撐,最後抬起了個三米多高的人行過道。
而在稍微往下的位置,顧長生需得牽著大馬,繞行半圈,趕到下層的入口處。
畜道高兩米開外,看起來狹窄,單向通行。
如今乍一眼望去,兩頭大馬並行而走,便可將這畜道給填地滿滿當當。
它左邊便是橋之主體,封死,不透氣。右側卻是堆出了個半米多高的小圍欄,權當是用來示意限制,繼而遮擋一二。
透過這差不米長的幽深過道,顧長生能瞥見到了長橋外頭的場景。
下頭是湍急的河流,滾滾黃水自西向東,朝著海口不停地涌去。而在橋體遠方,則是一間間低矮的平房,並列而築,看起來古舊又老實。
東城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城區,事實上,因為臨海的緣故,許多區塊之間都是隔開了些許的距離,需要用橋體來構築出通行的路徑。
而為了趕往東城的西口處,顧長生一行人便需要過橋而行,方能尋得大門所在。
說來漫長,實則不過是微微分神的功夫。
顧長生一抖韁繩,後頭的大馬 地抽著鼻子,踩著蹄子,踢踢踏踏地緊隨其後。
入得過道來,一股子腥,臭,怪的味道便是撲鼻而來。顧長生下意識地掃了一圈,隨後便是瞧見到了過道里頭,那些個濕漉漉的輪廓。
畢竟這牲口不比人。
想尿就尿了,誰還會跟你打招呼?
似是這種畜道,幾日不清掃,味道便能燻暈個嬌滴滴的妹子。
也得虧是做過了農活,還入得‘坑洞"的農漢子,顧長生如今也是能做到面無表情心不跳了。
一路徑直過道,又轉過七拐八巷。在閻平的指引下,顧長生終于是轉到了出口一方。
西門不比東城的北大門,這邊的城牆低矮稍許,來往的行人也是稀疏……顧長生甚至瞧不見那往來的小攤小販。
「顧兄,西口這邊本來是處荒地。只是早些年間新朝
落成了,橘子洲大興土木,之後才並入東城來的新地。」
「所以比起一些老街老巷來說,自然也是少了幾分的煙火氣。」
有了閻平解釋,顧長生也是忍不住微微點頭。
真武治下,宏歷十三年。
歷朝歷代都是有類似‘新人新氣象"之說的。換代了,同時也會有各種政策上的變動,這些東西顧長生都不算是太敏感。
如今被提起了一嘴,也權當是長了幾分的見識。
在城衛處做了登記,確認馬身上的標印,二人這才得以出城——據說想要帶牲口出城的人,都會收到這種盤問。
「那得是怕牛馬被人偷著牽走了的,畢竟這種牲口養起來可不便宜,更何況還是特意培養出來的呢。」
閻平笑著收好了口袋里頭的小小牌子,如今正對著顧長生解釋。
方才他便是出具了酒館的牌子,讓城衛與馬身上的燒制出來的火印相對照了一番,這才被放行了出來。
出了甬道,重見光日。顧長生如今再轉頭過去,臉上卻是多了唏噓的模樣。
總算是出來了……
「顧兄可是覺得麻煩了?」
閻平慢步上前,手中牽著韁繩,臉上笑意不止。
「實不相瞞,我進城之前,的確是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多的講究。」
顧長生笑得靦腆,說的卻也是心里話。畢竟此番進城來,他沒見識多少,但這些條條框框,他卻是過了一道又一道。
萬象樓的規矩。
DC區的規矩。
一條條橫七豎八的講究,劃出來的鮮明隔閡,讓帶著現代記憶的顧長生,都是感覺到了有些許的頭疼。
一種不溢于言表,卻又在微妙之處傳遞來的信息,正是讓顧長生如今最為感慨的地方。
那種種微妙的排他感。
需要適應,需要學習,同時更需要耐心,還有放低姿態……毫無疑問,若是尋常普通人進這東城,想要做出一番事業。
那想必沒個數年的積累,也是很難做出頭來的。
回想起了現代社會的各種區域之分,還有網路上的微妙爭論,顧長生也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不論是在哪里,性質都還是一樣的啊……
說起這事,顧長生也不由得想起了那兩個愣子。
他顧長生都已經能感覺到明顯的生理不適了,更何況正兒八經的農戶出身?
那兩個一道進城來的愣子……
希望別惹出麻煩,辦完了事,就想辦法早些回去吧。
感慨過後,顧長生與閻平合計了一番,很快就算清楚了距離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