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面！
這玩意兒顧長生肯定是忘不了的，畢竟按照實力劃分來說，這鬼東西遠比小鬼厲害，當初顧長生還是一級侍者的時候，只是看上一眼就當場丟掉了性命。
只是這馬面應當屬于地獄門里頭的某種強大的妖怪才對，按理來說，不該如此這塊就現身了才對啊？
起碼……
按照老丈當初交代的內容來看，眼下都還未能听到雞鳴，此刻應該也還沒到百鬼亂行的時候才對。
思緒至此，卻是還不及顧長生反應，一聲突兀，卻又悠長的雞鳴……
便在遠處傳來。
隨著這一聲尖嘯傳入耳來，顧長生的臉色都是猛地一變。
他便是抬頭望去，隨後就看到了空中的藍色帷幕，在此刻變得愈發深沉，仿佛就將要下雨了的天空那般，在此刻重重地下壓而來。
雞叫了。
說明這‘夜"……也已經深了。
一想到之後可能會沖出來那些個奇奇怪怪的妖怪，顧長生心中便已是焦急一片。他等不及重新將眾人聚攏過來，只得是甩下一句‘你們小心，我先過去"之後，便是沖了出去！
全力以赴的情況下，顧長生的身影都在村道里頭拉出了一道虛影來。他跑的飛快，不過幾個呼吸之間，整個人就已經竄出去了幾十米遠。
「馬面，是了，TMD……都十八層地獄了，陰差鬼使怎麼可能會少！」
小鬼只能是‘開胃菜"，真正可以統治一方，將這些原住民徹底鎮壓了的存在，應該就是這些馬面才對！
思緒如此翻飛之間，顧長生也是步履不停。他飛奔向前，臉上焦急一片。
近了。
過了那個拐口，就能看到家了。
顧長生馬不停蹄，整個人從村道竄過。那目光順勢半抬而起，可入目而來的景象，卻是讓他不禁停下了腳步。
看著滿目狼藉的一片輪廓，顧長生整個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只見那一間間的房屋都朝著下頭凹陷，土牆開裂，與木樁碎成一團，變成了軟爛如泥般的殘渣——顧長生這邊放眼望去，卻是看不到丁點之多的完好建築。
如今這猛地看去，顧長生一時之間都還分不清自家的房子原本在哪兒……
他便是站定在了原地，如今也不用挪騰，就能看到個數米之高的龐大巨影，此時正在這些廢墟之間游蕩。
鐵甲在身，鋼鞭著手。
漏于外的長臉猙獰，那嘴唇外翻，露出了兩排大白牙。
鼻孔噴氣，熱流翻涌。
不著鐵鎧馬蹄落地，那聲聲震響，晃得他人慘叫不斷。
有村里頭還活著，想要四散著逃竄，卻又被這馬面趕上，一腳一個……生生地按成了灘爛泥。
似是殺地興起了，這畜牲甚至還俯下了身去，隨手抓起了一個腿軟的女圭女圭，順勢丟到了嘴里頭去。
臼齒咀嚼，馬臉晃動。汩汩的紅血順著脖頸滑落，順勢浸潤了胸前的亮銀色鐵鎧。
那白里頭混著紅，刺眼至極……
而如今這些慘叫混著悲鳴，間或夾雜著求饒的聲來，就像是碗酸苦辣咸的酸湯粉，一股腦地打翻在了顧長生的心頭處。
酸混著苦。
那是肉眼可見的慘。
辣混著咸。
那是心尖打顫的怒！
這些妖魔鬼怪憑什麼可以將人命視如草芥？它們究竟是什麼來歷，又為何要來壞人的安寧，攪人的清淨？！
村子里的人顧長生個個都認識，那都是活生生的人，那都是一條條的性命！
你地獄門憑什麼可以做出這般滅絕人性的事來？
有道是新仇舊恨一起算，如今仇人見面，顧長生更是分外地眼紅。
他的雙拳在不知不覺中已然握緊，連帶著 身體開始微微發顫，甚至眼楮都給瞪大到了極致，以至于眼角都有了開裂的跡象！
小鬼顧長生可以一拳一個，就是不知道……這馬面又是個什麼層面的實力了。
若是有機會，顧長生當然想好好收集一下具體的情報信息。
可是眼下看來……
管不了這麼多了！
今日反正是在噩夢里頭，死也大不了少上那麼一次機會而已。只是這口惡氣若是不出，他顧長生恐怕晚上都要睡不著覺。
「我CNMD！！！」
一聲國粹出口，一腳踏步向前。
顧長生整個人就像是壓縮到了極致的彈簧，在此刻迸發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
他的身體似是離弦之箭，飛速流竄，直挺挺地就朝著那馬面沖了過去！
顧長生的速度落入旁人眼中，那已是匪夷所思的程度了。
可即便如此，這馬面依舊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就在顧長生前撲而來的同時，它甚至沒有轉過頭來的意思。
只是手中的鋼鞭垂落而下，也不見瞄準，如今只是輕輕一揮……
便是踫地一聲悶響傳來！
但見那前撲而來的顧長生與鋼鞭撞了個嚴實的，以來勢兩倍之多的速度，徑直地彈飛了出去。
顧長生一頭悶入到了廢墟之中，不見動靜。而這馬面則是打了個響鼻，就像是拍了只蒼蠅那般，自顧自地又抓起了人來……
雙方之間的差距，宛若雲泥之別。
而就在顧長生沒入到了廢墟的同一時間，似是海市蜃樓那般，他身後居然浮現出了一個淡淡的虛影。
那是條細長，仿若竹簽那般的輪廓。
如今雖是影子淡薄，但仔細看去，上頭那鮮紅色的‘下下簽"字樣，卻是鮮明無比。
然而說來也是奇怪，此番若是有人在旁，仔仔細細地朝著那虛影望去……
便是能瞧見，上頭的‘下下簽"三字，不知不覺中，已然變成了‘下簽"兩個字！
當事人顧長生若是意識尚存，他或許還能察覺到自己身旁的異樣。可如今正面挨了記鐵鞭子，他幾乎是兩眼一翻……
腦子都不帶轉地，當場就直接暈了過去。
……
時間也是不知過了多久。
等到顧長生恢復了些許意識的時候，他的思緒都是放空了好幾秒鐘。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為什麼看不到其他東西？
諸如此類的困惑縈繞心間，卻是還沒等顧長生有了更進一步的思緒，他便是已經忍不住呲牙咧嘴。
痛，痛，痛……
就像是用鈍刀子在身上犁了一遍又一遍，顧長生感覺渾身都是刺痛不已！這般鮮明的觸感，更是讓顧長生疼地一口氣都差點被給抽上來。
但也是所幸，這般鮮明的觸感，讓顧長生也很快就清醒了意識。
憑借著逐漸清明的意識，顧長生也是回想起了自己的經歷——他鼓起勇氣，他沖了上去，他被馬面一鞭子給秒了……
也是等到理清楚了這些的思路過後，顧長生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身體還是這般的疼痛……而且如今他就像被埋在了什麼東西里頭。
這說明他還沒有月兌離噩夢空間？
「我，我還沒死？」
在這略帶困惑的自言自語之中，顧
長生嘗試著挪動了一軀。然而只是這簡單的動作，卻是讓他的表情有了更進一步地扭曲。
不行，還要適應一下……若是強行折騰開來，他恐怕又得活活疼暈過去。
顧長生便是喘著氣，緩緩地閉上了眼楮。他細細地感受著自己身體上的狀況，很快……便是模清楚了大致的情況。
最嚴重的是左邊半身。
從肩膀開始，上至整條胳膊，下至肋骨一側，如今居然都是麻痹一片。
這讓顧長生都有些緊張了起來。
因為這相當于顧長生半邊身子都已經沒了感覺。
聯想到自己正面挨上了一記鐵鞭，顧長生的思緒也是不由得沉到了底下去。
即便是保守估計，這半邊身子恐怕都算是廢了……
所幸這里是噩夢空間，傷勢再重也帶不回現實，這總歸也是讓顧長生那懸掛著的心微微放平了去。
在這片廢墟里頭，顧長生順勢也開始反思，並且嘗試著總結此行的經驗。
問題最大的還是那個馬面。
「這個陰差，實力應該比虎倀皮還要夸張了……」
畢竟現如今橫向比較看去，就算是地獄門三級的虎倀皮出手，都不可能輕描淡寫地一巴掌干碎顧長生。
這陰差的實力恐怕得有陰老爺那般的檔次了？
不過這樣想來，倒也有些太過于一廂情願。畢竟對于修士來說，最主要的能力還是其擁有的宗門特色，而非是單純意義上的身體素質。
念及至此，顧長生便是忍不住地輕嘆口氣。
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十八層地獄里頭的陰差，除卻了最底層的小鬼以外，恐怕有一個算是一個……都得是個厲害的狠角色才對。
他便是簡單地適應了一下過後，就強撐起了一口氣，開始嘗試著挪動身子。
顧長生疼的眼楮都開始陣陣發昏，若是在現實世界中，他斷然是不會如此莽撞行事的……畢竟這樣折騰開來，別說後遺癥了，有沒有命都是兩說。
但這畢竟是噩夢空間，顧長生不需要顧慮太多。
只見他蜷起了身體，在有限的空間里頭模索著上下左右，最後探明了方向，便是牟足了勁，朝著上頭頂去。
嘩啦一聲響。
蓋在了顧長生頭頂之上的廢墟順勢被推開，顧長生迎著撲騰而起的飛灰，微微眯眼，如今也是看到了外頭的場景。
依舊是蔚藍色的一片天。
周遭的景致並無特別大的變化，依舊是殘渣滿地的廢墟。而原本在附近徘徊的馬面不見了蹤影，這也讓此處都冷清了不少。
眼看到如此場景。
這也讓顧長生那原本還有幾分微妙期待的內心，給徹底地打回到了地心里頭去。
沒有其他村民在場，十有八九都得是遇難了吧……聯想到這陰差的本事，就算是再多幾百個精壯的漢子，恐怕都不夠這馬面殺的。
這里還是十八層地獄，下吳院村……的的確確是已經徹底淪陷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只得是微微地咬緊了牙關。
他掙扎著從廢墟里頭爬了出來，期間身體各處傳來的刺痛感，更是讓他眼楮都有些陣陣發黑。
「咳咳，咳……噗。」
一口溫血自嘴角流出，顧長生看著這鮮紅色，帶著一股子鐵銹味的液體，表情也是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這種情況下吐血，嘔出來的還是新鮮的紅血……這便是說明顧長生的情況非常嚴重。
因為鮮艷的顏色，就意味著血在身體里頭滯留的時間很短。如此分析看來，這眼下能
讓顧長生內出血的誘因也很簡單。
「內髒應該破了……」
伸出手去，顧長生模索著在自己身上探了一遍。很快，他的臉色便是糾成了一團。
肋骨都斷了不知道多少根……
然而比起這些情況，如今更讓顧長生關注的，卻還是自己那半身的模樣——左手自肩膀往下的部位，如今已是不翼而飛了。
顧長生的左手都不知道掉到了何處去！
眼下看來，他恐怕是直接被馬面的鋼鞭給打了個正著，以至于左手格擋在身側的時候，徑直就被打了個稀爛。
只是一下啊……
不過是鋼鞭揮來，就把步入到了二級之境的黃銅行者給打成了重度殘廢，差點就沒了性命。
如此實力，倒是著實讓顧長生牙根子都發酸了一陣。
「長記性，多長點記性吧。」
而在感慨過後，顧長生也是听聞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一些細碎的動靜。
憑借著余光，顧長生勉強看到了遠處那些個低矮的紅皮身影，似乎是在廢墟里頭模索著什麼東西……這讓他心頭微微一動，表情也是有了些變化。
小鬼又出來了。
看來這東西只要是在地獄範圍以內，應該就是是殺不光的玩意兒……
想明白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踉蹌地從廢墟里頭爬了出來。他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邊瘸著腿，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出村的路。
期間，顧長生路過了一處低矮的棚子。現如今這邊已經塌陷了下去，與其他房屋一般無二，可看到此處，顧長生卻又是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他怔怔地盯著這個棚子，嘴巴微張，過了一會兒，這才輕嘆口氣。
顧長生認出來了。
這應該就是林小莞搭出來的豬圈。
與之前他第一次進入這‘十八層地獄"時候見到的一樣，這是處在現實里並不存在的小棚。
這里頭養著豬，是林小莞的心血……
不知怎得，顧長生如今只是想到了這些，他就有些心情低沉。
嘗試著調整了一下狀態，顧長生讓自己不再選擇多想，便是重新上路了去。
村子里頭再也沒有出現過諸如馬面那般厲害的陰差，顧長生走走停停，一路躲過了好些個小鬼的聚集地，最後終于是繞行到了村子邊緣處的位置。
抬眼望去，顧長生能看到村道正在往外繼續延伸著。
可其盡頭處卻好似飄蕩著一些稀薄的霧氣，即便再如何仔細打量著望去，他都看不清幾十米外的情況。
‘地圖"延伸到邊界地了。
意識到這一點過後，顧長生用僅剩下來的右手撐著膝蓋，讓自己能夠強硬地直起腰身——他最後看了一眼這似是凌晨時分的廢墟之地，目光之中閃爍著名為‘決意"的光彩。
「我會回來的……」
下一次，等到下一次，我一定會成功。
顧長生轉身，抬腿，朝著迷霧之中緩緩走去。
一股初春的微風拂過，帶著死氣，裹著冷意，打在了夯實的村道上，卻再也卷不起丁點之多的飛塵。
這里沒有植被，甚至沒有野草。這里沒有生靈，這里……
是十八層地獄。
……
一瘸一拐地行走在了迷霧之間，顧長生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差。他感覺自己的喉嚨總是在陣陣發癢，最後更是忍不住咳嗽出聲。
而隨著這個動作變得愈發頻繁，顧長生只覺得雙腿也開始變得有些麻痹，以至于隱約地失去了知覺.br>
顧長生的額頭開始冒出了細汗，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如今低垂下腦袋……便是看到自己褲腿都已經是被紅色浸潤。
都是血。
帶著些許疑惑的目光，他將視線順著褲腿轉上，最後鎖在了自己的左半身之上。
顧長生伸出了右手去，將身上那已經與皮膚粘連一塊的衣服撕扯著拽下了小半。
隨後，他便是看到了不下兩處之多的開放性創口——這就像是兩處漏了洞的口子，如今正汩汩地朝著外頭淌血。
眼見如此，顧長生那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一抖，最後只得嗆出半嘴的髒話。
「……」
探尋地圖外的區域需要一定的運氣，這是顧長生早些時候就已經明白的道理。而若是沒有充足的時間去利用，他很有可能會落得‘無功而返"的下場。
若是雙手完好，憑借著修士的體質，還有一股子‘不怕死"的精神。顧長生或許還能強提一口氣，給自己這艘破船再縫補一手。
可現在看來，他卻是無能為力了。
本來以為還有能探索其他地區的機會，可眼下看來，自己充其量也只是延了些許的時長，根本無法完成下一階段的探索。
難道就在這里功虧一簣？
心中一片懊惱的顧長生盡管是無奈，最後也只得是咬緊了牙關，懷揣著‘死也得看一眼"再說的念頭。
他吞咽下了涌到嗓子眼里頭的血意，右手拽下了兩塊衣料，順勢就朝著創口處粘了上去。
能多活一秒都是賺的。
顧長生便是再度邁開了步伐。
或許是真的運氣到了，也或是機緣巧合——在意識逐漸朦朧的同時，顧長生感覺頭頂上那縈繞不散的蔚藍色帷幕，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地消散了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白蒙蒙的天。
若是顧長生有心思，在這會兒還能站定了朝天看上一眼。那他就可以瞥見如此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