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句話看似簡簡單單,可實際看來,卻是包含著極為復雜的深意。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他九里英既然是有法子瞞天過海,連他這半仙都給蒙騙了去……那顧長生必然也在此列才對。
他四級修士都能一不留神,就給忽略掉了的事情。
這一個區區二級出頭的小子,他又得是通過什麼手段,才能夠知曉這些信息的?
閣老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他此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陣顧長生,卻是很快就忍不住輕咦了一聲。
原因無他。
只因顧長生雖然還是那一身的皮肉骨,可此刻那目光囧囧,卻是不同于以往那般的感覺。
他似乎是變得更加堅毅,更加執著了?
帶著絲絲縷縷的陌生感,閣老眼便是這般凝視著顧長生——不夸張地說,這小子從入門而來的時候起,閣老就覺得自己算是看著他一步步成長的。
要說熟悉可能有些托大,但左右算來,一聲知悉卻是不多不少。
要知道眼下二人分別也不過是半夜的光景,可就是這般短暫的時間,他顧長生為何卻如同換了個人那般?
這又得是個什麼情況?
就在閣老這般遲疑的時候,站定原地的顧長生,卻是坦坦蕩蕩地點了點頭。
他在路上就已是下定了決心,此刻斷然不會有改變主意的道理。
「小子突然想起此事,定然是有原因的了。閣老,您可還記得那件荒木魚否?」
荒木魚。
這稱呼倒是讓小老頭意外了三分,他臉上迷茫了片刻,得是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玩意兒就是顧長生當初取走的那件遺物!
「怎得,你可是在那東西上頭有了些收獲不成?」
「那是自然。」
只見顧長生也不避諱在旁站定的閻平,此刻伸手入懷,便是簡簡單單地模索了一陣。
「小子我在其中听聞到了古僧的指引,隨後照著那聲音神游天外……而等我再轉醒過後,那荒木魚竟是憑空碎成了渣去!」
既然直接裂開了?
閣老听的眉毛都飛了起來,他對于這些佛宗的東西也有些了解,此刻顧長生突然有了說法,他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之後又是如何?」
「在其之後,小子只覺神清氣爽了一陣。初時我還以為是心理作用,可時間越長,我便越是耳目清晰。」
「待得入夜之深過後,我只覺得腦中突然嗡鳴出聲,隨後就仿佛是撥雲見山了那般,直接就想起了白日里頭看到的那些個事情。」
顧長生提起這事來,神色也是莊重異常。他壓低了嗓子,便是煞有其事地說道。
「也是在那會兒,我才想起來……」
「以九里英的出身而言,若非是真的瞧了個確切的,他定然是不會命喪當場的才對。」
便是在這般斬釘截鐵地說辭之下,顧長生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閣老,眼中再無絲毫的退縮。
一改往常的瞻前顧後,此刻的顧長生當是個直白,爽快!只是這般的行為,總歸著看來,卻也只是無奈之舉。
畢竟……
‘如今已是生死攸關的當口,再也等不了我細細地安排,去勉強地湊出一些巧合的境遇了。’
若是在平時,以顧長生的脾氣,他定然是想要安排個妥妥當當,步步為營的才好。
可計劃總歸是趕不上變化。
按照他之前進入噩夢時的經驗看來,距離閣老一行人全數落難,左右也就只剩下了幾日的功夫!
所謂人命大過天,他顧長生怎麼還會有磨磨唧唧的心思?
而眼看著顧長生這般的直白,閣老也是怔怔地盯著他,看上了好一會兒。
氣氛便是在此刻凝固了些許。
窗外,寒風陣陣,樹葉梢梢……似是舞女摩挲著窗扇,吱呀出聲的轉軸一聲輕來一聲重,卻是讓閣老的目光,都變得有些疲倦。
他的身體情況不如以往,此刻深究下去也是毫無意義。念及至此,小老頭只得是抿了抿嘴,抬手瞧了瞧自己的胸口。
「咳咳,咳咳咳……既是如此,那左右也是個好事。」
「顧小子,這事你辦的不錯,算是幫了一個大忙。」
說完這話,閣老的臉色也是微微泛紅。他似是有些激動,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最後卻又是力有不逮,只得一坐回到了床上去。
無奈之下小老頭沉吟一聲,這才對著在旁的閻平說道。
「閻小子,你,你去……幫我把白日里頭布置好的東西,給拆過來。」
听到這話,閻平表情都是 地一變。他完全沒想到閣老會有如此安排,便是忍不住地張嘴說道。
「可是黃叔,若是要把那東西拆了……那之後賊人來了,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在旁的顧長生雖是不開口,但此時此刻卻已是心領神會。
‘听閻平這說法,閣老似是打算要把什麼布置好的手段,給整個地撤了?’
顧長生心思微動,便又看到閣老輕哼出聲,繼而緩緩地搖了搖頭。
「布置好了又如何?那本來就只是對付地獄門的法子。若是一人,尚且還可拖延。」
「可再加上九里英,那就是變成了兩人。你黃叔我本事還沒好到可以以一擋二的地步,不如現在撤了,我還能再布置些別的東西。」
不明不白的話語在二人之間來來回回,顧長生也是听得一頭霧水。但也是所幸……這困惑並未持續多久。
因為顧長生看著閻平沉著臉出門而去,不過小會兒便是晃悠了回來。
而在他手中。
便是赫然多了塊古銅色的平面鏡!
這東西得有成人小臂多長,它通體渾圓,在邊緣處更是裝飾著一些精致的紋路。
閻平將那平面鏡給端在了手中,此刻也是表情凝重異常。他小心翼翼地走來,就像是把持著什麼極為貴重,而又易碎的東西一般。
將這般的景象看在了眼中,顧長生也是忍不住在心中發問。
‘這是什麼東西?’
也是湊得近了。
顧長生才見得這上頭的紋路為何——只見這鏡子周邊崎區不平,上頭盡是些尖銳的輪廓。他定楮望去,卻是發現,這形象頗有些幾分熊熊燃燒大火般的意蘊。
說來也是奇怪。
顧長生此刻僅是一眼望去,他就有種眼楮微微發疼的感覺。
而在下一刻,也是不知怎得……顧長生突見在旁的燭光彭地一聲,竟是憑空竄起了一丈多高!
突兀跳閃而出的火光沖天起,直挺挺地對著屋頂就是撩撥出手。
顧長生看著那被燻黑了的房梁,未能深究下去,很快便是听到了閣老斥責的聲音。
「臭小子,可是忘了我之前如何教你的了?!兩面鏡你得端正了才行,不然遲早得遭重!」
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的閻平大氣都不敢喘,他只得是連連點頭,緊抿著嘴唇,顫顫巍巍地將手中之物……
給微微調整了一個角度。
閻平只是做了如此簡單的動作,可此刻落在了顧長生眼中,卻是讓他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楮,繼而輕咦出了聲來。
「咦?你,這……這東西。」
只見原本還是古銅色的平面鏡,在此刻卻仿佛是變了個模樣那般!
那周身環繞而成的崎區紋路盡數消散不見,此刻只剩下了如玉器那般溫潤的輪廓。
而它的顏色也從那耀眼的古銅模樣,徑直地變成了個黃白相間的溫和色調。
這東西它居然還會有變化?
眼看著面前的‘古銅鏡’,突然就變成了‘大玉鏡’。顧長生站定原地,只得是有些迷湖地伸直了手,朝著前頭點了一點。
「它怎麼還會變形呢?」
眼看著顧長生滿臉的困惑,閣老未能作答,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將鏡子放平在桌上的閻平,卻是干干地笑了出聲,繼而說道。
「顧兄,非是它變了形,而是此物在你我眼中……如今已是變成了其他的模樣。」
這話听著著實有些拗口,顧長生眉頭都是緊皺了起來。他此刻雖是有些不明不白,但這些日子下來,強烈的直覺卻也是在告訴他。
這東西恐怕不簡單。
果然,就在他這般思索的下一刻,在旁咳嗽不斷的閣老,拜年時出聲說道。
「此物便是我之前遺留下來的後手,也是打算用作最後手段的一件寶貝。」
後手……
顧長生當即就明白了,這東西就是閻平白日里頭說過的那個‘錦囊’!
想到了這里,顧長生的眼楮也都是微微發亮。他朝著這鏡子看去,心中忍不住想到。
此物還能有逆轉局勢之能不成?
似是讀懂了顧長生的心思,閣老輕輕地哼唧了片刻,隨後竟是哧哧地笑出了聲來。
「閻小子知道這東西為何,你可是第一次瞧見。今日也是個機會,小子……我也順道予你一並說明了去。」
「此物便是我萬象樓所持之物中的一件,既是遺物,也被稱之為兩面鏡。」
兩面鏡。
這東西居然會是萬象樓中的特有遺物?
要知道遺物的定義在早些時候,顧長生已是通曉了的。
這般的東西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它們具備了多種多樣的效果與功能,若是能應用得當了,這同樣也是件厲害的殺器!
‘而且還不止是如此……’
兩面鏡既是萬象樓獨有之物,這說明它必然就具備著蛇麼特殊性。正如同之前的荒木魚那般,非是佛宗子弟,不得听清其中的蘊意所在。
那這東西又得是有什麼特殊的?
不等顧長生發問,閣老對著閻平微微頷首,後者心知肚明,便是在此刻上前,湊到了鏡旁站定。
隨後伸出了手去,便是輕輕地一撥……
本已平靜如湖般的鏡面被這突然的力道推動,就仿佛是懸掛在了窗外的風鈴一般,便是左搖右晃了起來。
而隨著這包含微妙韻律的晃動,一個詭異的現象,便順勢映入在了顧長生的視線之中。
他看著這鏡面一搖一晃,上頭的紋路更是若影若現。
有時是跳閃不斷,鏗鏘成色,彷若初升烈日般的古銅之色。
有時是朦朧不清,似水似霧,好似靜謐月夜般的深藍著彩。
二者交替呈現,你來我往,似是水乳交融那般,只讓顧長生看得眼楮都有些微微發花。
而說來也是奇怪,這二者的光彩交相輝映,隱約之中……顧長生也是感覺周身忽冷忽熱。
好似半邊身子墜入盛夏,半邊身子墮入嚴冬那般。這般詭異的觸感,便是讓見多識廣的顧長生都有些微微發蒙。
‘我這……不會又是被迷到了去?’
他感覺有些微微頭暈,思緒至此,卻也是讓神情都凌然了一陣。
顧長生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眼楮,順勢讓發散的思緒收斂而回……
而等到再凝望過去的時候,顧長生便見那圓鏡已是恢復如常。
它又變成了那如同玉石般的模樣。
將顧長生的反應盡數看在了眼中,閣老輕笑兩聲,便是張嘴說道。
「小子,兩面鏡,兩面鏡,便是陰陽交融,水乳混合之物。它身具陰陽二象,只需要破壞其平衡,便可讓這兩面鏡偏向于一方。」
「陽者,似驕陽,似烈火。性烈而灼。只要切換至此,周遭事物都會有不著而燃之相。」
「陰者,似玄冰,似深水。性溫而堅。只要切換至此,萬象萬物都會有凍裂成冰之樣。」
「方才閻小子他搬東西,動作不慎。最後便是惹得平衡有難,差點落入陽相之間。」
差點落入陽相。
顧長生微微一愣,隨後抬頭,徑直得朝著上面凝望而去。
方才那被火舌撩撥了過後的焦痕,此刻依舊是清晰明了!而這,也是在對著顧長生說明……那景象並不是幻想。
只要將其搖晃,便可切換陰陽兩面,繼而做到冰火兩極之態勢?
「世上居然還有如此之物?」
感慨之間,顧長生看著這兩面鏡,也有些微微出神。
閣老也是趁熱打鐵一般,他看著顧長生,又是補充著說道。
「我等萬象樓以算字聞名,若是能有此鏡在手,那周身萬事萬物都在兩級之間,便是將一切的攏余,都給撇了個干淨。小子,你也是看過我們手段的人……」
「在我萬象樓作法的時候,你知道最麻煩的是什麼事嗎?」
閣老發問,顧長生自然不得怠慢。只是他不得其法,最後只得搖頭回答。
「不知。」
「最麻煩的就是氣,勢二者,無行無相!」
閣老伸出了兩根手指頭,此刻搖搖對著顧長生一點,眼中精光閃爍不斷。
「而有了這兩面鏡,只要一晃,場面就會變得單純,明了。而在此時,我等挪用天地之氣的法子,亦可事半功倍。」
听到這話,顧長生才算是反應過來。
原來這東西是這樣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