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二節 自己人

作者︰黑天魔神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他前天晚上監視虎平濤,親眼目睹了「陳軍明」狠辣的打法。本以為對方是個桀驁不馴的家伙,沒想到就算沒有阮成棟在現場壓制著,「陳軍明」仍對自己表示出足夠的尊重。

這使範勇打消了心中的部分戒備,笑意也比之前更顯得自然︰「大家都是安南人,別那麼客氣。」

虎平濤笑道︰「如果不是勇哥你幫襯著,估計阮先生也不會用我。這樣吧,晚上我請勇哥吃飯,麻煩你幫我約下昨天的那位大哥。」

範勇笑著隨口道︰「晚上再說吧!阿福不一定有空……嗯,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咱們現在就走吧!」

「好的。」虎平濤一邊點頭,一邊從床上拿起捆好的行李。

兩人剛走出房間,看到迎面走來幾個人。正中是一個被挾持住的男人,他雙手被砍斷,傷口很新鮮。雖然經過簡單的包扎,卻仍在滴血,滿地都是。

虎平濤連忙拉著範勇靠牆站立,讓出足夠的空間給這些人通過。

範勇疑惑地問︰「這是怎麼了?」

虎平濤在賭場里呆了一段時間,對此很熟悉︰「應該是在賭錢的時候出千,被當場抓住,按規矩砍手。」

範勇點點頭。賭場的確有這個規矩,卻也看人。如果能拿出足夠的錢「贖罪」,賭場也會給你幾分面子,狠狠揍一頓,攆走就是。

如果沒錢,那就連砍手都是輕的,重則直接送往礦山或者私人莊園,當做奴隸賣掉。

別以為和平與文明之光能均勻照耀到每一個人身上。罪惡與黑暗不完全來源于別人,有很多是咎由自取。

宿舍樓下停著一輛帶後兜的三輪摩托。這是東南亞諸國特色,緬北也不例外。

上了車,虎平濤一直尋找話題,與範勇交談。

昨晚回到賭場,虎平濤通過電話,將這邊的情況傳了出去。

半小時後,國內發回消息。

「阮成棟招攬你,應該有兩層原因。第一,他缺少人手;第二,他和你是同鄉。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阮成棟極有可能安排你參與該集團近期的毒品交易活動。這些交易很危險,你必須盡快得到阮成棟及其身邊人的信任。」

電訊監控是真正的國家力量。區區一個販毒集團,根本不可能配備昂貴的信號監控設施。

武清程集團販毒活動猖獗,已經對國內造成了極大的威脅。這次計劃至關重要,上面鐵了心一定要干掉這個叛逃作亂的安南人。

虎平濤只是整個計劃的具體執行者之一,國內還有一個龐大的綜合後勤體系為他提供各種支援。

情報,就是其中之一。

隨著虎平濤在電話里的報告,從各方面匯攏的信息立刻在支援體系中進行分析。其中有對阮成棟團伙的近期活動監控,有來自緬北我方潛伏人員的綜合報告,涵蓋了臘達當地的各種消息,進而得出上述結論。

國家力量之強大,根本不是區區一個毒販能想象的。

虎平濤臨出發前,熊杰曾告訴他︰「你一定要相信組織,相信我們這邊給你提供的幫助。你不是一個人面對那些該死的混蛋。你有很多同志,我們是一個集體,共損共榮。」

……

阮成棟的公司位于臘達北郊,租用了一幢偏僻的三層小樓。

範勇帶著虎平濤熟悉了一遍公司內部,帶著他前往宿舍區,放下行李,最後來到位于頂層的倉庫,給了他一把k54手槍。

「熟悉一下,找找感覺。」範勇的笑意很淡,與其說是客套,不如說是敷衍︰「這是咱們在自己的國產貨,質量還可以。」

虎平濤拿起槍,熟練地擺弄著,不解地問︰「怎麼沒子彈?」

「平時不準帶槍上街,所以也就不發子彈給你們。」範勇暗自冷笑,臉上卻和顏悅色︰「等到需要的時候,會給的。」

虎平濤懵懂地點點頭,就像所有不明白卻在這種場合裝著明白的人,認真地問︰「勇哥,這槍是我自己帶著,還是……」

「你多久沒用槍了?」範勇打斷他的話,反問。

「快三年了。」虎平濤的樣子老實巴交,甚至看起來有些軟弱可欺。

範勇道︰「先空槍試射著看看。沒辦法,這里沒有射擊場,只能暫時這樣了。」

虎平濤雙手持槍,瞄準遠處貼在牆上的紙質胸靶,嘆道︰「還是實彈射擊過癮。可就算我當民兵的時候,上面給的子彈也很少。」

範勇笑道︰「你練著,我先下去,有事情你就到到二樓找我,阮先生也在。」

虎平濤「哦」了一聲,隨即道︰「勇哥你等等,我還真有件事請你幫忙。」

範勇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說吧,什麼事?」

虎平濤放下槍,掀起衣服,露出一捆捆綁在腰上的紅色鈔票。

「這是昨天阮先生給我的錢,勇哥你能不能幫我收著?」他滿臉真誠。

範勇頓時愣住了。

良久,他疑惑地問︰「阿明,你這是什麼意思?」

虎平濤把錢擺在桌上,認真地說︰「勇哥,你和阮先生都是好人。說實話,來緬國這麼久,阮先生是第一個請我吃飯的人。我是真想家啊!我想吃卷粉和春卷,我想家里的父親和妹妹,還有阿霞……我辛辛苦苦賺錢就是為了他們。我知道勇哥你們干著賣命的生意,一次就能分到五萬美金……嘖嘖嘖嘖,我真的很羨慕。」

「如果掉腦袋能賺錢,我也認了。勇哥你幫幫我,如果我死了,麻煩你把這些錢幫我寄回家。」

說著,虎平濤從衣袋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筆,趴在桌上,寫下通訊地址,起身遞給範勇。

拿著這張薄薄的紙,範勇的心情很復雜。

他略點了下頭,隨口答應著,拿起那摞鈔票,轉身離開房間,下到二樓,進了阮成棟的辦公室。

……

听完範勇的敘述,阮成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你說什麼,阿明讓你幫他把錢寄回家,還說為了錢願意去死?」

範勇點點頭︰「連長,看來我們沒必要對他進行監視。阿明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人。」

阮成棟沒有回答。他點起一支煙,走到窗前,注視著外面的風景,慢慢地吸著。

這事的確出乎意料,與阮成棟想象中截然不同。

販毒是極其危險的生意。強大的北方鄰國就不用說了,只要隨身攜帶一克毒品就能入刑。暹羅、緬國、安南、柬埔寨,這南亞四國對毒品的態度雖說各有區別,但總體上差異不大,至少在官方層面上,都是堅決禁毒。

「陳軍明」是個聰明人,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就猜到了所謂的「賺錢生意」究竟是什麼。

既然知道,還敢踏進來。

現在又把五萬塊錢交給範勇,還寫下了他家里的通訊地址,擺明了是安排後事。

阮成棟見過很多不怕死的人,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

那時候他還在安南軍中效力,與柬埔寨人作戰勇猛,這才得以從普通一兵晉升為上尉連長。

有了職位,下面管著人,心態也就發生變化,打仗的時候總躲在後面,叫囂著「給我上」,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怒吼著︰「兄弟們跟我一起沖。」

如今的阮成棟,已經變得心狠手辣。

他抖掉煙頭前段長長的灰燼,轉身注視著範勇,問︰「對阿明……你是怎麼看的?」

範勇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心月復,阮成棟歷來很重視他的意見。

「我覺得先用著吧!沒必要現在就讓他去死。」

房間里沒外人,範勇說話很直接︰「雖說與阿明接觸時間不長,但我覺得他沒壞心,就是個普通的窮人。之所以從安南跑到緬北,就是為了賺錢。前天和昨天,我在賭場里打听過,阿明在這邊沒有相好,也從未花錢找過女人。平時偶爾出去一下就是買點生活用品,吃個飯什麼的,總之很普通。」

跟在阮成棟身邊時間久了,範勇對他的想法拿捏很到位。目前這個團隊缺少人手,否則阮成棟也不會僅在賭場里見過「陳軍明」幾次,就動了招攬之心。然而阮成棟吝嗇又冷漠的家伙,說白了,他只想「陳軍明」跟著自己白干活不拿錢,用完以後就殺人滅口。

「連長,現在是用人之際。」範勇低聲道︰「再說阿明與那些緬鬼不一樣,他是安南人……是我們的人。」

最後這句話,是非常不錯的理由。

其實範勇對虎平濤沒有更多的想法。從前幾天在賭場里認識,到今天早上過去接他,範勇對虎平濤的感覺都很一般。談不上所謂的親近,更算不上是朋友。

他對虎平濤的好感大幅度增加,完全是源于幾分鐘前,虎平濤主動交出那五萬塊錢,並在紙上寫下通訊地址,央求範勇照顧身後事的那番舉動。

範勇是個老兵,在柬埔寨戰場上槍林彈雨闖出來的那種。

當兵的人,都願意身後有著堅強有力,值得信賴的依靠。

大家都是安南人,虎平濤是個戰士,很能打,還張口就說出範勇是京族,再加上推心置月復的委托……這一切疊加起來,瞬間在範勇心中產生了特殊效果。他對虎平濤的態度從最初鄙夷,轉換為冷淡,進而變成了憐憫。

現在,他心中很是猶豫,潛意識當中已經把虎平濤看做「自己人」。

阮成棟的想法與他有些區別。

他不認為虎平濤是自己人。「陳軍明」連一樁生意都沒有跟著做過,也只是初識,「信任」兩個字從何談起?

然而從範勇口中說出「他是我們的人」這句話,使阮成棟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想法。

他跟著武清程很多年了,雖是心月復,一直委派在外面負責毒品交易,可實際上,阮成棟並不認為武清程把自己看得很重。

武裝割據可不是過家家,只有被武清程認為值得信賴的人,才會一直呆在山里,負責控制區內的生產、訓練、防衛等各項工作。

當然,被派出來的人也很重要,可在阮成棟看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是與外面的人打交道,中文、英文、泰文……沒點兒語言天賦還真不行。就說自己吧,如果不是早年在軍隊的時候自學中文,也不會被派到臘達自主一方。

販毒利潤豐厚,可這些錢不是自己的。昨晚吃飯時對虎平濤說的那些話倒也不假,範勇上次分紅的確拿到了五萬多美元,可身為團隊頭領的阮成棟自己也是拿這麼多。道理很簡單————每次用于交易的貨都來自山里,賣毒品換錢,絕大部分利潤都要用于購買軍火,買藥買鹽,以及各種生活物資。

剩余的部分,也要全部上繳。

這種殺頭的生意做不了幾年,阮成棟早就產生了別樣心思。

他沒想過要殺人越貨,只是在每次交易之後,偷偷截留下一部分錢,充入自己的小金庫。

再干幾年,阮成棟打算退休。回山里是不可能的,那地方沒意思。他準備了幾套護照,米國、加納大、熬大里亞、八喜……他計算過,在退休前應該能攢下兩千萬美元,下半輩子能過得很舒服。

上次交易,被對方黑吃黑,自己這邊死了好幾個心月復。

這在阮成棟看來是巨大的損失。畢竟都是多年來用錢喂肥的自己人,他們都知道自己私底下藏錢,但只要做到分配公平,誰也不會對此多說什麼,也不會向山里通風報信。

沒有足夠的人手,就無法完成後續交易。迫不得已,只能向山里傳遞消息,讓他們派出增援。

那些即將到來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外人。武清程極有可能在其中安排親信,暗地里監視自己。

每次想到這里,阮成棟就覺得頭大。

範勇剛才那些話,給他提了個醒。

「陳軍明」是安南人,又是與自己一樣的利染同鄉。對于一個不怕死的家伙,也就很少能有對其產生威脅的存在。

在阮成棟看來,阿明的弱點是錢。

只要給他足夠的錢,他就是一條狗,任由驅使。

只要對進行培養,他就會成為真正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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