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聞言，原本緊繃的表情，忽然一滯，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我不會看錯，你生來便是妖。」
雲忘憂面色頓時蒼白如紙，整個人魂不守舍的被雲無意帶著跨過石碑。
青石鎮。
細雨斜風皆凜冽。
天氣寒冷，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雲無意心情復雜的牽著她在街上緩步而行。
兩人誰也沒有率先打破沉默。
走到賣包子的小攤前，雲無意詢問她要吃幾個肉包時，她才迷茫地搖頭。
「我們在此休息幾日再走吧。」
他的話正中雲忘憂下懷。
接二連三有人說她是狐妖，她已陷入自我懷疑之中，若她真是妖魅，那便是給雲夢谷抹黑了，她也沒臉再回去。
夜里，細雨未停，伴隨細雨而來的，還有雲忘憂低低的抽噎聲。
她身上籠罩著濃郁的悲傷，仿佛屋檐之下被雨滴吹打，卻無處躲藏的嬌女敕小花。
雲無意心疼極了，摟著她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我不能回雲夢谷了……」
「我是妖魅……」
「我給師父丟臉了……」
「我怎麼可能是狐妖……」
雲無意聲音沉沉的，「好，不回雲夢谷，我們找個地點隱居起來。」
她想做一只鴕鳥，雲無意也樂意陪著。
不管是人是妖，她都是雲無意的寶貝。
無上至寶。
她哭了許久，窗外的雨聲歇了，她依然在抽噎。
雲無意胸口被她哭濕一大片。
他親吻她的冰涼的額頭，低聲道，「你不會是妖魅……即便是……我也不會離開你。」
雲忘憂不知是否因為听到他的話，抽噎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可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不時在夢魘之中驚醒，抑或是胡言亂語心神不寧。
雲無意雖然想好要陪著她面對未知的一切，可心里總歸也平靜不下來。
這是個不眠之夜。
*
地府血池。
秋陰全身浸泡在血池中，黑長的頭發散開浮在血池上，好似斑駁的樹根。
「是他……是他救了我……他尚有一縷神識在……」
立在河邊的崔判官幽幽嘆息……
看來這世間執著的不止人而已，能讓所有生靈反復咀嚼的，唯有情愛。
「尊主已去了蠻荒。」崔判官不得不提醒她。
「是他！」秋陰越發篤定。
崔判官不言，只是看著河面上泛起的層層漣漪，陷入了沉思。
玄玉尊主原本和鳳娘有婚約，兩人尚未完婚，玄玉便和秋陰暗渡陳倉，率先懷了孩子。
鳳娘心有不甘，步步緊逼，玄玉尊主習慣了溫香軟玉，哪能受這樣的氣，干脆避而不見，鳳娘氣不過也不知受了誰的蠱惑，開始軟攻。
秋陰本以為玄玉對自己情真意切，斷不會輕易被攻陷，可世事難料。
玄玉不僅被攻陷了，甚至鳳冠霞帔將鳳娘娶回了家。
秋陰這才察覺玄玉對自己不過是一時的新鮮感，可她不願意承認，三人糾纏了幾千年，玄玉也因此事逃到了蠻荒，可兩個女人的爭斗沒有一刻休止。
與其說玄玉是逃到了莽荒，還不如說他是被貶謫了。
畢竟兩個女人天天上天入地的鬧騰，鬧得神、仙、冥界都不得安寧，玄玉首當其沖要扛下所有的罪責。
玄玉消失後，兩個女人從明爭變成暗斗，天上不敢再去，便在冥府斗個沒完沒了。
鬼鬼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
秋陰原本是鬼胎，生出來的兒子也是鬼子，不似她千年修行得來一具身軀，她心疼自己兒子只有虛體，去鳳娘那兒搶來了女媧族的寶貝︰五彩泥，給自己兒子捏了個肉身。
鳳娘在追討途中，將自己兒子留在原地，沒承想忽然起了發火，將哪一處燒得寸草不留。
鳳娘悔恨不已，對秋陰的恨意，就好似釘進了她心髒處的一枚鋼釘，每日每夜都在提醒她。
經過日積月累，依然沒能讓她淡忘，反而在午夜夢回之中受盡折磨，她勢要讓秋陰影神俱滅，永不超生，才能消了心頭之恨。
而秋陰對她只有奪夫之仇，在玄玉去了蠻荒後，她反而看淡了，直到旬漠盛死去，她才察覺過往糊涂，她許是有錯，可鳳娘就無錯？
比起這些她更加在意的是玄玉。
在玄玉心中誰才是他的摯愛。
「她還會再來的……」秋陰忽然轉移話題。
「我已在周圍設下結界，鳳娘若找來了，周圍的陰兵皆會有感應。」崔判官回道。
兩人斗了大半輩子，這出鬧劇似乎很快要落下帷幕了。
秋陰不敢放松，她還期待著有一日能見到玄玉，她斷不能出事。
「加派人手，莫要讓她有機可乘。」
崔判官頷首退出。
地府早就對秋陰不滿，就待那一簇火苗，點燃兩人之間的矛盾與摩擦，屆時一觸即發，又不知是何種景象。
青石鎮。
殘月如鉤，四周朦朧一片，像是有一滴水滴入了墨中，緩緩勻開的那一抹黯淡之色。
客棧內，兩人赤果相對，一道淡淡的光暈將兩人籠罩。
兩股靈力互通，傳遞，穿透四肢百骸，再不斷地融合出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
雲無意明顯感覺自己在變強，可這樣的力量並不虛空，實實在在地掌控在身上，猶如蓄勢待發的一記重拳，必定能有不俗的反饋。
靈力散開後，兩人並未感覺疲乏，反而神清氣爽。
「你想賞雪景？我們可以往北走。」雲無意這幾日翻看了許多地志，分析過各處優缺點。
她若想去北方，他能找個還算完美的地方，兩人安穩度過余生。
雲夢谷在南方，她不曾看過雪，自然充滿了向往。
可她也畏冷，心里開始糾結。
是去南方，還是北方好呢？
「我們可以先去北方，你若厭倦了，我們再往南走，甚至可以跨出這片大陸，去尋找新的地方。」雲無意其實並不喜歡漂泊的生活，可只要她陪著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覺十分有新意。
听他一言，雲忘憂心中陰霾逐漸淡去。
腦海里禁不住浮現出各種美好的畫面……
「那便朝北走吧……」
達成共識後，兩人摟在一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