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清靈

自迦藍城而出越百里,有十萬蒼茫青翠,一切美得尤勝過詩中的意境。

猿啼鳥鳴交錯在茂密的蒼被之中,而無人能發現,明月教便錯落在這一望無際的青色之中。

不如往常的昏暗,石室上火把的光芒燃燒的非常艷麗,將屋內的陳設都渲染上了一層艷紅的光芒。紗幔順著暗紅色的床垂下,沒有一絲飄動,床上的每一處,都雕刻著精美繁復的花紋。黃銅做的燻香爐里,緩緩地飄著青白色的煙。

顧絳河躺在床上,背脊挺得筆直,嘴唇抿著,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得分毫。

她最後的記憶里,只停留在了白袍人那一雙多情的眼楮里。再度醒來,便已經在這件看不到任何外面景色的石屋,此時的她,甚至不知道外面就是是黑夜還是白天。

四周寂靜地好似掉落一根針都能听得十分的清楚。

轟——

沉重的石門傳來一陣沉重的聲音,石屋的門緩緩地打了開來,穿著白色長袍的清靈走了進來,長袍上,純銀繡制的龍膽花好似活過來一般,似乎都能夠聞到它的香氣。

一頭長發此時被他用一支藍紫色的龍膽花隨意地挽了起來,火把的光亮照射在龍膽花上,在臉上留下了一朵花的影子。

「你醒了。」清冷的石屋內,清靈冷冷的聲音在只有兩人的房間回蕩,顯得更加的冰涼,他走到床前,看著睜著眼楮的顧絳河,伸出了左手手掌在她面前一揮。

一直緊繃著的顧絳河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陣放松,能動了?

她毫不猶疑地翻身而起,用手支撐著床沿坐在了床邊,有些猛烈的動作,讓她頭上的玉蘭花抽離了她的發髻,無聲的掉落在了地上,在腳邊碎成了無數的花瓣。

「為什麼抓我?」剛從昏迷中醒來,讓她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抓?」清靈忽然笑了起來,頭上的龍膽花隨著他的笑有些微微的顫抖,「為什麼是抓呢,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本就屬于這里呢?」

日以繼夜的幻術修煉,讓清靈的容貌早已經模糊了年齡的界限,他的外表在顧絳河的眼里看來,還如同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一般清秀。

「此乃何處?」顧絳河有一些微微的喘息,面前的男人,讓她感到無形之中有一種壓迫感,叫她喘不過氣來,扶靠在床邊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了起來。該死的,這人的武功內力一定已非常人所能及,看來若是他真想動手,像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根本就毫無還手的能力。

「此乃何處?」清靈微微彎下了腰,伸出右手不計覺得撫模上了顧絳河的長發,本已經失去了玉蘭花的頭發已經非常的松垮,被他的手一撫模,越來越多的碎發自腦後垂了下來,掛到了顧絳河的胸前,「這里,才是你的家。」

她的頭發,連觸感都那麼的像阿幼朵,可是該死的,為什麼她的眼楮不是藍色的,阿幼朵那麼漂亮的眼楮,為什麼沒有留給她,這該死的眼楮顏色,一定是那個男人留給她的。

想到這,清靈原本溫柔的深褐色雙眸忽然迸發出憎恨的目光,右手一用力,猛的抓住了顧絳河的頭發。

用力之大,讓一陣吃痛的顧絳河不經啊出了聲。

可就在那一瞬間—-

一道寒光從顧絳河的手間閃出,她猛地抬起了右手,毫不猶豫的拍向了清靈抓著她頭發的胳膊。

鑽心的疼痛讓毫無防備的清靈抓著顧絳河頭發的手松了開來,他連連向後退了一步,看著胳膊曲池穴上,渣著一根閃著寒光的銀針。

頭皮還有些被用力扯過的生疼,顧絳河有些喘著氣,雙眼卻淡然的看著清靈。

清靈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笑了起來︰「你跟阿幼朵果然有些不同,你比她更冷靜。」

他的言語讓顧絳河捕捉到了一絲信息,她瞬間想到了之前和溫寄柔在格多寨的談話。

「你與染塵一路同行而來,相比在路上一定多少听過了明月教的傳聞。」小樓內,溫寄柔的指尖把玩著簡易的酒盞,好似漫不經心地說道,「滇南之地有一脈族人,名為塔吉,人丁稀少,且大部分都為男性,族中女子卻各個貌美如花,而明月教的聖女,便都是來自這一脈族中天賦最高的女子。」

顧絳河有些不自覺的仔細听著。

溫寄柔放下了手中的酒盞,看著對面的女子,與其說那雙黝黑的雙眸,更不如說是一雙墨藍的眼楮,好像夜間那毫無光亮籠罩的大海,深不可測,仿佛他一不小心就要被吸入眼底。

「傳聞塔吉族女子雙眼天生湛藍,顧姑娘可有想過自己這雙眼楮,是否和常人不同?」

「明月教上一代聖女阿幼朵自二十幾年前閉關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過世人的眼中,或許顧姑娘,真的和這兒,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

……

阿幼朵……

顧絳河緩緩從床邊站了起來,神情冷漠的看著清靈︰「這里看來是明月教了。」

清靈淡淡搖了搖頭,有些嘆息的說道︰「你太冷靜了,你根本不像我的阿幼朵。」

他的阿幼朵是靈動的,是活潑的,更是任性的。在十八歲叛離明月教之前的歲月里,阿幼朵大多數的日子里便是和尚是少年的清靈待在一起。每當他在月湖邊上修煉幻術的時候,阿幼朵便拿著一顆莓果坐在不遠處的花叢里,邊吃著邊托著臉看向他。而每當夜晚他需要佔卜星象之時,她更是經常來搗亂,害得他總是功虧一簣。

「我不是任何人,我就是我自己。」顧絳河冷冷的說道,「你抓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清靈深褐色的雙眸忽然眨了眨,那一瞬間的靈動,讓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十六歲的湖邊少年︰「姑娘自中原長大,想必從小便沒有母親陪伴在身邊吧,你難道從來沒有好奇過,你的母親,為什麼不要你麼?」

「你說什麼?」顧絳河顰緊雙眉,失聲喊道,溫寄柔說的是真的,明月教,果然知曉她的身世之謎。母親,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太過遙遠了,記憶中母親是什麼樣子,她都快要不記得了,連哥哥的樣子,她都快要遺忘了。

清靈伸出手模了模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阿幼朵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今年到底該送一些什麼東西給她,前幾日我佔卜星象,我竟然發現,傳承于阿幼朵血脈的後人,居然出現在了迦藍城。我想阿幼朵,應該會很希望見見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吧。」

清靈一甩身後的長袍轉了一個身,側過頭對顧絳河溫柔的說道︰「你不想跟我見見,我的阿幼朵嗎?」

石門打開,白色的長袍劃過石室陰冷的地面,向悠長昏暗的長廊走去,身後,那個月白色長衫的女子托著有些微跛的腳,在身後緊緊的跟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沒有任何的飾品束發顯得有些凌亂不堪,可是她卻沒有任何想要伸手去將她挽整齊的意思,任由它隨意的披散在身上。

兩人的身後,一襲血紅色的身影逆著燭光而來,停在他們剛剛離開的石室門口,來著的右手中還拿著兩顆渾圓的玉石,在手中不停的轉動。

「我們的大祭司還真是痴情的很,這麼多年了,對阿幼朵還是如此沉迷,就連她的女兒,都迷戀至此。」

一個影子停在了冥風身後的黑暗里。

「教主。」

「看來你是有好消息帶回來給本座了?」

「是,出現在祈福大會上的,便是雲中城新任城主染塵。」

「原來是他。」冥風用手撥了撥額間的碎發,這麼多年不見,他都長這麼大了,真是讓他一時間都沒有認出來呢,看來人長大了,本事也長了不少,竟然能夠從他的攝魂術中那麼快就月兌出身來。

「教主,南岳王那里的氣韻丹已經按時送過去了,他也為教主備上了厚禮。」

「南岳王最近可還听話?」

「教主的較令,他自然是不敢有所違抗。」

黑暗中,那個影子畢恭畢敬的回答著冥風的每一句問話。

「哼,他也掀不出任何的風浪,若不是他的王位對我們有著莫大的好處,本座才不會浪費一顆氣韻丹給他,對了,那個祈福大會上出現的白發人,查到他是誰了麼?」

昏暗的燭光下,冥風忽然想起了祈福大會上那個就走阿幼朵女兒的白發男子。那個身影和那頭白發,他總覺得很眼熟,可是究竟在何處見過他呢?

「屬下無能,請教主責罰。」

黑夜中,影子撲通一聲的下跪聲,在無聲的長廊里來回的回蕩。

冥風暗色的雙眸中,只有閃爍著牆上火把的倒影。

竟有連明月教都查不到的人,這個雲中城主的身邊,還有如此神秘莫測的人。

清靈所佔卜出來的凶相,究竟意味著什麼?

難道是他嗎?

冥風的瞳孔驟然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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