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胎雙生,不想性格竟是如此迥異。」從佟夫人處回來,菖蒲如是感慨。
「龍生九子,各有所好。」
蕭元姈性情爽利,還很是健談,有她在的地方笑聲幾乎不絕,這一點姜佛桑早從卞氏處得知,是以今日相見並不意外。
大佟氏所出三子一女中,唯有這個姑姊隨了大佟氏,無論是樣貌還是脾性,是以一眾子女中蕭琥也最偏愛她。
蕭元承則一向沉默寡言。不過也不難理解,雙腿不良于行,心里多少會有積郁,性情大變也是難免。
蕭元姈這次回來說是為了堂弟蕭彰大婚,只不過路上耽擱了,才晚了這些天。
不過依姜佛桑看,她主要應該還是為了蕭元承的病而來。
自年後蕭元承腿疾復發,就一直在榻上躺著,听聞發作起來痛苦難當,回回咬得唇破血流,更數次以頭搶壁,若非從人發現及時差點還尋了短見。足見有多受折磨。
幽草道︰「三公子現在也是活受罪。瞰雲院傳出的消息,他的右腿已開始潰爛,醫官用盡辦法也難以遏止,都說若再這樣下去就只能截——」
「截斷?」菖蒲問。
幽草點了下頭。
菖蒲哆嗦了一下,不敢想,光想想都令人害怕。
蕭元承癱了也有十多年了,能撐到今日才出問題, 蕭家已經盡了全力, 生生拿金銀堆出來的。
然人力所為終歸有限。照醫官所說,不截肢難活,可截肢也未必能活……剩下就是與天爭命了。
「二姑姊隨行帶了幾位醫官,說是她這小半年專門赴南地尋訪來的神醫, 但願能夠絕處逢生。」
幽草嘀咕了句︰「那好比朽木還春、鐵樹開花。」
姜佛桑笑她, 「看來我不在的日子也有好好讀書。」雖然平日里最不愛讀書的就是她。
幽草垂頭,拿腳尖搓了搓地面, 「婢子也是為了給女君傳信……」
菖蒲則再次感嘆, 「都說二娘子和三公子感情最好,果然不假。瞧, 三公子病倒, 二娘子多上心,親自尋神醫、親自送來。再看三少夫人,成日沒事人一般,東遛西逛, 還有閑心找女君晦氣!」
經過青廬一事, 菖蒲算是把翟氏給恨上了。
姜佛桑頓了頓, 道︰「翟氏亦有可憐之處。」
這話菖蒲和幽草俱不敢苟同︰「她有甚好可憐的?」蕭家娣姒幾個, 獨她最惹人厭。
「翟氏或許不討喜, 甚至有時挺招嫌的, 但——」
算算蕭元承癱瘓時間, 再算算翟氏嫁進蕭家的時間, 她幾乎是一入門就守了活寡。
一年又一年, 卞氏和郭氏到如今俱是兒女雙全,獨她膝下淒涼。而且瞧著與蕭元承之間也是話不投機……
素日她表現得對孩子極為煩厭, 覺其吵鬧,對幾個子佷也都不親近。可但凡家宴, 有意無意間,她的目光又總是在孩子身上打轉。
從巫雄回來當天, 見到她的第一面,翟氏率先看向她的月復部, 而後長松一口氣。
她心中所慮姜佛桑也清楚, 只覺哭笑不得。
不過想想自己在許家那八年,翟氏其實比她前世強得多,至少還有心力折騰。
這些不方便說給侍女們听,就道︰「打水來我洗漱。」
洗漱完正要上榻, 良媼又端著她那些瓶瓶罐罐來了……
姜佛桑無聲哀嘆-
棘原百姓發現,近來的棘原城格外熱鬧。
自入了八月, 城中陸續有外地商販趕至,其中不乏極有名氣的大行商,甚至還有瀚水以南的商客。
出奇的是,這些人並不去繁華的東市,紛紛在就近西市的邸店入駐,像在等待什麼盛事。
有耳目靈敏的人一番打听,才知西市要舉辦一個什麼織錦會。
听得一個錦字,就知與尋常百姓無緣了,反正也買不起。
不過看總是能看的,能引得這麼多商賈趕至,必有好物,看看又不收錢,還能長見識。
這般想的人不在少數。
引頸以盼中,終于到了初八這日。
西市門有四,各有道路通向市中。擇其一進入西市,但見青石鋪就的街道兩旁列肆眾多、鱗次櫛比。米、鹽、絲、絹、茶、紙、席, 以及各類漆木器,均是集市上的大宗商品,隨處可見。除此之外還有時令果、蔬出售。
比起東市一副高不可攀的面孔,西市明顯更具有煙火氣一些。
可未免也太有煙火氣了……
那般華美之物,豈會在這種地方展示?
商賈們一度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找了市令再三求證,確定就是西市無疑,只好耐下性子靜等。
順著街道南行,約模中心位置,矗立著一座重疊的高樓,這便是市樓了。
市樓是市府官署之所在,出于管理街市的需要而建,市官居住在市樓里,登樓便能夠居高臨下、俯察市場,也便于就近隨時地對市場進行管理。
市樓左側有土台高三丈,上建二層樓,又稱鐘鼓樓,懸鼓一面、有鐘一口,擊之以開市、罷市。
鐘鼓樓旁有一片開闊場地,眼下也起了高台。高台非是露天,搭有棚頂,只是四維被木板擋了個嚴實,看不清內里情況,愈發讓人想一探究竟。
官市雖無集期一說,但開罷市的時間卻與鄉市相差無幾,也是日中開市、傍晚散市。
眼看日當空,到了交市的高峰,街市上已是摩肩擦踵、人頭攢動,高台附近更是蜂攢蟻集、挨擠不開,幾無佇足之隙。
人群被市魁分作三層,最內層是持名刺應邀而來的大行商,第二層是各地聞風而至的商販,第三層才是看熱鬧的民眾。
「怎地還不開始……」
「就是!神神秘秘的,快給咱們掌掌眼,瞧瞧究竟是什麼好物!」
「日頭曬人,該不會空等一場?」
「市令都來了,倒不怕空等,就怕白等……」
正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經過先前一番造勢,眾人心中的期待已經達至頂點,若是拿出的東西滿足不了被拉高的期待,那恐怕就不是事與願違那麼簡單了,而是搬石頭砸腳、自找苦吃。
就在萬眾矚目中,隨著一聲鑼響,高台旁的木板被一塊塊拆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