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冰火兩重

才從馬車下來的姜佛桑听到這句,腦中一陣轟鳴,呆立原地。

「……董太後篤信長生教,有朝中大臣獻策,從各地長生教信眾中選取修道有成者赴京陵為太後祈福獻壽,已為天子采納……」

當日听了裴迆之言隱隱覺得不安,還以為是自己太過緊張的緣故,沒想到——

長生教之亂竟真地提前了?

本該是鳳翔十一年發生的事,竟提前到了鳳翔七年?

同樣不可置信的還有蕭元度。

他緊鎖眉心,先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性,余光瞥到姜佛桑,旋即又展開了眉頭。

他都娶了姜六,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早發生、晚發生,早晚發生。

他是無所謂,只怕姜女不這麼想。

蕭元度擺了下手,府兵退下,邁步走到姜佛桑跟前。

姜佛桑也已從震驚中回神,「我阿母……」

雖然離開江州前已給阿母提了醒,卻不能確定她有沒有及時轉達給裴守謙,裴守謙又放沒放心上、有沒有采取相應措施。

畢竟這麼短的時間,誰能想到?

蕭元度就怕她因此再起憂思︰「先別著急,我這就讓人去知會申屠競,讓他帶些人手往江州去探探情況,順帶也可支援一二。」

姜佛桑勉強定了定神,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她該做的都做了,旁得也無能為力,「多謝夫主。」

除了阿母,其實她還擔心佛茵。

不早不晚,佛茵偏偏年前回了京陵,這下可好,正撞刀口上。

蕭元度遲疑了一下,道︰「你那堂妹未必就在京陵。」

姜佛桑一愣,「夫主如何知曉的?」

蕭元度咳了一聲,又不好說自己一直讓人在興平盯著「姜六娘」。

替嫁之事揭開後,發現真正的姜六娘就在身畔,那些人手自然也就沒有留在興平的必要,于十一月底返回了棘原。

尾指撓了撓額心,「我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就讓人查了查。也查了興平那邊,恰巧撞見你那堂妹被情郎接走——」

姜佛桑如遭雷擊。

也顧不得去管他查自己的事——姜七變姜六,他不查才怪。

「情郎?!」

蕭元度點頭︰「應是連氏子弟。」

連氏子弟?姜佛桑面色一白。

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

阿妙糊涂!

且不管連玠如何知曉她在興平的,她就這麼跟人走了,算怎麼一回事?

「我叔母派去的人不曾攔著?」

「兩人私會了一陣子,被接走也無人知曉。那些人倒是也曾找過——」

姜佛桑心下一涼,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

虧連玠還是世家子,更是連氏默認的下一任家主,人人稱其端方雅正,竟做下如此齷齪之事。

他行此舉,分明沒替阿妙考慮分毫。

他倒是逞了一時風流,卻要害苦阿妙一世。

而且沒記錯的話,長生教之亂中連氏首當其沖,連玠恐怕自身都難保,又如何護得住被他藏起來的阿妙。

蕭元度見她這樣子,不禁暗暗後悔。

若非他囑咐過手下那些人,「姜六娘」只要不出興平,其他一概不必管……

姜六娘不是姜六娘,手下人就更不會管了。姜七娘才跟連玠走,他們就撤出了興平,眼下也確實不知其去向。

蕭元度掰開她緊攥的右手,撫了撫掌心印痕︰「或許人還在興平,興平離京陵不近,不定會安全些。」

姜佛桑心知他這話是在寬慰自己,南地各州郡皆起了禍事,興平又如何能逃得過。

回過神,注意到他的舉動,姜佛桑微愣神,忽而把手抽了回去。

造化總是這樣弄人,一而再、再而三。原以為兩人至少還有幾年光陰共處,誰知……

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悲涼之意,而後是啼笑皆非之感。

蕭元度的手僵在半空,望著她。

姜佛桑別開臉,道了句︰「妾乏了。」

折身回了馬車-

外面暴雨如注,姜佛桑側躺在榻上,似是睡著了。

重環見蕭元度進來,叫了聲五公子,行禮的姿勢還是有些笨拙。

「出去。」

蕭元度沒看她,目光只盯著榻上人。

重環也往那邊看了眼,而後便低頭走了出去。

腳步還未至榻前,先聞到一陣沖鼻的酒氣。

姜佛桑側身躺平,望著他︰「夫主又飲酒了?雖然傷好的差不多了,酒水還是該忌上一陣子。」

蕭元度置若罔聞,走到塌邊坐下,目光直愣愣看著她,似乎有千萬個難題,不得其解。

前些天,他以為兩人之間出現了轉機。

他也想妥協、想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只要兩人還能回到過去——

可突然之間,姜女又縮了回去,連同她的關心一並收回。又變得冷淡疏離,無論他怎麼試圖接近,都被她找盡借口拒之門外。

「阿,」蕭元度含混叫了她一聲,俯身下來,隔著被褥擁住她,臉埋在她頸間,帶著些醉意道,「說你心悅于我,哪怕——」哪怕是假得也好。

他不想再這樣冰火兩重天里無盡揣度,他想要的那個準話,現在就要。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室沉寂。

許久之後,听到姜女清冷有禮的聲音︰「夫主醉了。」

夫主,又是夫主,見鬼的夫主!

她從不肯喚他阿釗,也不肯對他訴說愛意。

是因為只有虛情、沒有愛意罷?

她不是沒有心,她心里那個人不是自己……

蕭元度心如刀絞。

發現自己又陷入了猜疑的怪圈,逼迫自己停下。

抬手抹了把臉,撐起上半身,垂下眉眼,盯著她終于有了點氣色卻無半分情緒的粉面,嗤笑一聲︰「你說得沒錯,我是醉了。」

搖搖晃晃起身,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漸漸離得遠了,低不可聞道了句︰「你睡吧,我走……」

踉蹌轉身,背影黯然,像一頭受傷的獸。

姜佛桑怔怔盯著房頂。

心底一角,那層動搖過的一角,微微蜷起,窒悶得疼。

吁出一口氣,逼著自己硬下心腸。

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既不能視而不見,便唯有快刀斬之。

因為,時候到了-

長生教之亂已經傳開,所經郡縣皆一副緊急防衛之態。

好在他們已經踏上豳州地界,一路暢通無阻,只是行進仍然緩慢,一月底才總算到達棘原。

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就發現棘原城外聚集了很多百姓,城內也已亂做一團。

姜佛桑聳然而驚,心道不應該,棘原城並無長生教據點,豈會受長生教之亂波及?

透過半開的車窗看向高踞馬上的蕭元度,發現他只是沉了臉,卻似乎並不意外。

正納罕,「劫奪婚」三個字鑽進耳里。

人群中有人在喊︰「劫奪婚由來已久,各州都有,憑什麼咱們豳州說廢除便廢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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