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平生恨

作者︰漢斯咖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少卿口中一頓,繼續說道︰「往日江湖傳聞,都說崔沐陽為人低調不爭。我來問你!這次各派齊聚你們楚家,你可曾看出他行事中有半點低調之處?」

「我……」

楚夕若臉色微妙,轉而反思他所說,一時竟亦覺大有幾分道理。此次崔沐陽遠道趕來楚家,甫一進門便同少卿大打出手,言行舉止實與從前大相徑庭,至于個中究竟是何緣由,饒是自己絞盡腦汁,卻終歸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邊廂,少卿在舉筷之余,尚不忘冷嘲熱諷道︰「此人多半包藏禍心,我勸你最好告訴你爹暗中對他留些注意,否則只怕日後悔之晚矣。」

楚夕若腦內輾轉糾結,一時只覺亂如團麻。少卿抬頭見了,竟撲哧一下直接笑出聲來。楚夕若滿臉羞赭,將手邊杯盞憤然擲向其人,卻遭其不慌不忙穩穩接住,又拿它斟滿一杯花雕送入肚中。

「你若實在不信,不妨之後自去望日樓尋個究竟,看我說的到底對也不對。」

說完,少卿忽將話鋒一轉,便同她打趣起來︰「山上日子從來清苦,想不到你這位楚大小姐竟然還能留下。難得!難得!」

「托你的福,我總算還有一口氣在!」

楚夕若有樣學樣,一般的反唇相譏。少卿放下手中碗筷,繼續問道︰「那文鳶……這幾日你可曾再見過她麼?」

「自文姑娘被那位姓仇的前輩帶回去後,我便再沒同她見過面了。」

楚夕若銀牙輕咬,心境著實頗為微妙,「不過我倒曾听與你交好的那個孩子提起,說她近來整日整夜價的練功習武,常人須得三月方有小成之事,她只用了不到十日,便已全都得心應手。」

「我還道子昀從來把你當做洪水猛獸,想不到竟還敢同你說起話來。咦?你這又是怎麼了?」

少卿正自說自話,無意發覺楚夕若神情古怪,遂奇聲發問。楚夕若臉色一黯,澀然開口道︰「文鳶姑娘如今家破人亡,我……我總覺此事與自己有莫大相干,每每想到她時……心中便難免不是滋味。」

少卿喉嚨發干,胸中亦是感同身受。舉目望向屋外濤濤翠色,眸中隱有繁星閃爍。

「此事明明是你四叔和那姓袁的犯下的累累血債,還有……便是我遺禍于人,無論如何也絕與你扯不上半點干系。」

山風輕拂,細縷柔然。雖值盛夏時節,山中卻依舊頗有幾分料峭奪人。楚夕若背對房門,忍不住簌簌幾聲輕咳。少卿微微動容,默然起身半掩門扉,又重回到桌畔坐定。其間楚夕若一一看在眼中,卻未再做阻攔,只在最後輕輕道了聲多謝,雖細若蚊蠅,亦足以教少卿听得真真切切。

「也不知先生究竟還要閉關到什麼時候。」

少卿嘆息連連,眼見經適才一番食指大動過後,如今桌上只剩殘羹冷炙,不知不覺間,已將心思暗暗轉向恩師。

這二人名雖師徒,實則卻情同父子,如今許久未見,難免教少卿心中頗多惦念。只是復而念及璇燭一身武功出超入微,料也不會生出紕漏,便只道是從來好事多磨,但須假以時日,便可同其再度相逢。

楚夕若听在耳中,可一旦推己及人,想起家中父母雙親,心中也同樣殊不平靜。唯在冥冥之中冀望父親保重身體,終能體諒自己此番意氣之舉。

「既已酒足飯飽,顧某便不留楚小姐在這窮酸陋室里屈尊大駕了。」

「是了,若是等到之後你再下廚時千萬記得,有些青菜下鍋前總要先用水焯上一遍,否則這里面的味道……那也實在一言難盡。」

楚夕若俏臉一紅,轉而又發起怒來,惡狠狠一瞪少卿道︰「你便是等到下輩子去,也休想再有下回!」

她一邊說,一邊胡亂收拾桌上碗筷,又在心下後悔莫及,抱怨自己為何偏要大老遠前來自尋煩惱。等到完事欲待離去,背後卻忽一陣朔風涌起,正是少卿已如鬼魅般欺至近前,一張俊臉笑意吟吟。

「你……你要做什麼?」

楚夕若芳心悸動,下意識向後退出半步,渠料少卿竟滿臉堆歡,連連央求道︰「我有一樁事情……思來想去總還是要請你幫忙。」

「你這人詭計多端,多半是沒安好心!」

楚夕若滿月復狐疑,自然不願輕易答允。少卿卻不氣餒,連連搓動雙手,繼續商量道︰「你先別急著說不肯,不如先讓我把話說完,等之後再做計較不遲。」

「你究竟想要怎樣?」

因架不住他軟磨硬泡,楚夕若只得蛾眉緊蹙,姑且算是答允。少卿樂不可支,兩眼隱隱放光,遂喜孜孜道︰「其實也並沒什麼大事,不過是這幾日在屋里待的實在無趣,想要尋個人一同過上個一招半式。楚小姐從來急公好義,想必也絕不會拒絕這等舉手之勞!」

楚夕若大奇,道︰「听說你那位慧能師叔不是天天都會來此看望你麼?你又怎的不找他去過招拆招,偏要等到我來時才突然想起這勞什子的事來?」

「比武比武,總要贏了才有滋味。我又斗不過慧能師叔,只好和你……」

少卿口中猛然一頓,自知不慎失言。眼角余光偷偷瞄向楚夕若,果見她正妙目圓睜,氣得渾身簌簌發抖。

「顧少卿!」

本來依楚夕若脾氣秉性,自會立時同少卿大打出手,只是轉念又覺倘若如此一來豈不正中其人下懷?當下蔑然一陣冷笑,寒聲奚落道︰「既然你手癢難耐,何不出門自去尋個樹樁與它放對?依顧少俠武功之高,想必不消三兩招便能輕易大獲全勝!」

言訖,她便再無遲疑,氣鼓鼓又往門外走去。

「別別別,咱們有話慢慢地說,何必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少卿滿臉賠笑,跟在身後不迭作揖打拱。楚夕若緊繃著臉,下定決心不去理他,只是才剛走出三兩步去,少卿竟再難按捺心中急切,雙臂疾探朔氣漫卷,所過之處騰起陣陣嘶鳴大作。

「姓顧的,你瘋了麼!」

耳鬢寒號呼嘯,逼得楚夕若無暇細思,提起指頭嗤嗤數響,足下倏忽往外奔行。楚家統領江湖正道多年,武功招式自然有其獨到之處,但見她十指錯落,互為掩映,一招一式滴水不漏,雖因限于自身年齡,其中或有細致入微處尚可精進,然一眼望去依舊不失氣象凜凜,令人見之竦然。

少卿目放精光,反倒愈發起了好勝之心。緊隨其來到院中,認準跟前一顆參天大樹,「喀喇喇」折下兩節三尺長短的枝條,把其中之一運勁拋向楚夕若。

「接好!咱們再來比過!」

楚夕若吃驚匪淺,順勢將其抓在掌心,以此為劍中宮直進,一雙明眸冷芒閃爍。少卿心頭一懍,右腕輕轉提振劍身,反倒有恃無恐般朝其迫近。楚夕若惱他如此小覷自己,五指較勁,一根枝條當胸又刺。這看似輕而易折之物被她充盈內息驅使策動,恍惚竟比利刃鋼刀不遑多讓,獵獵罡風裹挾澎湃,刮在肌膚端的隱隱作痛。

彼時楚夕若信心滿滿,只道勝券在握,孰料如此舉動竟然正中少卿下懷!眼見她一劍探出,當即無所猶豫,吐氣開聲,將那枝條激射而出,分明正與楚夕若手中之物針鋒相對。

與此同時,他又忽的矮來,緊貼地面猝起發難,腰畔兩條衣帶逆風斜飛,內力過際攪起陣陣沙土紛揚。楚夕若氣息一窒,無奈屏足精神掣動兵刃,但卻終究已然失了先機,遂在少卿攻勢之下頻頻撤步,一時可謂險象環生。

她將枝條橫擬,才剛格落迎面飛來之物,卻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但見少卿數個兔起鶻落,已然愈發逼近,又十指箕張形同鐵條,頃刻布下一面無形大網。楚夕若大驚失色,手中之物揮的更加急切,怎奈這大網竟似遮天蔽日,每每如影隨形,眨眼便又將自己牢牢籠罩其中。

倘若仔細而論,少卿之所以能有當前這番今非昔比,歸根結底不過是因連日來慧能為幫他療傷,曾以內力助其打通周身大小經脈。只是楚夕若對此毫不知情,眼下只覺手上愈發力不從心,卻又因她生性剛強,遂咬破舌尖振奮精神,唯獨不肯示弱服輸。

「著!」

眼見對方漸漸不支,少卿心覺時機已至,陡然縱躍丈許,雙手分作拳指,從左右疾抵少女肩頭。楚夕若失聲驚呼,急忙向後回撤,反被身後一塊偌大磐石擋住身形,退無可退之下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她兩睫撲簌,可等待良久,居然始終未曾感到何等異樣。愕然睜開雙眼,卻見少卿嘴角上揚,正一副笑意莞爾。右手兩根手指滯在半空,同自己頸間肌膚已然不足寸許之遙。

她腦內驚駭交加,電光火石間竟毫不遲疑,提動掌風便向前拍。少卿臉色驟變,卻已不及閃躲,只听一聲悶響傳入雙耳,再看他面露痛苦,蹬蹬向後急退。兩眼圓睜好似難以置信,口中則再難說出半個字來。

「我……我不是有意的!」

楚夕若俏臉煞白,頓時慌了手腳,良久才如夢初醒,急忙忙跑上前來察看。

「你要做什麼!」

鳥鳴輕飄,微風正濃。楚夕若方一動作,竟覺一股莫名之力驟然遍及全身,慌亂中忽見少卿滿臉狡黠,恍若將一切盡在掌握。

她恍然大悟,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覺落入旁人彀中。還不等再做反應,便被少卿牢牢攥住手腕,再也紋絲動彈不得。

少女粉臉通紅如血,只覺二人肌膚緊貼之處,端的如火般炙熱滾燙。朱唇緊咬一言不發,隨彼此間一呼一吸起落漲伏,只剩兩只水眸湛湛泛光,好似馬上便要落下淚來。

「咦?原來你一直都把它帶在身上吶!」

楚夕若心下微驚,等抬起頭茫然望去,少卿卻已妙手空空,在自己滿頭青絲間輕輕抽出一物握在掌心。

但見此物溫香玉潤,暖勝羊脂,當中一抹水色淺漾仿佛呼之欲出,正是當日二人在江陵城中所購玉簪無疑。

「是了,你還欠著我幾千兩銀子沒還清呢!」

听他提及此事,楚夕若登時柳眉倒豎,忍不住嗔顏相譏。少卿吐吐舌頭,接連大笑數聲,又拍了拍自己身上塵土,道︰「你看我現在這副模樣,又該到哪里去尋半兩銀子?此事還是來日方長,等到之後再行商量吧!」

「若是再拖上幾日,只怕你欠的利息也不止這幾千兩銀子而已了。」

楚夕若嘴角一撇,雖不曾當真將這些許銀兩放在心上,可口中依舊不依不饒,忿忿朝少卿攤開右手。

少卿倒也滿不在意,大咧咧將那玉簪歸還。想是兀自意猶未盡,猶不忘出言調侃道︰「你待會兒回去時,總要留心別給旁人撞見。否則如這般模樣,也非教旁人笑死不可。」

楚夕若一怔,這才發覺經適才一番相斗,此刻自己渾身同樣風塵僕僕。連忙動手欲待撢淨,孰料卻適得其反,一時更顯狼狽不堪。

她心中又氣又羞,兩片臉頰緋色欲滴,索性轉身就走。少卿似笑非笑,目送她自山間漸行漸遠,不多時只剩微風颯颯,吹落一片蟲鳴。

竹樹如織,素流交沖。楚夕若腳下沙沙作響,獨自一人踏行林中。眼下雖已走出甚遠,可一旦再行反思適才院內諸般情形,一顆芳心竟依舊悸動難抑。

「這小賊明明一無是處,可我怎的偏會時時全都記掛著他?」

她心亂如麻,滿眼盡是疑惑,十根玉指微微輕攥,不多時已在雙手掌心留下道道縴細凹痕,「這次各派秘籍失竊就算同他絕無干系,只是我單為此事便執意出走,也不知究竟是對是錯。」

「爹娘在上,非是夕若存心不孝,倘若事後證明當真是女兒思慮不周,還望您二老多多原宥,可千萬莫要因此氣壞了身子。否則便教女兒萬死……也實在難贖其罪。」

冷音驟起,劃破青冥!

陡然間,楚夕若只覺一股無形殺意嘯漲狂涌,來勢之奢譬若崩浪千尺,懸流萬丈。還未及她自駭然中回過神來,一支雕翎羽箭已撕裂長林,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正射在其裙裾下擺。似因個中余勢未盡,又「嘶」的一聲穿衫而過,連同一片衣角齊齊釘在近畔一塊嶙峋怪石之上。

「什麼人!」

少女臉色煞白,所得到回應卻是嗖嗖兩箭如影隨形,一指眉心,一指胸月復,但凡任何一箭當真射實,無不足可教人當場死于非命。

本來,楚夕若武功絕非泛泛,原不該像眼下這般慌亂,可這畢竟乃是青城山中,往日敵巢之內,再加又對四下地形不甚熟悉,恍惚竟覺周遭莽莽林中更有百千對頭陰伺環顧,要將自己亂刀剁成肉泥。

她腦內渾渾噩噩,只是發足往山下狂奔。然那暗中埋伏之人又豈會教她輕易逃月兌?手中發箭愈急,轉瞬竟已射出十數支箭猶為不止。

「嘶!」

利箭寒號,呼嘯作響。那人不由分說,抬手又是一箭。鐵鏃上面寒氣淬骨,隱隱被頭頂曦光打上一層耀眼金芒,不偏不倚正中在楚夕若左邊小腿之上。

楚夕若先是覺左腿一沉,旋即便是陣剜心劇痛傳遍四肢百骸。身子踉蹌順勢前傾,險些就此摔跌在地。只是死生大事面前,也只得強振精神,以手拄地穩住身形,而後重向林中跌跌撞撞加急趕去。

人力往往終有盡處,約莫又過一柱香的工夫,楚夕若但感頭腦昏沉,眼前一片五光十色。低頭只見腿上傷處鮮血汩汩,不知何時已將半邊裙裾染作暗紅。

她銀牙輕咬,畢竟不甘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心念電轉間擬定一計,遂扯下一條染血衣衫,緊攥成團將其拋向遠處,點點鮮血借這一擲之力灑落在地,隱隱連成一條淅瀝細線。而她自己則藏匿在草甸之中,倒要看看這煞費苦心要取自己性命的,究竟乃是何方神聖。

俄頃,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漸漸接近,楚夕若屏息凝神,撥開眼前草木向外張望,渠料竟險些叫出聲來。

這人娉婷婀娜,絕倫曼妙,青絲如瀑飛瀉雙肩,五官精致似雕似琢。似因來的匆忙,粉肌之上兀自沁得一層薄薄香汗,卻不是文鳶是誰?

「小()平安,你說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文鳶環顧四下,看似出言詢問肩上那小小猿猴,實則卻已將目光徑自投向地上一條長長血線。深吸口氣徐徐上前,始終將箭矢穩穩搭在弦上。

「怎麼,你不願見我為爹爹報仇雪恨麼?」

她剛才話音甫歇,緊接便是吱吱數聲獸類啼鳴。楚夕若心頭一懍,遠遠見那猿猴正圓睜著兩只偌大眼珠手舞足蹈,咧嘴又是陣陣嗚咽怪叫。

「他們楚家害爹爹沒了性命,難道便不該以命抵命麼?」

文鳶怒氣沖沖,此刻也已挑開樹叢,發現那團浸血衣衫。口中蔑然一笑,恨恨咬牙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哼!她一定還未走遠。」

言訖,她便在四下里走動開來,所到之處細大無遺,分明掘地三尺也定要尋到楚夕若下落。

「姓楚的!當初你們合起伙來害我爹爹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之事麼?我……我非殺了你不可!」

她臉頰痙攣,嘴里越說越快,念及從前與文歆年父女情深,一時竟目欲噴火,直令人見之膽寒。

「爹爹一生懸壺濟世,想不到竟死在你們楚家這些膽小如鼠,只會做縮頭烏龜的懦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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