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命中薄

作者︰漢斯咖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小姐!」

監牢之內,青綺明眸放光,十根柔若無骨似的手指緊緊抓在鐵柵之間,探直了身子極力向外張望。

她本以為早前主僕二人匆匆一別,從此便是陰陽兩隔。孰料緊隨頭頂上方道道牢門遭人打開,楚夕若竟如奇跡般去而復返,如今便全手全腳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如今各派中不乏有人欲對小姐不利,在下思來想去,便也只有這里姑且能算最為安全。」

何之遙靜靜佇在一旁,待目送楚夕若邁進牢籠,才沉聲續道︰「事出無奈,只好請小姐于此再多委屈數日。」

「小姐身邊有我照顧,也用不著你來惺惺作態!」

青綺嘴角一撇,耿耿于懷之下,說起話來自然全沒好氣。楚夕若秀眉微蹙,只說不可對何師兄無禮,又將今日種種向她大致講明。青綺年紀雖輕,但絕非胡攪蠻纏之人,如今既知個中原委曲直,一時間反倒在心中覺好生過意不去。

她兩片面頰泛紅,向主人偷偷描過一眼,而後怯生生朝前挪蹭半步,就此向何之遙行個斂衽。

「何師兄,先前是青綺不小心誤會了你,如今……便給師兄陪個不是啦!」

對此,何之遙倒也從未放在心上。反倒是猶豫再三,終于問出自己心中所隱憂之事。

「小姐曾說,當前各派之中無不藏有自慕賢館委派而來的奸細叛徒……在下冒昧,不知此事是否千真萬確?」

「莫非……竟連我楚家也同樣未能幸免?」

「夕若此番回來,便是已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再向師兄有所隱瞞?」

楚夕若急從中來,可等這話月兌口而出,又不禁自覺失態。遂與何之遙對面而站,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俄頃,終歸是何之遙先行開口,又向少女拱手行過一禮,「如今三爺既已下令,定要親自查察此事,稍後必會再請小姐前去問話。您不妨先在此養精蓄銳,何之遙……暫且告退。」

眼見他話一說完,調頭便走,楚夕若心中端的五味雜陳。不過青綺卻著實難掩激動,急忙忙奔向主人跟前,伸手將她輕輕抱住。

楚夕若心亂如麻,勉強擠出一絲慘淡苦笑,道︰「好青綺,你……你先放開了我。」

而青綺卻不肯撒手,一時破涕為笑,分明喜不自勝。

「小姐小姐!這下便全都好啦!只要等三老爺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您身上的不白之冤就一定能洗刷干淨!」

「再之後……是了!再之後便是和新姑爺雙宿雙飛,從此教他們旁人全都羨煞了去!」

「你……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吶?」

楚夕若玉容含緋,一顆芳心砰砰悸動。抬起手來作勢欲打,反被青綺閃身避過。兩條倩影旖旎晃動,雖是在這重重監牢之內,隱約卻也找回幾分昔日無憂無慮光景。

「咦?小姐?您這又是怎麼了?」

二人如這般搡鬧片刻,楚夕若兩靨忽的變了顏色。青綺不明所以,忙上前來輕聲詢問,可任憑她如何磨破嘴皮,主人卻始終緘口不語,唯有兩行黛眉輕顫,眸中粼粼閃爍微光。

「爹爹,但願您老人家安然無恙,否則……便教女兒死亦難贖。」

「你們先都出去,我有話要和家主獨談。」

燭火躍然,如織如就。楚人清一聲吩咐,左右一眾侍從人等紛紛行禮而退。

俄頃,屋中只剩兄弟二人,眼望二哥形容憔悴,渾已失了平日里一副縱橫捭闔,兼濟天下的英雄氣概,楚人清心中亦暗自慨嘆良多。

看出兄弟似乎欲言又止,楚人澈遂抖動嘴角,忿忿吐出一聲冷哼。

「咱們兄弟之間何須這般遮遮掩掩?不論有什麼話的,你都大可直說無妨。」

楚人清猶豫半晌,終于喃喃開口問道︰「剛剛你命人封住了二嫂一身內力,此事……是否未免有些太過?」

不過此話卻只招來兄長一陣蔑笑,怫然恨恨道︰「是否有些太過?哼!今日她當著各派眾人的面與我大打出手,致使楚家上下顏面丟盡!若不是念及夫妻間幾十年來結發情義,我原該教她當場吐氣散功,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他愈說愈覺激動,一道胸膛隨呼吸上下起伏,最後竟猛地數聲咳嗽。看來先前被少卿所拍中一掌,那也著實釀禍匪輕。

楚人清臉上變色,忙欲起身過來察看。怎奈他自己也同樣病體深重,再加今日殫精竭慮,經久未得歇息。甫一動作便覺眼前發晃,腳下輕飄飄如踏棉絮一般。

「老三。」

楚人澈看在眼里,畢竟手足情深。一邊示意其趕緊坐下,一邊慨然嘆息道︰「你身子實難禁得起如此折騰,還是盡早回去歇息。等明日我傷勢見好,自會親自前去給各派一個交代。」

「二哥!難道……難道你便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夕若,非要把她給置于死地才算罷休?」

楚人清聞言大急,半條身子猛然前探,卻又不得不伸手扶在一旁桌上。

「他本是我的女兒,倘有可能,我自然是想教她一生順遂,萬事皆無憂愁。」

楚人澈沉默片刻,須臾只是將目光冷冷投向別處,「可楚家百年基業,斷不能于今日毀在了我的手上。若有誰膽敢對楚家稍存不利,那麼不論她究竟乃是何人,我也絕不會有半分手下容情。」

屋中寂寥須臾,楚人清忽將面色一沉,攤開一只手掌遙向兄長,說出一句頗為微妙話來。

「二哥,請你將咱們楚家臨江指的秘籍心法拿來,做兄弟的想在心中切實得個究竟。」

楚人澈微微一怔,似是暗中有些發怒。不過面對眼前手足兄弟,終究還是並未大發雷霆,索性自行閉了雙眼,佯裝充耳不聞。

而另一邊廂,楚人清見他如此態度,腦內對佷女清白更加篤定無疑。當下又繼續苦口婆心,只盼兄長能回心轉意。

「既然夕若所說皆為實情,咱們何不能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各派。彼時眾人集思廣益另謀良策,又有什麼天大的難事,是無論如何也萬萬過不去的?」

「夠了!」

未曾想如此一席話語,卻端的正觸楚人澈心中逆鱗。他面膛鐵青,霎時勃然大怒,目中咄咄凶光噴薄,饒是楚人清遙遙見了,竟也不由得臉色劇變,暗覺脊背發涼。

「集思廣益,另謀良策?」

楚人澈氣極反笑,將這八字蔑然重復一遍,又咬牙切齒道︰「我問你!你可知放眼當今江湖,為何各派人等雖大多心懷鬼胎,但卻還依舊肯唯我楚家馬首是瞻?」

他怒形于色,兩道寒眉如劍立戟豎。見三弟久久為之啞然,這才發出一記嗤笑,將個中原委合盤托出。

「他們之所以將我楚家視作天下正道領袖,那便是因從前無論發生何事,我楚家皆可做到堅如磐石,上下鐵板一塊。再與其余各派平素但為區區一點小事,則立時便會焦頭爛額,為之方寸大亂相較,大有一副從中凌駕半籌的超然之態。」

「可今日一旦我在人前言道,說其實楚家亦同樣已遭人暗中滲透,就連臨江指的心法秘籍也早便不知所蹤。他們見楚家無力解決此事,自然會同咱們離心離德,從此漸行漸遠。而我身為楚家家主,那便須得先以本門上下興衰為計!倘若專為一己私情,而將事情釀至如此地步,那又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今在天之靈?」

「可……」

楚人清面泛蒼白,至此才算恍然大悟,只是若要他放任事情發展,而對佷女安危坐視不管,無論如何亦是絕無可能。

他憂心忡忡,苦苦勸說道︰「咱們縱瞞得了一時,但又如何瞞得了一世?就算你將一切罪責全都推到夕若頭上,在大庭廣眾之下大義滅親。只是總有一日其余各派也必會自別處知曉內里真相,等到那時……」

「二哥,那時非但我楚家勢必將遭天下人所不齒,就連夕若的一條性命……不也同樣只是白白付諸東流了麼?」

對此,楚人澈可謂不屑一顧,「天門與太一兩派,如今他們本門武功秘籍業已失而復得,那姓趙的和姓陸的雖口口聲聲,說要嚴懲元凶首惡,但其實也不過是想借此揚刀立威,好在門下弟子跟前找回面子罷了。至于這元凶首惡究竟乃是何人,莫非你以為他們當真還會在乎?」

楚人明又問︰「可如無塵大師,還有……」

「無塵大師乃是得道的高人,即便真能從旁勘破,料也必不會如長舌婦般,獨在各派之間傳些蜚短流長。至于那個崔沐陽……哼!老四不是同他素來要好麼?到時只須遣他去同人家分說便是!何況,單憑他望日樓區區一派的勢力,料也還掀不起什麼太大波瀾!」

楚人澈眉頭大皺,許是業已頗不耐煩,便將聲音一沉,蓋棺定論道︰「她既然乃是姓楚,肩上從來便有一副千鈞重擔應須承擔。何況她身受楚家余蔭庇護幾二十年,如今正是謀思返還,報效家門之際!她又如何不該舍生取義,以圖我楚家將來蒸蒸日上?」

「二哥!」

楚人清腦內陣陣轟鳴,實未料到如此冷血決絕之語,而今竟會出自眼前這樣一位為人父者之口。

他以手撫心,漸行理順氣息。一雙眼角之間,已忽忽漾起幾點異光。

「可她畢竟是你和二嫂的親生骨肉,畢竟……也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吶!」

「不必多說!」

兄弟二人言語至此,楚人澈終于忍無可忍。盛怒之下,「啪」的將手邊一只杯盞擲作粉碎。

「凡事推己及人,如將此事換作是我,那也必會義無反顧,殺身成仁。怎的一俟輪到了她,卻偏偏如此推三阻四,左右橫豎不肯?」

楚人清眼望兄長,一時只覺說不出的苦澀悲涼。

「做兄弟的實在是未想到,原來二哥你竟會生得如此一副鐵石心腸!看來璇燭先生先前無數敦敦善意……終歸不過乃是流于一廂情願。」

「你說什麼?」

渠料他這番黯然神傷話語,在兄長听來實不啻晴天霹靂,更于剎那間怒發沖冠!

他十指劇顫痙攣,周身骨節宛如爆豆。原本慘白至極的兩片臉頰,總算因著當前怒不可遏,而在上面依稀泛起一絲詭譎紅光。

「無怪我總覺身邊必有奸邪同青城山彼此暗通款曲,卻又偏偏各處找尋不到!到了今日我才算明白,原來這吃里扒外的卑鄙小人,竟然便是我楚人澈幾十年的手足兄弟!」

他一邊厲聲發笑,一邊又道︰「想我十余年來宵衣旰食,嘔心瀝血只為將家門發揚光大,如今非但橫遭妻女背叛,就連自己一女乃同胞的兄弟也都對我暗藏異心!著實可笑至極!可笑至極!」

「二哥你先听我說!」

楚人清心中大急,轉頭見兄長臉上一副忽紅忽白,又怕他不慎牽動傷勢。當下不顧自身病體孱弱,上前竭力辯解道。

「我與璇燭教主雖尚無緣謀面,可彼此前後數度書信往來,卻足能從他字里行間看出心中一片摯誠期盼!既然旁人業已表明誠意,咱們楚家又如何不能從善如流,將數十年來干戈化為玉帛,教當今江湖從此再無門派傾軋之爭!」

「好一個化干戈為玉帛!」

楚人澈氣往上涌,又如何還能再听得進旁人只言片語?右手袍袖猛然一拂,頓教楚人清口鼻間氣息凝窒,整條身子化作怒濤碩浪間一葉扁舟,就此直挺挺向後栽倒。

「我楚家向與青城山不共戴天!只要我楚人澈尚還活在這世上一日,此事便教誰也休想更改!」

他怒不可遏,提及青城山三字之時更目眥欲裂,儼然如視仇讎。待到一通業火堪堪發泄完畢,這才發覺一旁楚人清竟還委頓在地,久久依舊不見動彈。

楚人澈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到頭來還是緊皺了眉頭,朝兄弟不情不願的遞出手來。

「你先起來,把話全都與我說個清楚!」

屋中一片死寂,楚人澈一番聲色俱厲,卻未從三弟口中得來哪怕半句回應。他心中暗暗生恨,本來正要發作,可念及幾十年來手足之情,便教鐵石似的心腸,也終于暗暗生出幾分惻隱。

「剛剛是我一時心急,你不必太過掛在心上。」

「老三?」

四下鴉雀無聲,楚人澈心頭一懍,察覺事情似有微妙。恍惚間,他滯在半空中的手掌竟微微有些發抖,臉上匆匆一絲慌亂閃過。

「老……老三?」

他又是一聲訕訕呼喚,旋即顫巍巍伸直臂膀,觸手一探兄弟鼻息。渠料霎時竟如遭電擊,仿佛墜入萬丈寒窟!

此刻楚人清面泛慘白,一條身子僵直如鐵,口鼻間渾然氣息全無,卻又哪里還有命在?

楚人澈額上冒汗,眼前陣陣發黑。饒是平素如何喜怒不形,如今手足兄弟就橫尸在自己面前,心下里也端的如同天塌地陷一般。

俄頃,他又閉了雙眼,匆匆回憶適才情形。知必定是彼時自己一怒之下,出手失了分寸,以至便是那憤然一拂之力,居然就此枉送了三弟一條岌岌可危性命。

「二哥!我听說你和三哥都在,便特地跑過來湊湊熱鬧!咦?這……這是!」

他正于屋內汗顏,兩扇房門竟忽的為人打開,乃是四弟楚人明手托芳樽迎面而來。見了當前情形,也同樣直挺挺僵在原地。

「二……二哥!」

楚人明兩眼圓睜,卻是先于兄長一步,自當前錯愕間如夢驚醒。慌張張將房門合閉,又把帶來一壺花雕放在桌上,這才趕緊轉而來扶二哥。

二人肌膚相踫,楚人澈只覺腦內一陣暈眩。兄弟二人相攜相扶,片刻得以在桌邊坐定。

「二哥,若依兄弟拙見……此事也絕不能教外人知曉。」

又過須臾,楚人明忽的小臂微動,胡亂抹去臉上涔涔汗水。

他余光飄忽,朝僵臥在地的三哥身上一瞥,登時間又似心驚膽戰,哆嗦著向後縮回頭去。而後顫抖著五指,斟得滿滿兩杯酒漿。將其中之一雙手奉給兄長。

「一旦被其余各派得知三哥竟……竟死的如此不明不白。那麼非但對二哥你一世英名大大不妥,便連同咱們楚家而論,恐怕也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那依你看來……我眼下又當如何?」

楚人澈兩片嘴唇皸裂發干,只覺喉嚨里隱隱似遭火燎。仰起頭將杯中酒漿一飲而盡,無疑還未自兄弟之死中回過神來。

楚人明察言觀色,當下投其平素所好,繼續動之以理。

「如要我看……咱們便不妨先只對外言道,說三哥今日上下奔波忙碌,以至操勞太過舊疾復發,眼下正亟待閉門好生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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