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裳兒

用力的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十五翻身上馬,直往燕京南門而去。

他家三爺,翎鈞,是個嚴謹而守信的人。

翎鈞收留他的時候,曾跟他許諾,待將來,他有了權勢在手,定幫他報仇,讓那個朱時彤,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彼時,翎鈞勢弱。

對此,他本未報太大希望。

但這些年來,翎鈞一直在履行對他們的承諾,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大仇得償,只欠余生,對翎鈞效死以報。

盡管,翎鈞從未要求過,讓他們效死,但他們,卻無一不是心甘情願。

下一個,該是立夏了吧?

畢竟,那程向前,比成國公府,要勢弱的多,好對付的多。

而且,初冬時候,那家伙,還不知天高地厚的,雇了殺手,想致他家王妃和小少爺于死地。

以他家三爺的脾氣和對王妃的仔細,安能允那程向前,在他頭上動土?

三皇子府的令牌,本就因翎鈞的「惡名」,在燕京無往不利。

加之如今,沒了朱翎釴這個對手,朱翎鈴又閉門謝客,翎鈞在燕京的聲勢,自然也不可避免的水漲長高起來。

之前,翎鈞勢弱時候,許多名門世家都不甚看好他,與他鮮有走動,如今,見他有望被立儲,才想著要與他交好,又哪里能一時半會兒,就尋得著合適門路?

從十五離開三皇子府開始,就有各大世家王族的人,開始跟著他。

他在城里繞了一圈,甩掉了七八波,卻發現,跟上來的人,遠比被他甩掉的,要多得多。

無奈之下,他只得放棄在城里甩掉尾巴的打算,徑直往燕京南門而去。

「爹,娘,三爺待我很好。」

「你們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他,得償所願。」

回頭,看了一眼天上飛著的幾盞,不知是哪家孩子放的孔明燈。

十五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便拉緊韁繩,催馬匹放開了速度。

他得盡快回江南去。

……

冬至比十五晚走幾個時辰。

因為要走一大半兒的夜路,近道兒難行,易傷了馬匹,他只能沿著大路,直奔燕京。

走到半路,遇上急忙忙從燕京回返的十五,便忙拉住韁繩,跟他打了個招呼,囑他盡快回去。

听冬至說,江南那邊,只剩了初一和立夏,十五本能的擰了下眉頭。

初一有腿傷,立夏的功夫,又偏向于陰柔,暗襲尚可,對敵的話,怕是以一敵三都難。

小鎮旁邊,就是江南大營。

在江南大營里歷練的,除了德平伯府的庶子李素,還有成國公府的庶子朱雁回和魏國公府的嫡子徐維賢。

他走之前,德平伯府的李素,已與翎鈞有過走動,但成國公府的朱雁回和魏國公府的徐維賢,卻一直在按兵不動。

在如今這個,局勢瞬息萬變,諸多勢力虎視眈眈的時候,他如何能放心,讓翎鈞那身子尚未恢復好的人,在這種,完全看不清套路的危局里「獨處」!

想到這里,十五便本能的,揚起了鞭子,往馬上,狠抽了一下。

任十五急趕慢趕,燕京到江南,終究路途不近。

拂曉時候,跑了一夜的馬,終于載著十五,到了小鎮的入口。

小鎮很小。

雖有不少做貨商的,從外地趕回來守歲,但小鎮的人口,仍未過千。

冬天,不需操持田里營生的人們,習慣睡個懶覺。

但覺少的孩子們,卻耐不住寂寞,一早兒就掐了各自的焰火和年節時新得的小玩意兒出門兒,同自己的伙伴們玩耍。

孩子們中的一些,認識十五,知他是良醫坊的人,便從鎮子入口,就開始追著他,討要糖果。

見小鎮安靜如昔,知他走的這一日,未曾發生什麼事兒,十五便安心的舒了口氣,跳下馬背,一邊兒跟孩子們玩鬧,一邊兒往良醫坊緩行。

時候還早。

未到開院門時候。

他此時回去,必須拍門,喊醒門房,他家三爺淺眠,前天,又熬了一夜,他不想擾他清夢。

「十五,十五,你為什麼叫十五啊?」

小孩子,總有數不盡的好奇心。

一個從十五手里討到了糖果的孩子,一邊剝開彩紙,把糖塞進嘴里,一邊仰起頭,跟十五問道,「是你娘生你的時候,正是十五麼?」

「不,我的名兒,是後改的。」

「我姐被火燒死了。」

「她死的那天,是十五。」

听孩子跟自己問起名字的來源,十五不禁低頭苦笑。

為了時刻警醒,自己有大仇未報,他在翎鈞給他取名的時候,跟他討了「十五」這個名兒。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翎鈞稍稍滯愣了一下,繼而,便點了頭,應承了他的懇求。

「我娘說,自古紅顏多薄命,閻王爺爺,也喜歡長得漂亮的姑娘。」

「你長得這麼俊,你姐姐,一定也很漂亮。」

「我猜,應是閻王爺爺相中了她,帶她去那邊兒享福了。」

「就像我姑姑一樣。」

「我祖母說,她也是被火燒死的。」

說話的,是個尚未蓄發的小丫頭,圓圓的臉上,有一雙漂亮的眸子。

她年紀還小,對死這種事,全無概念。

但她看的到,十五說話時,臉上滿溢而出的悲傷。

所以,她決定,用母親和祖母哄她的話,來安慰十五,讓他不要傷心。

「應該是罷。」

「神仙們的事兒,咱們這些凡人,怎說得清呢……」

許是同病相憐,又或是,感激這小丫頭的心地善良,十五微笑著扭頭,又看了一眼這個,走在他旁邊的小丫頭。

「我叫裳兒,住在西邊兒胡同。」

見十五看她,小丫頭笑著揚起頭,伸手,指了指東邊兒,太陽將要出來的方向。

「你家夫人,是個好人。」

「她救了我娘的命。」

「我祖母說,要不是有她妙手,我娘和我弟弟,怕是要一尸兩命的。」

這小鎮,有幾條還算寬敞的街道。

但這些街道的名字,都很匪夷所思。

所有第一次來這小鎮的人,縱是跟人問了路,也難找見,自己想尋的地方。

就比如,小丫頭說的這條,明明是在鎮子最東邊,卻被稱為「西邊兒胡同」的小街。

「夫人心善。」

「但凡是還有救的人,她都不會坐視不理。」

听小丫頭稱贊柳輕心,十五本能的,便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雖然,他始終覺得,柳輕心這即將嫁給他家三爺的人,不該再拋頭露面的給人治病,以防落人話柄。

但他家三爺,卻像是全不在意,任由她鬧騰。

罷了,主子們,自有主子們的想法,他這當下人的,只管豎起耳朵來,听主子吩咐,就足夠了。

「夫人給我們治病,還給我們糖和壓歲錢。」

「她是我長了這麼大,見過的,最好最好的人了。」

嚼完了自己嘴里的糖,裳兒由衷的感嘆了一句。

但接下來,她說出來的話,卻讓十五,直冒了一頭冷汗。

「這幾日,我們早起玩耍,總見有人,在你家院牆外鬼鬼祟祟的。」

「我想著,那人,一準兒是壞人,便跟他們一起,把各自家里的老鼠夾子,都偷了出來,趁昨天夜里,擺到了你家院牆外邊兒。」

「這正準備著,跟他們一起去看,有沒有夾住壞人呢!」

在這些孩子們想來,被老鼠夾子這種東西夾到,一準兒會疼得人哭出聲兒來,且幾天無法下地行走。

他們喜歡柳輕心,不希望她被壞人欺負,便不惜冒著被家人揍的風險,偷了老鼠夾子出來,用他們以為正確的方式,保護他們喜歡的人。

十五承認,他們的這種天真,的確令人感動,但感動之余,便是濃濃的擔憂。

那鬼鬼祟祟的人,是何許人?

縱是翎鈞的舊傷未能全好,身子還有些虛,卻也不至于,听不見,牆外往返走動的腳步聲才是。

還有那位顧掌櫃。

他家三爺不是說,那位顧掌櫃,身手可獨步天下,縱是皇宮里的高手們,也未必是他一合之敵麼?

他既是已經認了,他們家小少爺做干兒子,又為何要,放任那些在院外,鬼鬼祟祟,不知是有何打算謀劃的人呢?

不行。

他得盡快,把這事兒,告訴給他家三爺知道,讓他早做打算,以防變數來時,措手不及。

……

良醫坊後院臥房里,擺棋擺到半夜的翎鈞和柳輕心還未起身。

他們尚未大婚,卻因小寶的存在,不能對外說,他們不適合共處一室。

念著翎鈞身體未恢復完好,睡在硬的地方會疼的難以入睡,柳輕心便讓姜嫂多抱了幾條被子來,給他把床鋪軟,自己,則改睡在了外間的小榻上。

叩叩叩——

姜嫂知道,兩人昨晚睡得不早,本不想打攪他們「纏綿恩愛」,打算讓他們睡到自然醒了,再起身洗漱飲食,奈何十五一回來,就急急的跑來了後院,說是有急事跟翎鈞稟報,讓她喚兩人起身。

「夫人,老爺起了麼?」

硬著頭皮上前,姜嫂頗有些怨懟的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她背後,催她敲門的十五,深吸口氣,抬手,敲響了房門,「十五從燕京回來了,說是有要緊事情,需要跟老爺稟報……」

柳輕心睡的正香,听姜嫂喚她起身,頗有些不奈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了起來。

翎鈞淺眠,雖睡在內間,卻是在听到姜嫂的喚聲後,一個激靈,從床上蹦了下來。

他了解十五,知他會說,有要緊事稟報,就一準兒是,有必須打攪他休息的理由。

「起了。」

「稍等。」

壓低聲音,回了姜嫂一句,翎鈞便低頭,給自己套上了外衫。

在燕京,他習慣光著身子睡覺,但在這里,出于對柳輕心的尊重,他選擇了委屈自己,和衣而臥。

快步走到外間,翎鈞把柳輕心和被子一起,抱起在了懷里,然後,用只他們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跟她說了一句,「十五有要緊事跟我稟報,我抱你去里間睡,讓他們知道,咱們是分床睡的,不好。」

翎鈞的懷抱,讓睡夢中的柳輕心頓覺安心。

她稍稍扭動了子,換了個讓自己睡的更舒服些的姿勢,發出了一聲極低的,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夢囈,還是應承的「嗯」聲,便繼續睡了過去。

將柳輕心送進里屋,在床上安頓好,翎鈞才快步,走出了臥房。

「我們在院子里說罷。」

「昨兒睡的晚,輕心累著了,還未起身。」

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翎鈞小心的關好屋門,快步,走到了十五的近前。

他沒有說謊,但別人會不會誤會他的意思……那就是別人的事兒了!

反正,在還不能當真跟他家娘子有肌膚之親前,他也就能像這樣,沾沾嘴上便宜了,不是麼?

翎鈞的話,頓時就讓前來敲門的姜嫂,尷尬的臉紅到了領口。

心里暗罵了十五一句「誤人春閨的混蛋」,姜嫂毫不客氣的,又給十五甩了一個白眼。

都道是,小別勝新婚,人家夫妻,好幾個月不曾見面了,難得團聚幾天。

他們這些個侍衛,一個比一個討人嫌,白天杵在人面前,絮叨個沒完,晚上膩在人臥房,稟報個沒了,這會兒倒是好,連懶覺,都不讓人睡了,這到底,還給不給人活路了?當個王爺,都得是這麼辛苦,當個王妃,都得是這麼委屈麼!

听翎鈞說,柳輕心「累了」,「還未起身」,十五也本能的,誤會了他的意思。

小心的縮了縮脖子,本能的,咽了口唾沫。

他家三爺的小氣,可是遠近聞名的,今兒個,他擾了他清夢,耽誤了他……咳,接下來的幾天,他可得消停點兒,千萬不敢犯錯,給他理由和機會,收拾自己才是!

「是,三爺。」

十五的聲音里,本能的帶出了顫音。

他小心的跟上翎鈞的步子,到了院中的石桌旁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在翎鈞開口說話之前,從衣襟里,模出了德水軒掌櫃,九叔寫給翎鈞的回信和三皇子府管家,幫翎鈞整理了的,近幾日,燕京發生的諸多事情的陳述和坊間對這些事的議論,雙手,遞到了他的面前。

「清賢道長說,人不可違天命。」

「還有,剛才在小鎮入口,我踫到鎮子上的孩子們,他們說,這幾日,清晨起身,總瞧見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宅子院牆外晃,他們偷了家里的夾子,趁天黑,擺到了院牆底下,想以此,來保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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