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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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回答,像是並未得柳輕心歡喜。

她柳眉微擰,沉吟片刻。

突然,朱唇微啟,跟立夏問道。

「那不肯賣的,是什麼人家?」

「是否京中望族?」

「于別處,可還有院落宅子?」

自始至終,柳輕心都保持著溫婉安然,一副大家閨秀模樣,連跟沐睿討論人骨骰子和骨灰沙漏的時候,都未例外。

就好像,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是值得她露出訝異神色的一般。

「回王妃的話,不肯賣的那處宅子的主人,是德平伯府上的一位嫡小姐,自多年前,德平伯府還在輔佐翎釴殿下的時候,就在對三爺糾纏不休。」

「因三爺一直對她厭煩至極,她便于多次圍堵三爺車駕不得後,買下了隔壁的宅子,而且,還曾多次翻牆,試圖爬上三爺床榻,將‘生米’煮成‘熟飯’。」

「管家為了防她,往院牆上釘了許多鐵蒺藜,院牆底下,也特意種了荊棘。」

對這位住在隔壁的德平伯府嫡小姐,立夏顯然厭惡至極。

她眉頭緊擰,像是恨不能于下一刻,就將那恬不知恥的女人大卸八塊才好。

「惦記我家夫君?」

「嗯,甚好,正巧了我這幾日,閑的骨頭都僵了!」

听有人對翎鈞「圖謀不軌」,柳輕心的眸子,非但沒因此暗下去,反驀得,較之前時候,明亮了幾分。

這是興奮的表現。

這種表現,讓沐睿覺得熟悉無比,卻又想不出,曾于何處見識。

他低頭碾玩起了,掐在手里的六個骰子,一邊細細思量,是曾在何處,于何人臉上,見過與柳輕心相似的表情,一邊安靜的等著瞧,她會以何種方式,對待那個德平伯府出身的嫡小姐。

直覺告訴他,她,一準兒不會讓自己失望。

「你去一趟德平伯府,給李嵐起送個口信兒,說明日晌午,三爺請他德水軒對弈。」

「然後,去一趟城西,尋任意一家沈家商鋪,讓掌櫃的,火速給周莊送信去,邀鴻雪哥哥來德水軒,與我商談,前些日子說的生意。」

說罷,柳輕心稍稍停頓了一下,扭頭,看向了與她一桌之隔的沐睿,「我要做的這生意,利錢豐厚的很,沐少爺,要不要摻一份子?」

「睿在黔國公府,無甚地位,莫說與王妃做合伙生意,便是日常花用,都得自己想法子。」

沐睿頗有些尷尬的,抿了下唇瓣,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六個骰子,臉頰微紅。

在燕京豪門的「圈兒」里,沐睿一直是黔國公府恥辱的代名詞,他听人當面指著鼻子罵,都不曾心生尷尬,但今日此時,當著柳輕心面兒,說自己沒錢與她「合伙做生意」,卻是讓他從臉頰,一直紅到了衣領。

生平第一次,覺得一個女子有趣。

生平第一次,覺得當真想娶一人為妻。

生平第一次,覺得沒有錢,是這般尷尬難堪的事。

生平第一次……

沐睿突然覺得,今天,他經歷許多個第一次,比他以往,虛度一年光陰所歷,還多……

「誰說,做生意,就得投銀子?」

之前,柳輕心已自翎鈞那里,听聞了沐睿于黔國公府,于燕京名門中的尷尬境地,也仔細思量過了,該如何與他相處,才不會使其心生抵觸。

正所謂,有備無患。

她即使誠心與沐睿「交好」,又明白,他缺乏什麼,又怎會,還拿他沒有的東西,來使他難堪?

「不投銀子?」

「那,如何做得成生意呢?」

「本錢悉數讓王妃一人來出,睿坐享其成麼?」

柳輕心的話,讓沐睿已然低垂下去的腦袋,驀地頓了一下。

這女人,呵,他怎竟因為自卑忘了,忘了這女人,本就不是與那些名門世家的少爺小姐們一樣的貨色,自與他相識,就從未低瞧過他一眼的!

她……

想到這里,沐睿那帶了三分邪氣的放肆笑容,便又回到了臉上。

他挑了挑眉,看向柳輕心,故意擺出了一副,並不逼真的乖巧恭順模樣,以學生之姿,跟柳輕心「請教」道。

「沐少爺可知,這世上,有一些生意,是無本萬利的?」

柳輕心將沐睿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還要試探一下沐睿,才決定,是不是要與他「合謀」一些事情。

人,總得有些「底限」。

若這沐睿,是個為了財帛,能輕易舍棄「底限」的人,她就只能舍棄他這匹良駒,去說服翎鈞,再擇其他「名馬」飼喂。

「王妃說的這生意,睿恐無能參與。」

「外祖在時,曾對睿有過訓誡,不因一己之力,觸國之根本,不因一己之私,毀國之棟梁,不因一己之樂,傷國之威嚴。」

沐睿的身子,稍稍僵了一下。

繼而,便收了嬉笑顏色,義正辭嚴的,拒絕了柳輕心的「邀請」。

「民,國之根本也。」

「觸其生計,乃涸澤而漁,不慈。」

「將,國之棟梁也。」

「毀其英名,乃覆巢求卵,不智。」

「疆土,國之威嚴也。」

「我大明,幅員遼闊,然,無一撇城池無用,無一寸疆土多余!」

許是許久都未有過如此激動。

沐睿一口氣說完所有,竟隱隱的,有些氣息混亂。

他欲拂袖離去,卻在行至門口之時,被幾聲鼓掌,震住了腳步。

「阿睿的赤誠,我記下了。」

雕刻著蘭草圖案的木門,被輕輕推開,翎鈞,正一臉淺笑的,站在門口,臉色,猶帶著幾分大病未愈的蒼白。

他是與柳輕心一起來的。

只不過,柳輕心進了房間,他,使人搬了一把椅子,安靜的坐在了門外。

「三爺。」

沐睿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在黔國公府「苟活」至今。

此時,見到翎鈞,他怎還會不明白,自己的,是剛剛經歷過了一場試探?

試探。

呵,也好。

至少,他可以確定,翎鈞,並不是個,朱翎釴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

至少,他可以確定,翎鈞,是個與他一樣的,有底限的人。

「進屋說話罷。」

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臂,輕輕的拍了拍沐睿的肩膀,翎鈞邁過門檻,走到柳輕心身邊,微笑著,幫她把額角的碎發,抹到了耳後,「辛苦你了,娘子。」

「我玩兒的高興著呢!」

「何來辛苦一說?」

起身,扶翎鈞在凳子上坐了,柳輕心便回轉身,往門外走去。

「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瞧瞧。」

柳輕心知道,她該「功成身退」了。

雖然,翎鈞從不對她隱瞞什麼,但此時,有沐睿這麼個外人在場,她的「不識禮數」,便會成了翎鈞的尷尬和為難。

她,怎麼舍得?

「瞧完了,就去歇一會兒罷。」

「宮里傳了消息,說過了晌午,媛兒會出宮來。」

只柳輕心有自己的想法,翎鈞也不攔她,只下巴微揚,對她淺淺一笑,將自己新近得知的消息,告訴了她知道。

他沒有避著沐睿。

或者說,是丟給了沐睿,一個親善誠懇的態度。

「你離開江南之前,特意‘留給’李素的那封信,他已設法看過,並將內容,轉告了李虎躍。」

「李虎躍已于今晨,騎快馬回返燕京,算著時候,應會在今晚進城,明日,來尋你致謝。」

從江南到燕京,乘車需要兩日,騎快馬,僅用一天。

李虎躍斷指未愈,就騎馬返京,可見,是當真著急,要與他們建立親善關系了。

想他進了燕京,听人說過李嵐起如今情景,呵,心情和表情,都該精彩異常才是!

安靜的听翎鈞把話說完,柳輕心的心里,已安排好了下一步該走的棋。

鶴蚌相爭,方能漁人得利。

如今,他們已使計謀,讓李虎躍和李嵐起成了鶴蚌,那便該備妥麻袋,當個好漁人才是。

「我听聞,你今日,于圍獵時受傷,全賴李少爺和沐少爺善後,便囑廚子,備了些點心做手禮。」

「然不曾想,你的那些個侍衛,竟半點兒禮數也不懂的,將李少爺擋在了門外,連口茶,也不邀人進來喝。」

提起李嵐起,柳輕心像是滿懷歉意的,「責備」了翎鈞一句。

「所幸沐少爺在這兒,能給咱們做個證,只是下人辦事欠妥,不然,可該涼了人心了。」

說罷,柳輕心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了正回轉身來的沐睿。

「三爺有傷在身,不便外出,我一個婦道人家去送,又易使人指點。」

「晚些時候,可方便沐公子,幫我個小忙,將手禮送去德平伯府?」

沐睿與李淵茹「有舊」的事兒,茶隼早已告兩人知道。

所以,在如今這個,實情尚未查明的時候,柳輕心便選擇了穩妥應對。

「說起來,這事兒,也怪不得他們。」

「畢竟,以前時候,德平伯府,是翎釴的倚仗,唯一想跟我親近的,還是個‘圖謀不軌’的女人。」

面對柳輕心的「抱怨」,翎鈞笑了一下,然後,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擋在了她和沐睿之間,伸手,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耳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嵐起不是愚人,有些事兒,只消我點撥一二,他便能想通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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