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莊中夜談思難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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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雪阻路,德平伯李銘父子,沒能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燕京城。

而李銘,又不想動用自己令牌,使過多人知道自己冒雪出城,于是,便跟李嵐起一起,撥轉馬頭,冒著風雪,折返去了城外的莊子過夜。

而這莊子,正是之前時候,李嵐起等死的那個。

見德平伯李銘來了,負責看守莊子的管家李平,忙提了衣擺,小跑著迎了出來。

上次見他們家老爺,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雖尋常里,談不上想念,但當真見了,卻仍是有些忍不住激動。

「老爺冒雪前來,小的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李平一邊說著,一邊就當真在雪地里,給德平伯李銘跪了下來,恭敬的磕了個頭。

「起來罷。」

「我也是帶了嵐起,外出辦事去,見天色晚了,便懶得回程,臨時起意,才來了你這邊兒落腳。」

「你使人,給我們準備兩間暖和些的屋子,再備些簡單吃食罷!」

德平伯李銘輕輕的點了點頭,左手虛扶一把,算是應下了李萍的叩拜。

對這個曾是他貼身侍衛的人,他沒有過多感情,也談不上十分信任。

不過是瞧著他勤懇做事,二十多年無功無過的熬到了年邁時候,再無力幫他出生入死了,才給了他這麼一個「閑職」,也算是,讓他在這里養老。

「謹遵老爺吩咐。」

李平誠惶誠恐的答應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側身,對德平伯李銘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莊子說大不大。

卻存放過多的李平都計算不來的,德平伯府的人命。

有嫡子。

有庶子。

當然更多的,還是犯了錯,來等著以死補過的下人。

許世存了太多人的怨念,這風水上算不錯的宅子,總顯得有些陰森,尤其是,入夜以後。

德平伯李銘與李蘭起同席而食。

吃了些許清淡的晚飯後,就回了李平給他準備的房間里,隨手掐起一本書,翻開,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從沒遇到過柳輕心這樣的對手。

她這樣的對手,就像是一潭滿溢了瘴氣的泥沼,神秘而危險。

倘只為德平伯府基業考量,他是該適時收手,不再對她做任何打探,以防,惹她不悅的。

但他不甘心。

確切的說,是無法忍受這種未知。

這就像,被一只貓兒站在了胸口上撓,癢得厲害。

雖然,他明知面對這只貓兒,該乖乖的等著,讓它鬧個歡實,玩膩了,無趣了,自會離開,激怒,只會傷的嚴重,卻仍忍不住揚起手來,想試試,自己能不能一巴掌將它拍飛了去,而不讓自己受絲毫損失。

叩叩叩——

門外,突然響起了輕微的敲擊聲。

德平伯李銘被書紙籠罩的眉頭,不自覺的彎曲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應了一句。

「誰?」

「是我,父親。」

門外,響起了李嵐起的應答,帶著些許的無奈和惶恐。

「進來罷。」

「門沒栓。」

德平伯李銘沒拿開蓋住自己臉的書。

听李嵐起的聲音,他便知道,他帶來的,並不會是個好消息。

咯吱。

咯吱。

兩聲門扉的輕響之後,李嵐起的腳步聲,在距離德平伯李銘五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衣服的窸窣聲響過後,是「咚」的一聲瞌頭。

「嵐起辦事不利,未能說服妹妹,盡早回府,對父親盡孝。」

德平伯李銘父子住的這莊子,與李淵茹的嫁妝莊子,暮雲莊,相隔不算太遠。

李嵐起為了表現自己辦事得力,便趁著飯後,風雪勢頭稍減的檔兒,快馬加鞭的去了一趟暮雲莊,給李淵茹傳話。

不曾想,在听了他的話之後,李淵茹竟是半點客氣也無的,撂給了他一堵「南牆」,讓他盡早回去,跟德平伯李銘告訴,欲問之事,莫再提起,那人,與乘鸞宮主關系密切,不是她可以為了盡孝,就能打探招惹得了的。

听李淵茹這般說話,李嵐起,怎可能還不明白,他的父親,德平伯李銘,為何會突然想著,要讓他嫁出去了好幾年,都不曾回府過一次的妹妹,歸家省親。

他的目的,跟自己一樣。

打探柳輕心的真實身份和背景。

只是不知,他的舅舅,能不能給他帶來好消息……

畢竟,除了乘鸞宮,還有另外的幾大殺手勢力。

縱那位準王妃,有再厲害的背景,也斷無可能,將所有殺手集團,都威懾住,放著明晃晃的金子不賺不是?

尤其是,向以心狠手辣著稱的攝天門!

「說罷,她怎麼回你的。」

德平伯李銘沒有拿開蓋住自己臉的書。

這結果,他早已知道。

他也並不想見那個,讓他也覺得毛骨悚然的女兒,他只想知道結果,從而決定,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妹妹許是剛剛死而復生,有些犯糊涂,只莫名其妙的跟嵐起說了一句,告知父親,莫再打探那人的身份,那人與乘鸞宮主關系密切,非她力可以打探。」

李嵐起自不敢,徑直將李淵茹的口氣言辭,悉數轉達給德平伯李銘知道。

且不說,德平伯李銘,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對李淵茹痛下殺手,單是從有可能遭到連累這點,他,便不想冒險。

畢竟,他剛剛才走了一趟鬼門關,險些模到了閻王老子的鼻子,再無可能回返陽間。

這世上,從不存在不怕死的人。

尤其是,知道自己仍有望,好好兒活下去的時候。

「我知道了。」

德平伯李銘不用想也能猜到,李淵茹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口氣,什麼樣的言辭,將李蘭起毫不客氣的趕了回來。

他也不在乎這個。

那位準王妃,至少,是有乘鸞宮作為背後倚仗的。

若欲絕其性命,不可擇乘鸞宮代勞。

她的這個女兒,好歹還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

雖然,話說得稍稍不客氣了些。

「你妹妹今日說跟你說的話,可還有旁人听到?」

德平伯黎明稍稍沉默一下。

伸手拿開了,蓋在自己臉上的書,坐直了身子,便看見了規規矩矩的,跪在他面前,頭也未敢抬一下的李嵐起。

「回父親的話,沒有旁人。」

「她的夫君,成國公府的七少爺朱時澤,晌午過後,就被成國公召回燕京問話去了,莊子里,只剩了她和兩個下人。」

「見我去了,那兩個下人,便被她趕出屋子,去點莊子門口的風燈了。」

李嵐起細細的回想了一下,彼時的情景,才認真的答了德平伯李銘的問詢。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妹妹,自那次走丟找回後,就有些陰森可怖。

未曾想,她竟是敢,跟他們的父親,也這般毫不客氣的說話。

不過,從她剛才所說的話來看,她應是跟乘鸞宮關系頗為密切。

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

看來,以後,他還是該多多的跟她走動,當個好兄長。

說不準,以後,就有能用的上她的地方。

比如,自他們的父親,德平伯李銘的手下,保命。

「你妹妹的,這暴戾脾氣,也真是像極了為父年輕時候。」

「這不好。」

「你這做人兄長的,沒事了,還是該多去她府上坐坐,跟她勸說一番。」

「這般脾氣,若不更改,早晚都得吃虧。」

德平伯李銘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捏起茶碗,喝了一口涼茶。

他像是在教訓李嵐起,又像是,再給他一個提點,或者機會。

換句話說,若李嵐起能拉攏好李淵茹這妹妹,他這個當父親,還是願意給他些許好處的,倘不能與其保持良好關系,讓其為德平伯府所用,那他這個兒子的價值,可就要于他這個當父親眼里,大打折扣。

「兒子知道了。」

「之前,忙于功名,忽略了對妹妹的教訓,是嵐起這做兄長的失職。」

「日後,嵐起定常往成國公府走動,將功補過。」

德平博里面的話,已經說的非常明白,李嵐起這聰明人,又怎會听不懂?

雖後背沁出了冷汗,他仍是態度恭敬的,朝著德平伯李銘拜了拜,然後,信誓旦旦的跟他表示,自己一定不負他所望。

在德平伯府,最不能成為的人,就是讓德平伯李銘失望的人。

不然,便只有一個下場。

「待回了燕京,你尋個時候,去成國公府走一趟,多帶些人。」

「要有些禮貌,好聲好氣的,跟成國公問問,之前,欲害我嫡女的那人,可曾得了應有懲罰。」

「我一直在等他給我一個公平。」

「倘他無能給出,那,可就休怪我,自己來討了。」

隨手將翻開的書頁閉合,丟到桌子上,德平伯李銘緩緩起身,走到了李嵐起身邊,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事兒,最適合你這當兄長的去。」

「他是你同母所出的妹妹,你便是表現的過激了些,也沒人能對你這小輩兒,指摘什麼。」

「對了,去的時候,記得給你的兩個小外甥,帶些小玩意兒耍。」

「他們終究是孩子,縱是有淵茹那丫頭自己教化,也總不是個事兒。」

「男孩子,還是得有個男人教訓,才能長出男子氣概。」

「而他們的父親,你也知道……唉!那武痴瘋子,莫說是管教那兩個孩子,便是跟你妹妹,也談不上什麼親近……」

「真不知你妹妹,到底是犯了什麼失心瘋,好好兒的德平伯府嫡小姐,多少人踩破了門檻兒求娶的閨秀,怎就會瞧上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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