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為商之道難言說

待沈鴻雪一行走遠,錢三便極快的換了衣裳,直奔位于西市頂頭兒的銅鑼巷口而去。

這位少爺說,人命不值錢,卻又並未因他之前所犯下的墨貪罪過,徑直使人取他性命,這應是因為,不想因他這條賤命,髒了某位貴人的好時辰。

他之前說,采買商鋪,是為了給他妹妹背做嫁妝,這會兒,又因為知道了,鋪面的價格略低,而打算將一整排鋪子都買下來。

可是,再便宜的鋪子,也是在燕京地皮兒上,一整排都買下來,沒個幾萬兩銀子,怕是壓根兒不夠干什麼。

這得是什麼身份的貴人,單只是鋪子的陪嫁,就值得上幾萬兩銀子?

他做這行,也算是有些年頭兒了。

伺候過最高身份,采買商鋪做嫁妝的,是位在燕京做官的二品大員。

據他事後得知,那位大員,是高攀了成國公府,將嫡女,嫁給了成國公府的某個嫡子。

可那也不過是,五間三層的鋪子,兩間在西市,三間在東市罷了,哪極得上這位,一出手,就是十好幾間鋪子,不,是二十余間鋪子?

人,貴有自知之明。

若是拎不清自己身份,那便早晚是個死無葬身之地。

錢三這種孤兒,能在燕京城里活下來,並謀上生意出路,那自然不會是個沒有眼力價兒的。

這回,他打算使出渾身解數,去跟那幾個鋪子的東家壓價,以圖將功補過。

雖然,之前的糊涂,早是木已成舟。

但他相信,只要他能把這幾間鋪子的價格,在三天之內,壓至遠低于市價的程度,那位少爺和那位少爺背後的貴人,便一準兒能覺得,留他這條賤命,遠比滅了他的口要有意思的多。

這世上,很多事兒,都是從「有意思」開始的。

只消那位貴人覺得他有意思,他便有把握,順著桿子往上爬,讓那位貴人,在將來的某一天,成了他的倚仗。

想到這里,錢三不禁又加快了些步子。

這會兒,已經過了晌午。

若運氣好,他該是能在傍晚之前,約見上那九間鋪子里,至少兩間的東家,並在宵禁之前,與他們在價格上,擬定初步意向。

買賣,買賣,甭管大小,都講究個,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待他把那幾間鋪子的要價都討要到手,就可約上那位委托他采買鋪子的少爺,去茶樓里喝茶,定一定買這些鋪子,他最多,願意出多少銀子。

當然,到末了,他是一準兒會把成交的價格,壓到遠低于這位少爺預期的程度的,至于手段,嘖,等事兒臨到了眼前再說,應也是不遲的!

……

出了錢三家的胡同兒,沈聞雷便緊一步上前,壓低聲音,跟沈鴻雪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鴻雪,你明知那人,做事不甚磊落,為何,還要將之後的采買,委托給他呢?」

沈聞雷少年致仕,從未經手和參與過沈家生意,加之,于經商一道,沒什麼天分,自然想不明白,自己的佷兒,這般做的目的。

索性,都是自家人。

不明白的事兒,與其壓在心里,徒增猜度,傷彼此感情,倒不如,就實實在在的問出來。

昔日里,孔聖人都能以項橐為師,他區區俗人,又有什麼不能放低身段的?

「他不敢。」

听沈聞雷跟自己問詢,沈鴻雪本能的頓了下腳步,轉身,看向了他去。

見他眉頭緊鎖,一副懵懂樣子,沈鴻雪不禁揚唇一笑。

「之後這幾間鋪子的詢價,應與市價相仿,但最後的成交價格,卻一準兒會遠低于市價。」

沈鴻雪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三叔解釋。

這生意場上的事兒,說簡單,也簡單,但要當真復雜起來,確實官場之人,策馬難望其項背。

「三叔可以理解成,他是懼怕咱們背後的人。」

「畢竟,燕京就這麼大,他將來,還是要在這里討生活的。」

「你的意思是,他猜到了,咱們是在給輕心丫頭置辦嫁妝?」

沈聞雷稍稍滯愣了一下,繼而,便擰緊了眉頭。

他們出門置辦田莊宅鋪,從未跟生人說起,自己是給什麼人買的。

一來,是想低調行事,不讓人于背後議論,說柳輕心的娘家人仗勢欺人,強購產業。

二來,也是防有心之人趁機攀附,令柳輕心接手這些鋪子的時候,還需費心思,跟那些人周旋。

瞧那個,專司幫人買賣鋪子的小子,不像是個嘴嚴的,倘她把柳輕心的身份傳揚出去,那,他們之前的小心翼翼,豈不都白費了?!

听說,沈鴻雪跟攝天門,有些生意往來,要不要跟他建議,去找下攝天門,花些銀子,將此事,一了百了?

「三叔勿需擔心。」

「那人,還聰明不到這份兒上。」

知沈聞雷是在替柳輕心操心,沈紅雪的心情不禁大好。

他緩步走到了沈聞雷身邊,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

「此地,人多眼雜,不易多說。」

「咱們回去了再細聊。」

「好。」

見沈鴻雪成竹在胸,沈聞雷懸著的心,便落了回去。

他的這佷子,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雖是個晚輩,卻在很多事兒上,比他們這些叔伯,瞧得更遠。

他既是說,那人不可能猜到,那便一準兒是有他的道理。

「離城門關閉,還有些時候。」

「咱們在城里再逛會兒。」

「我記得,輕心丫頭小時候,特別愛吃芝麻糖,我每回來燕京周圍,你祖父都會囑我,多帶兩包回去。」

對沈聞風而言,柳輕心這個存在,一直都是矛盾的。

他瞧著她長大。

一直,都將她當成,自己兒子的良配對待。

直到那個姓柳的,突然在她及笄的那天跑來,掐著一張泛黃的婚書,跟眾人告訴,早在她還未出生的時候,他這當爹的,就已將她許配了人家。

婚書這種東西,不是不能廢止。

他曾多次,勸自己的兒子,先下手為強。

可沈鴻雪這渾小子,卻對他的勸說嗤之以鼻,直待後來,得了柳輕心留給他的書信,知她在送嫁路上,等了他整整一個時辰,哭著嫁去了寧夏,才悔不當初。

這世上,良藥千種,卻唯獨,沒有後悔藥可售。

老天爺曾給過這小子三次機會。

奈何,這小子,一次都沒能好好把握住。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亂想,沒有用。

那算命老頭說的沒錯,這兩個孩子,終究是有緣無份的,勉強不得。

「咱們去買些芝麻糖罷。」

「小寶那小子,也喜歡的緊。」

沈聞風的話,讓沈鴻雪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咽了口唾沫,抬腳,便往西市方向走去。

前日,他帶小寶來看燈,在西市發現了一家點心鋪子,那鋪子里的芝麻糖,跟他小時候吃的,味道如出一轍。

小寶很喜歡,坐在他的臂彎里吃了一路,那吃相,像極了年幼時的柳輕心。

「雪紅果也買點兒罷。」

「那東西開胃。」

「我瞧著,這幾天,輕心丫頭像是不怎麼愛吃東西,下人端進屋子里去的飯食,端出來的時候,幾乎都沒怎麼動。」

沈聞雷正在學著,怎麼當一個父親。

他曾有過兩個女兒。

但彼時,他醉心仕途,幾乎沒履行過父親的義務,更未享過丁點天倫之樂,到後來……

這一次,他打算把握機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稱職的父親。

就算柳輕心不是他親生的,語嫣,也極可能,因與他分別多年,寡淡了親密。

但人心,總是肉長的。

他相信,只要他做的足夠多,足夠像一個父親,她們二人,便一準兒會被自己感化,一準兒,願意心悅誠服的,喚他一聲父親。

「輕心不愛吃東西?」

「什麼時候開始的?」

听沈聞雷說,柳輕心飲食異常,沈鴻雪竭力移去了別處的心思,便半點遲疑也無得「彈」了回來。

他停下步子,轉身看向了沈聞雷,確認他不是只「隨口說說」,眉頭,便不自覺的擰緊了三分。

他之前覺得,如今的柳輕心有好醫術在身,定能顧得了自己身子周全,便沒過多關注,她的飲食之類。

而這會兒,听沈聞雷說起,才是驀地想起,這幾日,總不怎麼能在前堂里遇上她了。

「兩三天了。」

「吃的那點兒東西,比鳥食兒,也多不了幾口。」

「我跟那個叫立夏的侍衛問,她只道是,輕心丫頭零嘴兒吃的多了,不想吃飯。」

說到這里,沈聞雷不禁露出了幾分惱意。

他下巴上,仔細修剪續留的胡子,隨著他那緊繃的下巴上下起伏,讓人只是瞧著,就會本能生出,要去拔一根下來玩耍的沖動。

「零嘴兒這種東西,怎能拿來代替飯呢?」

「她少不更事,不明白這道理,那些當下人的,也不知勸誡著點兒,瞧瞧三殿下,養著傷呢,都能一頓飯,吃三大碗米!」

「等回去住處,我勸勸她。」

「雪紅果,也買些回去罷。」

或許,有些事兒,並不似沈聞雷看到的那樣。

但有的話能搬到了明面兒上來說,有的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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