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舊人相逢不相識

茶棚一角,幾個帶著斗笠的行人,像是對近在咫尺的熱鬧,毫無所覺。

但細看去,卻是不難發現,那幾人里,為首的一個,自听到柳輕心說話之後,就停滯了一切動作,竭力,壓低了斗笠。

因手臂顫抖,而撒漏出來的茶水,沾濕了他的衣袖。

可他,卻像是半點兒都不介意,冷風,將他的衣袖,凝成了堅硬。

「查查她們的來路。」

待柳輕心等人的馬車遠去,那為首的一人,才重又抬起了頭。

哱承恩。

他重新蓄起了胡子,臉色,也失了之前紅潤,顯然,是近些時日,過得不算很好。

「兩人,都與夫人相像。」

「可年長的那個,談吐與夫人宛若雲泥,年幼那個,雖性子與夫人相類,年紀,卻是有些不甚匹配。」

圍坐在哱承恩身邊的幾人,有一個,領命而去。

另一個,坐的離他近的,則壓低了聲音,跟他分析了起來。

「無妨。」

哱承恩的眸子里,滿是陰狠。

「老頭子只是說,讓我把人帶回去,又沒說,非得是活的。」

「介時,找個想拿命換錢的賤民,就一口咬定,她是攜了嫁妝,與其私奔的,因為被我們抓住,怕被浸豬籠,才自己了斷了。」

說到這里,哱承恩稍稍停頓了一下,將掐在手里的泥碗,放回了桌子上。

「把年長的那個殺了,裝進棺材,送回寧夏。」

「年幼的那個,下了迷藥,送去我房間。」

剛才,「事發」的時候,他沒有上前。

但透過斗笠的簾布,他卻瞧見了,語嫣那像極了他「夢里人」的舉止和神色。

曾幾何時,他也曾站在,那個阻擋她的女人的位置上,笑著看他的「夢里人」胡鬧,只是,那時的他,滿心籌劃的,都是讓她墜馬殞命,從而,理所應當的吞了她的嫁妝,使賣了她嫁妝的銀子,擴充他父親的軍隊,以抗衡,朝廷對他們的制裁。

到底是什麼時候,對她有了心動的呢?

是被她精良的馬術折服,親手給她戴上花冠的時候,還是面對狼群,她用敲擊蹄鐵的怪法子,使他們兩人,得以月兌險的時候?

應該,不會更晚了。

不然,以他的性子,定會在月兌險的下一刻,使人將她丟給狼群,造一個意外身亡出來,了卻所有麻煩。

一如,他對待那些,比她更早嫁給他的中原女人那樣。

「是,少爺。」

又一個追隨者,應聲而去。

哱承恩是哱家嫡子。

年紀輕輕,就斗敗了他的諸多兄弟,成了公認的,最適合承襲爵位的人選,對家族,也是貢獻巨大。

成為他的追隨者,是件讓所有哱家侍衛,心向往之的事。

雖然,他這次,受了「奸人」所害,在陰溝里,翻了船,但就像他們家少爺說的,人生起落,誰還沒個走背字兒的時候呢,摔倒了,爬起來就是。

無論是在坐的追隨者們,還是遠在寧夏的其他哱家人,哪個不知,哱承恩的這次,被哱家老爺子趕出家門,只是走個過場的事兒?

說句不好听的,只要他能平息了沈家的怒火,讓柳家和沈家的商隊,再跟哱家通商,哪怕,是哱家少比之前吃些虧,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生意人,利字當頭。

哪怕,會有那麼幾個,為了面子活的,可凡事,總該適可而止,給臉不要臉,對誰,都沒好處!

……

馬車沿著官道徐行,到傍晚時候,歇在了一間,由沈家經營的客棧。

客棧掌櫃一早兒得了沈鴻雪來信交待,提前給幾人留出了一整層來,還特意使人,去城里沈家經營的酒樓,給柳輕心和語嫣,借調了個好廚子回來。

「輕心小姐好,語嫣小姐好。」

遠遠的見柳輕心等人的馬車來了,客棧掌櫃便小跑著,迎了上去。

在沈家,三少爺沈聞雷,得了老天爺保佑,一舉找回了自己的兩個,「失散」多年女兒的這事兒,已是無人不曉。

雖然,這兩個女兒,一個是已經斷了氣,被沈聞雷夫婦埋了,又僥幸被一位老神醫從土里挖出來救活的,一個,是被劫匪追趕,墜下懸崖,得了好人撿回養大,半點兒閨秀該學的東西,都沒研習過的。

可老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現如今,那位被老神醫救活的大小姐,已得了當今聖上歡心,被賜婚給了正炙手可熱的三皇子,彩禮和教習,都到了沈家多日了。

咳,有這麼一個姐姐當支撐,那位二小姐,便是一無是處,又有什麼要緊,至不濟,也得嫁個二三品的京官當嫡妻才是!

而且,他們家三少爺沈聞雷本就致仕,這些年,也曾多次,得聖上褒獎,今年開春,就要被調到燕京任職……

「讓人把吃喝,送到樓上罷,戚伯,兩位小姐,一路舟車勞頓,吃了東西,梳洗一下,就該歇了。」

沈鴻雪把自己的小廝,派給了柳輕心。

這小廝名喚沈墨,是沈家的家生子,本是在商隊里打雜的,因做事細致,入了沈鴻雪的眼,留被他留在了身邊做事,尋常里,從不舍得借給旁人使用。

見客棧掌櫃戚伯,從柳輕心和語嫣下了馬車,就僵了似的,杵在原地,沈墨忙緊一步上前,喚他回神。

這條路,他走過很多遍,對這沿路的沈家商鋪,都熟悉的像自己的手指頭。

這戚伯,是個好人。

從他還在商隊打雜的時候,就沒少給他幫襯,他自然不希望,戚伯因一時糊涂,惹了柳輕心和語嫣這兩位,前途無量的小姐不喜,自毀前程。

「哦,哦,瞧我這糊涂的,怎竟讓兩位小姐,在風里站著。」

「快屋里請,屋里請,這人上了年紀,可真是,真是……」

被沈墨這麼一提醒,戚伯頓時便回過了神來。

忙不迭的告罪一聲,先行一步,給兩人引路,眸子里,盡是對沈墨的感激。

昨日之因。

今日之果。

多年前,他瞧沈墨又瘦又小,吃飯搶不過旁人,又不好意思跟管事說,餓得睡不著了,就半夜跑到院子里喝井水充饑,覺得他可憐,便時常把一些客人沒吃完的飯菜,挑擇拾掇出來,給他留著,從未想過,要讓他償還自己人情。

不曾想,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沈墨竟一朝得了沈家最前途無量的孫少爺青眼,成了極得其信任的幾人里的一個。

而這沈墨,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每每經過他掌事的這客棧,就算不住下,也會進來,跟他問聲安好,時不時的,還會幫他帶些各地的特產來品嘗。

因一早兒就做好了準備,安排柳輕心等人歇下之後,戚伯就重又閑了下來。

他坐回了櫃台後面,回憶起了,他還年輕時的事兒。

那時,沈老爺子還沒成家,總愛把一個姑娘的名字掛在嘴邊。

那姑娘,是他的青梅,他的夢里人,只是可惜,兩人有緣無份,被因為一樁生意,成了仇敵的兩家人,棒打了鴛鴦。

說起來,這兩位孫小姐,長得還真是像那位啊,怪不得,沈老爺子听說她們要回周莊,高興的讓人把所有的院牆,都重新粉了一遍!

叩叩叩——

手指敲擊木制桌面發出的聲響,讓正沉溺于過往回憶的戚伯,登時回過了神兒來。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櫃台前面,臉色,不甚好看。

「客官幾人住店?」

戚伯管事的這間客棧,建在官道邊兒上。

因價格合適,又地處城外,不受城門開閉影響,而頗受著急趕路的過往客商喜歡。

像現在這樣的傍晚時候,因趕不及進城投宿,而選擇在這里下榻的尋常旅人,更是隔三差五,就會來上一波。

「剛才,是不是有兩個帶著侍衛的小姐,在這里住下了?」

因不知柳輕心跟這客棧關系,這被哱承恩前來「探路」的人,問的毫無掩飾。

在他想來,在客棧里當掌櫃的,要的無非是客人打賞,只要賞錢合適,就沒什麼「秘密」,是不能說的。

說罷,身材魁梧的男子,往戚伯的面前,丟了一錠銀子,示意他趕緊回答,不要浪費他工夫兒。

「回大爺的話,剛才,是有兩位帶著侍衛的姑娘,來小店下榻,可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兩位爺,先帶著十幾個侍衛到了。」

在這種情景下,只有初出茅廬,不懂轉圜的「愣頭青」,才會對柳輕心一行,在客棧下榻的事兒,矢口否認。

更有甚者,拒收來人的賞錢,死鴨子嘴硬的,跟對方表示,自己不清楚。

戚伯是老掌櫃,自然不會做這種幼稚應對。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往四下里看了看,見前堂里,的確只他一人,才以極快速度,把那魁梧男子丟在櫃面上的銀子,收進了袖袋,然後,又佯裝為難的,捻了捻自己的右手的三根手指,言外之意,就一錠銀子,不夠。

要讓人不敢動作的最好法子,是讓其覺得,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足以與對方抗衡。

而要讓一個人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最好的法子,則是獅子大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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