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
西城煉鐵所。
尚書梁贊,連官帽都摘了。
他撓著滿頭白發,亂蓬蓬的如雞窩一樣。
一雙發紅的眼楮投向誰,誰就低下頭來,不敢直視他。
老頭陪著熬夜,連軸轉好幾天了。
他全程參與了煤炭煉鐵。
如今就算想發火,也沒足夠的理由。
「說吧!」
「耗費了整整八爐了。」
「普通礦石不值一提,可上等鐵礦浪費好幾萬斤。」
「老夫心痛啊!」
「就煉出這麼一堆脆皮玩意?」
一眾官員和大匠都默然不語。
其實他們也很喪氣,就算用精炭閉著眼煉。
堂堂工部直屬煉鐵司,也不至于整出下品生鐵來。
打把鐮刀都費勁。
說出去,太丟人了。
其實,皇帝和梁贊的期盼注定落空。
用蜂窩煤煉鐵,也虧他們想得出來。
溫度根本達不到要求好不好?
哪怕你靠數量堆積,一樣不行。
那玩意添加了黃泥、木屑和秸稈粉末,就是民用的燃料。
梁贊回想起當初楊辰那促狹的笑容。
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姥姥,那小子,多半知道會是這個效果。
他偏偏不提醒,就等著看老夫的笑話呢。
害得咱們白白折騰一回。
該死!
「別愣著啦!」
梁贊拿起桌上的官帽戴在頭上,氣咻咻地道。
「老夫先進宮。」
「把這些破爛熔了,嗯,澆築兩頭鐵獅子。」
「就放在煉鐵司門口。」
「所有進進出出的人,都給老夫記住嘍!」
「這他娘的,就是——」
「恥辱!」
一幫人送走梁贊,全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很多煉鐵一輩子的大匠忍不住月復誹。
第一爐破爛出來的時候,咱們就說不能再折騰了。
可你偏偏不甘心。
還罵咱們因循守舊,沒有革新的銳志。
現在倒好了。
非得澆築兩頭鐵獅子,立為恥辱標簽。
何必呢?
你老人家,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嘛!
梁贊急匆匆地入了宮,忐忑之下把實驗結果稟報了。
他想象的雷霆之怒,並沒有發生。
司馬銘有些疲憊地道。
「失敗就失敗了吧!」
「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看看這幾封西廠急報。」
「還有這兩份,是雄州寇確,和太行那幫人托魏家轉交的。」
梁贊疑惑的接過來,粗粗一看,不由得滿臉驚駭。
「耶律阿保瘋了麼?」
「又增兵一倍?」
「豈不是……豈不是?」
皇帝心情煩躁地揉揉眉心,聲音有些干澀。
「八十萬鐵騎啊!」
「就連那些漢兒步卒,都變成騎馬步兵啦!」
「河北之地,哪里容納得下?如此眾多的遼軍?」
「耶律阿保之心,路人皆知啊!」
人家憑著二十萬騎兵,二十萬漢兒軍。
就差不多打下整個河北了。
太行山地勢險峻,不利于騎兵作戰。
本身就沒啥油水,遼軍自然不會去。
雄州寇確已經撤出了老弱婦孺。
剩下的五萬老卒,五萬新兵都是可戰的。
太行那幫人,這點上,做得還是令司馬銘滿意的。
好歹給雄州送進去三十萬擔糧食,幾千套精甲和兵器。
他們雖然自稱大周遺民。
可對于國戰,邱逍遙沒有讓皇帝失望。
兄弟睨于牆,外御欺辱嘛!
他,還是那個任俠豪邁的北逍遙。
如今的寇確,就是個妥妥的釘子戶。
十萬將士守一座堅城。
物資儲備足以再堅持大半年了。
哪怕耶律阿保擁有高達八倍的兵力。
他都沒心情去跟寇確拼命。
據說,包圍雄州的遼騎增加到了五萬人。
防御太行山外圍各州縣的遼軍,更是不下十萬。
打老了仗的皇帝明白。
耶律阿保是打算重兵封鎖這兩處抗遼力量。
剩下那麼多兵力,他想干什麼?
目的不言而喻。
「梁愛卿啊,遼人南渡,已經不可避免。」
「軍備制造,你得抓緊些。」
「須知,多一套甲冑,多一件武器。」
「我大晉就多一份底氣。」
「去吧!」
梁贊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沒開口。
那些軍機大事,還是讓魏長青去頭疼吧。
老夫的工部,不拖戰爭的後腿就夠了。
「遵命,陛下。」
「老臣告退!」
皇帝自顧自地沉吟道。
「黃江水師調走了三分之二,趕赴入海口。」
「耶律阿保要大規模渡江,除非他的水軍能入黃江。」
「北岸的船只,幾乎被朕收集一空了。」
「臨時造船,他哪里來得及?」
「傳令,霸刀山莊等江湖門派船隊,即日起不得橫渡黃江。」
「遵命!」
「傳令,抽調十萬西軍入京。」
「傳令,調巴蜀、荊襄、、徐州、大同、太原等地一半禁軍。」
「入京勤王」
……皇帝一連串命令,下得雷厲風行。
這是早就跟兵部尚書商量好的最後決策。
單靠封丘八萬御林軍,二十萬新軍可頂不住耶律阿保的大軍。
各地勤王軍半個月內差不多趕到京城。
到時候,他手里的禁軍,將達到四十三萬人。
要不要下一道申斥,命令並肩王速戰速決?
他在健康城下徘徊得夠久了。
朕要是丟了封丘和大晉半壁。
老二就算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又有何用?
司馬銘焦躁地在御書房里來回踱步,宛若拉磨的老驢。
不行!
不能催他!
朕越是著急。
他多半就更加拖延。
氣死朕了。
悔不如當初啊!
就不該給親兄弟再次領兵的機會。
幽禁到死,才是萬全之策。
可惜,自己還是太心軟了。
現在該怎麼辦?
從哪兒變出一支人馬呢?
司馬銘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他忽然停下來。
「雙喜呢?」
「陛下,奴婢在!」
小太監雙喜哭喪著臉跑進御書房。
「噗通」!
跪倒在玉階之下。
他現在,被燙得滿頭是包。
「噗嗤!」
皇帝忍不住笑了。
再是心焦,可見到雙喜這幅模樣,連眼縫都看不著了。
司馬銘不樂才怪。
「喲?」
「你這是被馬蜂蟄了?」
雙喜暗暗月復誹。
陛下呀,您是明知故問吧?
大冬天,哪來的馬蜂?
天降神蜂麼?
「陛下,奴婢有罪,惹怒了長公主。」
「這是……這是挨了一茶杯……嗚嗚嗚……」
意料之中。
派你去,就是試探一下那死丫頭的反應。
果然,激烈非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