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東南三十里，有村名泊頭。
泊頭村緊靠煙波浩渺的白湖。
百姓多以打魚為生。
不過，明廷光復河北路後，大批無主良田劃撥到百姓手里。
泊頭村的百多戶人家半天打魚，半天勞作，小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此地距離大名府近，很多商販都主動跑來收糧收菜，當然最主要的是收購白湖銀鯉。
這種最大不過三斤的特色鯉魚，可是大明城里最出名的特色美食。
清蒸銀鯉，誰吃了不得豎起大拇指？
當然，白湖沿岸的麻鴨，鴨蛋也是很好賣的。
夕陽西下，漁舟唱晚。
一條條小船載著慢慢的漁貨馳向泊頭村，婆娘女圭女圭揮舞著竹竿，把自家還沒長大的鴨子往家里趕。
新任村長苗沖今年不過二十三歲。
他是第五軍的一位輜重班長。
去年秋天，大軍攻入臨潢府，逃入山林的遼軍反擊得也凶。
各輜重部隊都抽出人手，披上具甲跟著主力部隊一路追殺。
苗沖就射殺二人，斬首一位百夫長。
但他也倒霉，近距離中了一只狼牙箭，還是有毒的。
等抬到野戰醫院，毒素蔓延，整條左臂都沒保住。
依照軍工，他如願晉級武師初期，卻也不得不含淚退役。
原本，他這樣即將晉升排長的軍官回到地方，是安排到馬陵縣某個大鎮當鎮長的。
但苗沖不願意。
他是當初的漢兒軍反正的。
故土難離，哪怕當個小小村長呢？
他也願意回到泊頭，日日與白湖為伴。
收魚的是老相識彭越，他是大名府鼎香酒樓的二掌櫃。
從苗沖爺爺那輩兒起，泊頭村好幾戶漁民就給鼎香酒樓供貨。
大家認識幾十年，稱都不用上，顛一顛就知道輕重、價錢。
彭二掌櫃神神秘秘地湊近。
「小苗，你家那百十只麻鴨別上趕著賣掉。」
「這幾天，各軍都在收購家禽，雞鴨肉蛋都漲價了。」
「等到了年關，沒準能到這個數。」
老彭伸出胖乎乎的三根手指。
苗沖嚇了一跳。
「三十文？」
以往送到大名府的菜場零賣，也不過二十文一斤吧？
苗沖很是疑惑。
他干輜重兵的時間不短了。
軍隊收購家禽，可以長期飼養存放。
難道？
第五軍剛撤回來不久，又要開拔？
打誰呢？
北方還有好幾十萬具甲大軍呢，第五軍自然不會北上了。
苗沖有些遺憾，自己無法上戰場了。
馬踏黃江南岸，打大晉朝廷這等好事兒，他是趕不上嘍！
前些日子，他也看到了明廷邸報。
他麼的，大晉那幫癟犢子，簡直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只眼？
敢偷襲咱們河東？
他們要是跑來咱們河北撒野？
信不信我老苗就算斷了一只手，也敢架著小船去夜襲？
堂堂初期武師，還殺不了你幾個黃江水兵了？
「好！」
「彭叔，我知道了。」
「就算要賣，也留給您嘛！」
彭越笑眯眯地拍拍苗沖的肩膀，轉身趕著馬車慢悠悠地拐上水泥大道。
「駕！」
十幾騎具甲鐵騎沿著大道疾馳而來。
到了泊頭村岔口才慢慢減速。
領頭的軍官一掀面甲，哈哈大笑。
「小苗子！」
「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苗沖擦了擦眼楮，頓時喜出望外。
「營長，您……您怎麼來了？」
「這是……公務路過？」
第十五師輜重營營長張天昊跳下戰馬，疾步上前跟苗沖擁抱。
「什麼公務？」
「咱們是專程來找你這個戰斗英雄的。」
「人多喲，去你家搓上一頓，給錢，成不成？」
苗沖大氣地一擺手。
「不就十二個老兄弟麼？」
「還能吃窮我咋的？」
「走，回家！」
「酒糟鴨子，清蒸銀鯉，咱自釀的高粱燒，管夠！」
「說啥錢吶！」
「營長，您看不起我小苗咋的？」
別看苗沖斷了一只手。
他家在泊頭過的還不錯。
老爹老娘當初架著船跟村民躲入白湖，倒是沒多少損失。
苗沖所在的馬陵班軍，縣尉帶頭降遼了。
下面的人連個反應都沒來得及，就被遼軍繳了械，輸的著實窩囊。
所以，明軍一到馬陵。
一幫人就把縣尉和幾個親信都都砍了，舉城反正。
「爹，咱營長來啦！」
「翠兒，殺五只鴨子！」
「我早上送回家的銀鯉，都蒸了。」
張天昊連忙跟苗老爹見禮，又拍著苗沖的肩膀贊道。
「我說你小子放著大鎮鎮長不當，要死要活的非要回泊頭。」
「感情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弟妹在家，難怪了，哈哈哈！」
「那啥？」
「鴨子就別殺了，我們就是為這寶貝來的！」
眾人進了堂屋，泡上茶。
張天昊才把來意娓娓道來。
苗老爹聞言大驚失色。
「蝗災？」
「明年夏糧……豈不是糟糕了？」
張天昊笑著安慰道。
「老爹，您大可放心！」
「明廷不是找到解決辦法了麼？」
「沒啥，冬小麥深翻土，曬死大半兒蝗蟲卵。」
「你們的雞鴨都往田地里趕，再吃掉一批雌蝗，來年的威脅就降低大半。」
「我們找小苗，就是希望你辦個大大的養鴨場。」
「放心，銀莊會給你貸款。」
「我們老部隊先給你簽訂供貨合同。」
「二十五文一斤，旱澇保收，如何？」
這價格已經很優惠了。
彭越雖說年關可能漲到三十文，可量小啊！
再說了，價格一高，明年養雞鴨的不就多了？
能不能保住二十文一斤還兩說呢！
苗沖擔心地道。
「光我們村，飼養的鴨子就有幾千只了，半年出一次貨。」
「營長，這麼高的價格，老部隊吃的消麼？」
「我還以為，你們要過江揍那幫癟犢子呢！」
「看來是不打仗了。」
「平常吃這麼好，咱明廷的負擔就重了呀！」
張天昊嘆道。
「誰說不是呢？」
「咱們干輜重的，最了解明廷的不容易。」
「可面對鋪天蓋地的蝗災。」
「幾千萬，上億畝的夏糧，孰輕孰重，自然要選擇下大本錢了！」
「一句話，推廣雞鴨養殖，軍費是暴增了。」
「可明廷的夏糧也減少損失。」
「百姓的卻大大獲利。」
「這件事，必須干，還得干好嘍！」
「幾千只算個啥？」
「你們養幾萬只，咱十五師都吃得下。」
「糧食、牛羊魚肉等其他開支，不就節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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