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血海深仇

武無第一,文無第二,文武之道,總離不開一個「比較」。尤其莘莘學子,正當青春年少,更是氣盛,不甘人下。

今晚這一場,卻是胡子寧首先提出的,他說要看看誰能寫出好的詩詞。

這一下,諸人頓時像打了雞血般亢奮起來,紛紛擼起袖子,各有表現,有的眉頭皺起,苦苦思索;有的高聲誦讀;有的鋪開筆墨,揮筆如飛……

胡子寧在一旁負手看著,嘴角帶笑,從側面看,這顏值真是明艷絕倫,讓無數女子嫉妒發狂。

嗯,身量又高,加一雙大長腿……

「這廝似乎有潑油引火的意思……」

陳有鳥心里嘀咕著。

但不得不說,來這麼一出後,草堂文會的氣氛是被弄起來了,顯得熱鬧。

很快,學子們便都拿出了得意的作品,加起來,足有十多首,體裁不一,有長有短。至于是新作還是舊作,也無從追究。大家都默認了的,只要寫得好,便能出風頭,哪管你是臨場發揮,還是苦心積慮一年半載推敲出來的?

這些詩詞獻寶般送到胡子寧跟前,請他過目。胡子寧看得很快,目光一掃,隨即翻遍,片刻就都看完了,隨即搖搖頭。雖然不說話,但也表明了他的評價︰不行!

眾學子從滿含期待到垂頭喪氣,他們都知道胡子寧喜歡詩詞,所以想籍此機會來拉攏關系,只要詩作能被胡子寧青睞,便等于有了敲門磚,從此之後,得胡子寧高看一眼,甚至成為入幕之賓。

但現在,希望如同水泡般破滅。

胡子寧的眼光實在太高了。

沒辦法,人家可是從京城來的,壽安向來是王朝筆墨最為鼎盛的地方,文賦風采,冠絕天下,諸多才子詩人,都雲集于此。經歷過那般的人,對于外面尋常之作,自然看不上眼了。

其實草堂的學子,對于詩詞,都有一定的造詣,否則的話,也不會被偏好文道的孟夫子給收入門牆。不過他們主要學習的重點和方向,還是在官文這一塊,而好的詩作,不但講究才情,還講究靈感,豈能輕易寫出來的?

「有鳥學長,你不來一首?」

此時胡子寧忽然笑吟吟地走來,朝著陳有鳥說道。

全場的目光頓時都轉移過來,落在陳有鳥身上。

孟夫子也走出來了,站在那兒,目光隱隱有期盼。他也是想陳有鳥能夠拿出新作來。以這位學生的才氣,輕而易舉,就不知道能寫出什麼樣的作品,會不會是一篇傳世杰作?

那樣的話,傳揚出去,今晚的草堂也能沾光,成為一時佳話。

對于胡子寧的要求,陳有鳥其實是想拒絕的,對方的灼灼的眼神讓他頗不自在。不過老師也來了,雖然不曾開口,可也清楚他的期待。先前在屋里,孟北流所言,今年是他執教的最後一年,所以今晚文會之後,師生分散,可能再沒有這般聚在一起的光景了。

「好,我就獻丑了。」

陳有鳥說道,大步走向一張桌子,提筆醮墨,書寫起來。剛開始時寫得極快,然後一頓,皺起了眉頭,就寫不下去了。

孟北流等人看著,大感奇怪,卻也沒有出聲打擾、督促。

等了一陣,陳有鳥嘆一聲,放下筆︰「不好意思,寫錯了,我重寫過。」

伸手要把剛才寫好的揉掉。

「且慢。」

胡子寧看得真切,喚一聲,快步上前,把那紙拿在手里,見上面寫好四句︰「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出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好,真好!」

他一邊讀著,眸子炯然發亮。

「好句。」

孟北流同樣贊一聲,尤其最後那一句「月是故鄉明」,言簡意核,簡直道出了無數人的心聲,以及對故鄉的眷愛之情。只是喃喃地念讀了兩遍後,發現意猶未盡,就問︰「有鳥,你這詩後面還有吧?」

陳有鳥略有尷尬,寫這首,本也是喜歡「月是故鄉明」這句,不過這兒的故鄉非此即彼,不可與外人道也,但寫著寫著,就發現這首五律後面的四句不符情景,不合時宜,寫不了,所以才停筆,就抄了前面四句,差點露了馬腳,唯有一攤手︰「沒了,後面沒了。」

孟北流一愣,若有所思,他卻是以為陳有鳥臨場發揮,只想到了前半闕,後面的還沒有想好怎麼寫,故而一時間寫不成了。這樣的事情不奇怪,文人騷客在創作過程中時常遇到。

顯然,其他的學子也都這麼認為的。不過只憑前面四句,已經屬于難得的佳句,有些人縱然想看陳有鳥的笑話,卻也無法出言相諷。

胡子寧看到了字里行間蘊含的文氣氣息,如獲至寶,一臉欣然地道︰「有鳥學長,這詩送給我如何?月是故鄉明,我想到了家,想回家了。」

陳有鳥頗感奇怪,上次聊天,提到「回家團聚」時,胡子寧可是立刻變了臉色,拂袖而去,當時還以為他是與家人鬧了矛盾,離家出走的,怎地現在就覺得「月是故鄉明」,想要回家了?

猜不透啊!

陳有鳥也懶得猜了,說道︰「既然你要,就拿去吧。」

原本答應寫一首給對方,現在正好,完成任務。半成品也無妨,反正人家喜歡就行。

「謝謝了。」

胡子寧笑意連連,把紙張拿起,輕輕吹一吹,要把上面的筆墨吹干。

這番嬌憨情態落在陳有鳥眼里,他心不禁一跳,趕緊別過頭去,內心一陣惡寒,實在受不了。

其他的男學子同樣受不了︰看樣子,今晚的風頭又被陳有鳥搶光了,這廝好生可惡,既受老師賞識,又得胡子寧青睞,好事全給他一人獨佔了去。

諸人悶悶不樂,覺得繼續呆在這兒也沒意思了,不如轉移地方,或許另有際遇機會,于是紛紛向孟夫子告辭。

人群散去,場面變得冷清。

有兩三名女學子本還想多待一會,找機會跟陳有鳥說話的,無奈時辰已不早,她們也得回家。回家之後,務必要跟父母提起,讓長輩出面,登門找陳有鳥說親去。

不多一會,草堂內只剩下陳有鳥與胡子寧兩個學子了。

孟夫子洞察世事,呵呵笑道︰「好了,今晚文會就此作罷,你們也回去吧。」

「好的,老師,告辭了。」

「老師保重。」

陳有鳥與胡子寧齊聲作別,出到草堂外面。

胡子寧忽道︰「有鳥學長,時候尚早,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如何?」

陳有鳥打哈哈回答︰「這個不必了吧。」

胡子寧深深看他一眼︰「有鳥學長,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明天一早就啟程回京了。」

「這麼快?」

陳有鳥一怔,倒不是驚詫,更多的是驚喜。因為這意味著他在道庭提督府的第一樁事務就要完成,一百符錢的獎勵要到手了。

「是的,因此臨別之際,我想與你喝一杯酒。」

陳有鳥眨了眨眼楮,想了想︰「好吧,那麼,我們去哪喝?」

听到他答應,胡子寧很高興的樣子︰「我知道個不錯的地方,我帶你去,來,上我的馬車。」

陳有鳥忙道︰「我有馬車,我讓車夫跟著你就好了。」

趕緊上了馬車,吩咐旺財,先把馬車趕到前面去等候。

胡子寧倒沒有勉強,今晚送他來的正是那個一臉皺紋的老僕,見狀,冷哼一聲︰「公子,這廝不識抬舉,不知道多少人渴望要與你一同乘車呢。」

胡子寧不以為意,低聲說道︰「沒事,嘿嘿,我又得了一幅文氣之作。」

「是嗎?又是那小子寫的?」

「嗯。」

「好,真好,那樣的話,你的傷勢又能恢復一分了。」

胡子寧笑道︰「走吧,去願心湖。」

老僕遲疑了一下︰「公子,你真要與他去泛舟喝酒?這事傳揚出去,恐對你名聲有礙。」

胡子寧很好看的眉毛一揚︰「別人愛說什麼,就隨他們說好了,難道我現在喜歡做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老僕人苦笑道︰「話雖如此,可也得注意些,今時不同往日。」頓一頓,臉色肅然︰「公子,請你謹記,你背負的使命,可是那水洗不清的血海深仇。」

聞言,胡子寧忽然流露出一種難言的悲傷哀意,雙目泛紅,有淚光閃現。

老僕人見狀,趕緊道︰「老奴該死,觸及了公子的傷心之事。你不要多想,否則的話,會使得傷勢發作的。」

胡子寧別過頭去,語氣清冷︰「我沒事,走吧,月圓之夜,我希望能高興些。也許從此以後,我再無法像今晚這般開心了。」

老僕人听到,一臉的皺紋抽了抽,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但他還是勸道︰「公子,除此之外,我還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那邊可能派人來海岱郡,恐怕要對你不利……」

「走!」

胡子寧根本不願意再听下去,猛地大聲喝道,跨步上了馬車。

老僕嘆息一聲,不再多說,坐上車轅處,一揮馬鞭︰「駕!」

馬車轔轔,跑動起來。到了前面,對旺財叫道︰「跟上。」

「好 。」

旺財討好般應了句。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跑在張燈結彩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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