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骨肉親情

次日,環繞城垣三面的數百只牛皮戰鼓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張濟的第一波攻城開始了。數百名鼓手輪班休息,鼓聲徹夜不休。巨鼓的敲擊聲震懾心魄,令攻者振奮,而令守者驚悸。鼓聲剛下去的時候,連帶著地上的浮塵都震動起來,在秋風中化成一股可見的金黃塵浪。在塵浪之下,如塵埃般的士兵開始向離石城牆靠近。

張濟的攻城安排非常奇特,第一日的攻城其實是三面佯攻,雖說城中多是臨時征募的壯丁,但既然是陳沖守城,他也不指望一日破城,而是想先試探出陳沖在城中各處的布置,特別是原有兩千士卒的方位,而後再針對強攻。

離石城已做了多年的郡治,這四年又經陳沖楊會先後修繕,已高達五丈,又分外郭內城,外郭之前也有壕溝與護城河,因此張濟先安排填埋溝壕。白波軍士將掘出的土用推車裝了,或用麻袋裝了馱在馬驢背上,人馬輪番撲來,把土都傾倒在深溝里面,好似排山倒海。

不過多時,壕溝就被填滿。隨後涼人開始倚城填土,推積土山。城上落矢如雨,張濟軍便用排盾護送,繼續推土不肯稍歇。被射中之人倒在地上,先還有人冒著箭矢將之拖回來,後來死的人越來越多,也就顧不了了,張濟干脆下令,把尸體一起埋在土山里,上面繼續傾土。到了晚上,戰鼓之聲絲毫不減,城下的松柏火把宛如漫天繁星。如此持續了兩日,三面的土山便填了兩丈,已到可以蟻附的高度。

但張濟到此為止,到了凌晨,他問三面填土的軍士,看哪一面遇到的抵抗最強。孰料都回答說,城上的守卒都不射遠箭,等己方到城下五十步才一起放矢,分辨不出哪里有區別。這讓張濟大為失望,他與韓暹楊奉商量緣由,韓暹說︰「陳沖用兵,通常都余留最強一部,以備不測,等緊急之時方才起用,將軍今日三面佯攻,恐怕陳沖也是三面虛守,未盡全力。」

這讓張濟大為頭疼,便只好放棄取巧,轉而將兵力集中于南面,在次日從一處填土攻城。于是陳沖便也相應的將兵力集中在南面,其余東西兩面則安排剩下的壯丁上去,用木頭先立起高樓,而後綁縛連接相鄰的兩個高樓,搭起木台,層層加高,而後在上面布置弩手。

攀城的前鋒攻了半日,忽覺牆上箭雨減小,于是抓緊時機紛紛登上城牆,孰料等他們登上城後,才發現外郭的城牆內側已被改造成一道平緩的斜坡,斜坡上能容納近兩千人,他們等牆邊爬上了三百來人,南北兩側忽發弩箭,將後續的攀城軍士壓得抬不起頭,而斜坡上的守卒則一擁而上,與先登的攻軍們廝殺在一起,攻軍們很快寡不敵眾,戰死的尸體都被扔下城牆,引起不少驚恐。

接連攻了三日,張濟竟毫無收獲,這令他頗為懊惱,此前他本已向徐榮傳信,夸下海口說︰「濟破離石,如刃劈竹節,其勢必成!十日之內,濟當親執陳沖頭顱,與建威會師于安邑。」結果卻是不得寸進,這必會影響朝廷整個征並計劃的成敗,他只好硬著頭皮,又給徐榮傳信,說︰「陳沖守離石,變化無常,好比陳倉之巨防,非是速克之事!」…

等信發出後,張濟出營繼續看離石,他想著陳沖歷次對朝廷的大勝,不禁對著張繡咬牙切齒道︰「縱然陳沖有通天之能,我也必穿山過雲,取他首級!」

這時候,前軍的一名司馬忽然來報,說城中守軍開始向城下射手書,在軍中已掀起巨浪,請將軍過目。張濟頗為詫異,趕忙將手書接了過來。

原來陳沖在城牆上抓了白波軍活口,已然得知韓暹楊奉聲稱的理由,他當即將兩人叛變的理由用手書一一駁斥,聲稱說純屬楊韓二人所用文書皆為偽造,為此他特將自己所用官印印在紙上,讓白波軍回去找楊奉韓暹一一對峙,勿要為奸人所騙。

張濟看得一身冷汗,他隨即意識到不妙,立馬領著親軍去找韓暹、楊奉。還隔得老遠,他便看見韓暹營帳已為將士們圍成一團,楊奉也在此處,正與他們來回激烈爭論,不少人都說︰「若是龍首未欺我等,我等以何為戰?是要我們做背信棄義之人嗎?」

韓暹見已無法隱瞞下去,當即混淆說︰「亂世之中,本就是乞活圖存,若要求活,不過是順應時勢而已,諸侯四十萬大軍尤不能勝之,而如今諸侯散去,朝廷大軍一往無前,連郭帥如此善戰,也不過殞命當場,我等又首當其中,若欲活之,如何能不反正?何況我韓暹常冒弓矢,豈是畏死之人?不過是欲活諸位耳!」

一旁的楊奉也勸道︰「如今離石彈指可破,美稷也歸順朝廷,我等何苦違逆大勢呢?」

眾人聞言都沉默下來,這時張濟闖進,環視眾人說道︰「朝廷大軍已經進駐圜陽,照顧諸位家小,還有何值得疑慮呢?趕快回營罷!」這一言一錘定音,眾人聞之皆為之喪怒,只好各自散去。

等人都散盡了,天色暗了下來,黃土中狂風來回穿梭,張濟感覺有些冷,他這才察覺到,確是秋日到了,他回頭看韓暹楊奉兩人,相顧皆是無言。他們作為久戰之士,都知曉這一番風波的後果,今日以後,是難以指望白波軍奮力拼殺了。

又過了四日,這幾日攻城依舊毫無進展,反倒是河東的徐榮傳來信件,並不催促張濟破城,而是先叮囑他團結軍心,不可薄待白波眾人,徐榮強調,當務之急是說服美稷諸王歸順,只要南匈奴倒戈,此戰必勝。而若要攻陳沖之城,強攻實難,不如用巧攻,他特派來一名神箭手,可堪大用。

但那名神箭手卻晚來了兩日。原來他並不是一人而來,而是十余名重甲騎士,還帶有一名穿白色布衣的年輕人。

張濟本來等的頗為不耐,但一見那神箭手,當即大喜道︰「有你在此,陳沖不足懼了!」,原來神箭手名為胡車兒,本是湟中義從出身,其勇力驚人,武冠三軍,與張濟頗有舊誼,張濟幾次向太師請求調其入部曲,太師都頗為不舍,不料竟在今日相會了!…

胡車兒顯然也很高興,徐榮對他許下重諾,若是他能射殺陳沖,太師能獎萬金,封千戶侯,此時已是摩拳擦掌,這時張濟說︰「且稍等一等,我還未知如何尋個理由,讓陳沖現于城頭。」

胡車兒笑道︰「此非難事,建威已為你想到了。」

次日未時,天空上飄來幾朵烏雲,將陽光遮蔽了,擋住了戰場上的鮮血和黃土。

南面的土山進攻又暫告停止。但在土山下面的空地上,一行人走過來。著重鎧的騎士在後,前頭是幾名涼人步卒,當中押解著一個白色布衣的年輕人。白色衣物污痕斑斑,年輕人蓬頭垢面,用布條束住頭發,煞是狼狽。

後面的一名馬上騎士,解開頓項,沖著城上高聲大喊︰「請並州牧出來答話,你的族弟現在城下,要與你說話!」

城上默然良久,忽有一渾身甲冑的男子從木樓上伸出頭來,望著下面的人群。前面的步卒見樓上有人,當即提住犯人的頭發,讓他抬起頭。犯人很吃力地抬頭,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痛苦地閉著眼。

不待東人再說話,城上的男子突然大喊道︰「元德,你怎在此處!」

陳忠聞聲,隨即對城上做高喊狀,口中卻只能呀呀出聲,原來皇甫嵩為了不讓他吐露河東軍情,早已割去了他的舌頭。

馬上騎士听聞,不禁笑道︰「並州牧不如問我,正好告知龍首,如今河東已破六城,只剩下解縣一城了,圍城之時正好捉了令弟。建威將軍徐榮先讓我前來,等他攻破解縣,不日便將北上會師,若龍首憐惜家人,憐惜州郡百姓,還是早日投降罷!」

那男子大聲呵道︰「你即割我弟口舌,顯然所言皆虛!我陳庭堅如今乃陳氏族長,正當行家祖訓誡,為國何能惜身?他落在你們手里,刀戮火燒都隨便你,若要勸降,呵,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騎士听聞,也不客氣,當下拔出斫刀,摳住陳忠的下巴,掄起刀把就往嘴里砸去,頓時滿嘴流血。騎士一松手,陳忠的嘴里立即吐出砸碎的牙齒,和著血一起掉到土上。一時間他涕淚滿面,哼哼呀呀地嘶喊著。

騎士停下手,繼續向上喊道︰「我听聞說,陳氏在龍首這一輩,人丁凋落,這陳忠自小跟你住在一起,和你比父子還親。龍首就沒有一絲骨肉親情嗎?我們現在要削去他的耳鼻了!」

卻見城上男子抬手取出一張弩機,對城下繼續喝道︰「休要多說!人生在世,堂堂正正!你們何必如此折磨?不如一刀砍了!再不動手,我就親自射死他!陳庭堅和眾志士身在此處,早就立志獻祭此身,死都不怕,還念什麼骨肉之情!」

就在城上城下喧嚷之時,胡車兒終于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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