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氣勢洶洶的來到快板師父的屋里。
佟有圍看著林牧，笑眯眯的問道，「怎麼著爺們，尿完了？」
林牧直接從佟有圍的手里把快板搶了過來，一副英勇就以的模樣，說道，「來吧！」
看到林牧這麼上進，佟有圍點頭說道，「行，把剛才的那段再來一遍！」
林牧一臉無所謂的打起了快板，但是沒板沒眼的，還不如個初學者，嘴里則是跟舌頭打結了一般，唱了兩句之後，直接大聲喊道，「哇呀呀呀，憋得我臉發青！」
然後，豎起大拇指，林牧恬不知恥的說道，「真是好板啊！」
佟有圍氣得渾身發抖，上去就是一腳，直接把林牧給踢得跪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林牧裝作一副受傷的模樣，賴賴唧唧的，順手將快板給扔到了一旁！
看到快板被扔在地上，佟有圍頓時眼中一紅，顫顫巍巍的走過去，蹲子，將快板撿了起來，抹了抹上面的灰，嘆了口氣，說道，
「爺們，我算是看出來了，咱爺倆是沒有這個師徒的緣分了！」
一听這話，正在愁眉苦臉的林牧頓時眼中一亮，一咕嚕就爬了起來！
這是要把自己逐出師門，太好了！
但是，林牧的臉上還是裝作很傷感的樣子，結果，佟有圍轉過頭來，一把抓住了林牧的手，說道，「咱們拜個把兄弟吧！」
這話一出，不但林牧的臉白了，下面的觀眾們也都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是個什麼鬼操作啊，跟自己的徒弟拜把兄弟，真敢想啊！
林牧也被這番騷操作弄的有點茫然，但是佟有圍已經開始起誓了！
「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一邊說著，佟有圍一只手按在林牧的肩膀上，向下用力一壓，下面腳沖著林牧的腿彎一踢，林牧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就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哎，你要是不學，我就……」
佟有圍一臉氣憤的跪在了林牧的身邊，按著林牧的腦袋就磕頭！
「蒼天在上，黃土在下……」
林牧嚇得趕緊大喊，「我學，我學！」
看到怎麼說也沒用，林牧大喊了一聲，「行了！」
佟有圍順勢放開了林牧！
林牧盤腿坐在了地上，佟有圍坐在他的對面！
林牧一臉冷笑的說道，「行，大哥，今天你是不是必須要拉著我去死！」
好嘛，大哥都叫上了，這是當真了呀！
佟有圍也是一臉無賴樣，點頭說道，「對，兄弟！」
「我要是不死，你就不能先死，對嗎？」
「是這個理兒！」
「行，你等著我啊，你等我回來！」
林牧一翻身就站了起來，扭頭就走！
佟有圍在後面慢慢的爬起來，拿起快板，沒好氣的說道，「行，我等著你，你還敢扔我的快板，這是樂器，不是暗器！」
這個小包袱，並沒有能夠引起更多人的共鳴！
林牧邁步來到了最後一個房間，褚連湘正矜持的坐在那里，手中拿著鼓犍子。
林牧進來之後，直接從褚連湘的手里將鼓犍子搶了過來，嚇了對方一大跳！
「師父，趕緊的，今天唱哪一段啊？」
褚連湘點了點頭，說道，「京東大鼓！」
林牧也不含湖，直接開口唱道，
「火紅的太陽怎麼能夠剛出山啊——」
「朝霞怎麼能夠布滿了半邊天——」
後面的褚連湘已經又開始捂胸口了。
這破鑼嗓子就不說了，里面這虛字墊字，用的是真讓人上頭啊！
這個虛字墊字，就是正文里沒有的那些話左料，大部分的大鼓演員不喜歡加其他的詞，因為容易影響自己演出的感覺！
但是，鐵片大鼓的創始人王佩臣，那是第一個將話左料加的讓觀眾們都叫絕的大鼓演員！
不過，像林牧這樣胡亂加話左料的行為，就是真的亂來了！
林牧唱著唱著，回頭看到都快要閉過氣去的褚連湘，也不敢再繼續往下唱了！
褚連湘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身上的那股江南女子的恬靜之氣蕩然無存，一股霸氣從她的身上浮現了出來！
林牧趕緊伏低做小的站到了褚連湘的身邊，伸手給對方錘著肩膀！
褚連湘一臉澹然的說道，「小牧啊，我算是發現了，咱們倆做師徒一點都不合適！」
林牧听到這話，臉上浮現出了開心的表情，這是又要把自己逐出師門的節奏啊！
但是，林牧還是陪著笑臉說道，「我覺得，還行！」
「要不然這樣吧，」褚連湘回頭看著林牧，眼楮里變得柔和了起來，「咱們兩個，結個婚吧！」
下面的觀眾們都差點沒被這句話給笑死！
前面有佟有圍要跟林牧拜把子，後面褚連湘這就要跟林牧結婚！
什麼仇，什麼怨啊！
而這段台詞，當初林牧拿給師娘褚連湘看的時候，可是把師娘給逗得不行，直呼這個轉折很不錯！
馮曉智在一旁則是一臉的無語，但是也不得不說，這個梗確實挺震撼的！
不過，下面的話，讓馮曉智當時都感覺到不好了！
場上的林牧明顯的是被這句話嚇得不輕，連連退後了幾步，調整了一下心態之後，結結巴巴的說道，「這，合適嗎？」
褚連湘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道，「太合適了，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就一個優點！」
「什麼？」
「克夫！」
眾人的目光都不禁看向了站在第一個房間里背對著大家的馮曉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著馮曉智的面，褚連湘說自己克夫，這真的是活到百無禁忌了！
馮曉智站在台上，也是感覺到一道道目光落到自己的背後，感覺一陣的無奈！
當時看到劇本的這個地方時，馮曉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沒好氣的瞪著林牧，要求讓他改詞！
但是褚連湘則是覺得這個台詞很不錯，很符合角色的性格，畢竟都孤身一人住到敬老院了，肯定是老伴已經沒了呀！
于是乎，馮曉智的訴求被駁回，維持原劇本！
听到「克夫」這兩個字，林牧感覺自己的腦袋一暈，後退了兩步！
這娘們不像好人啊！
克夫，然後你要跟我結婚，這是什麼套路啊！
褚連湘也不在乎林牧的表現，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來給你講一下我前三個丈夫都是怎麼死的，這第一個呀……」
林牧趕緊上前握住了褚連湘的手，大聲喊道，「師父，你等著我，我去找一個你克不死的來！」
說完，林牧從第三個房間落荒而逃，一出門，正好踫到院長！
「小牧，我讓你調表，你怎麼還不調啊？」
林牧忽然定住了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院長，眼中一亮，問道，「院長，您現在還單身吧？」
院長一臉茫然的說道，「單身啊！」
林牧一副終于找對人的表情，伸手抓住了院長的手，狠狠地拍了上去，感慨的說道，「院長，我給你找了個忘年克！」
人家都說忘年交，你這可好，是忘年克！
院長氣得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林牧的腦袋一下。
「你少來這套，是不是唱大鼓那老太太？」
「你怎麼知道的？」
院長唰的一下將扇子展開，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怎麼知道的？」
「我爺爺小的時候——」沒想到，院長竟然唱起歌來了，「就听過她唱大鼓！」
這句話一出口，現場的觀眾們全都是笑得前仰後合的！
這老太太的歲數，有多大啊，連院長的爺爺小的時候都听過她唱大鼓！
看到院長對大鼓師父的底細了解的比自己還深，林牧無奈的直接撲通就跪在了地上，哀求道，「院長，我真的受不了啦，您幫我盯一天班，我真不行了！」
說完，林牧起身就要跑！
院長則是在身後故意的拉長聲音，喊道，「小牧，你要走啊——」
三位師父听到喊聲，同時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向了跑到一半不敢再跑的林牧，異口同聲的問道，
「小牧，你要走啊？」
院長在旁邊生怕火燒的不夠旺，又添了一把柴火。
「對，他要走了！」
馮曉智手里拿著一把關刀，一臉不悅的說道，「寶貝，我這兒可還等死呢！」
佟有圍也是一臉不爽的看著林牧，說道，「爺們，我等你下葬呢！」
褚連湘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傲然的問道，「你娶不娶我呀？」
三人話剛說完，頓時覺得不對勁了，互相敵視了起來！
「哎，哎，哎，怎麼回事啊！」
三人看向了林牧，同時問道，「說，你到底是誰徒弟？」
林牧一副賊人膽虛的模樣，開口唱道，
「這火紅的太陽怎麼能夠哇呀呀——」
前面唱的是京東大鼓，後面唱的是京劇。
「嘿，你小子，竟然還串著學！」
離著林牧最近的褚連湘直接掐了他一下，疼得林牧跳著腳的要跑！
馮曉智一臉鄙夷的看著林牧，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你學點什麼不好啊！」
旁邊的佟有圍頓時捧跟演員附體，說道，「對呀！」
「你學快板！」
佟有圍正想繼續符合，感覺有點不對！
「呱唧呱唧的，那玩意就是噪音啊，對不對兄弟？」
馮曉智說完之後，回頭問了佟有圍一句！
佟有圍氣得伸手推了馮曉智一下，「對你個死人骨頭啊對！」
佟有圍拿著快板，一本正經的說道，「在外行看來，這就是噪音，但是在我這里，這就是藝術，都給我閃開！」
眾人紛紛散開，將舞台中央讓給了佟有圍！
「小牧，今兒個我就讓你開開眼，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藝術！」
佟有圍手中的快板響起，後面的背影變了！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畫面出現在了後面的背影板上，同時，舞台的兩側走出來了二十位年紀不超過三十歲的年輕人！
每個人精氣神十足，手里都拿著快板！
整齊的快板聲，讓觀眾們都有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跳上寶座一抹臉——」
「立刻間，怪狀消失面貌更——」
「正是那，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孫大聖，怎容妖魔再逃生——」
「噗噗噗，口內吐神火——」
「忽忽忽圍住了白骨精——」
「白骨精，被那三味真火燒得吱吱響——」
「一堆白骨骷髏現了原形——」
「這正是，鐵棒在手妖霧淨——」
「掃盡天下的白骨精——」
舞台上二十人，加上佟有圍，動作整齊劃一，聲音洪亮，表情豐富，精神十足！
《三打白骨精》，是非常膾炙人口的一段快板書。
佟有圍帶著一群學習快板的年輕人，為大家奉獻了一出精彩的節目，引得下面的觀眾們也是掌聲雷動！
雖然有點嘩眾取寵的味道，但是不得不說，這麼多人一起打快板，氣勢就是不一樣！
看到太過于賣力氣，導致腳下有點發飄的佟有圍，林牧趕緊上去扶住了他！
「誰敢說我們這是噪音，我們這就是藝術！」
褚連湘一邊拍著手，一邊澹然的說道，「老頭，你今天這是在跟我叫板是吧！」
佟有圍跳著腳的說道，「是又怎麼樣！」
「行，那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美——」
後面的背影再次變幻，一副漂亮的水墨畫讓現場的氣氛變得柔和了起來！
二十位穿著青花瓷旗袍的妙齡女子走了上來，每個人的手里拿著一個八角鼓。
褚連湘從其中一人的手里接過八角鼓，輕輕的在上面一彈，冬的一聲鼓響，仿佛是敲響了行軍鼓一般！
單弦的聲音同時響起，褚連湘帶著這群小姑娘們一起開口唱道，
「風消雲散，急忙忙，駕小船，登舟離岸至河間——」
「抬頭看，望東南，雲走山頭碧亮亮的天——」
「長虹倒掛在天邊外，碧綠綠的荷葉襯紅蓮——」
「打上來那滴 的金絲鯉，唰啦啦啦放下了釣魚竿——」
「搖槳船攏岸，棄舟至山前——」
「喚童兒放花籃，收拾簑衣和魚竿——」
「一半魚兒就在爐水煮，一半到那長街換酒錢——」
一段岔曲《風雨歸舟》，讓這些女人唱的是美妙至極，仿佛那一陣雨，變得都可愛了起來！
難怪古人喜歡勾欄听曲的，光看著這些妙齡女子，都讓人心情爽快，更別說她們那清脆的聲音，就像是個鉤子一樣！
一曲唱罷，鶯鶯燕燕的女子們紛紛躬身退去。
「怎麼樣啊，老頭？」
唱完之後，褚連湘沖著已經听入神的佟有圍笑眯眯的問道！
佟有圍輕咳了一聲，抹了一把嘴，說道，「確實有點意思！」
「有什麼意思啊！」
旁邊一聲斷喝，馮曉智提著關刀就走了過來！
佟有圍和褚連湘趕緊退後！
馮曉智拉著林牧的胳膊，說道，「小子，剛才他們這些啊，都是小菜，要講究唱大軸，那還得是咱們京劇啊！」
只見舞台上如同走馬燈一樣，各個行當的京劇演員都出來展示了自己的功夫，到了最後，馮曉智提著關刀來到了舞台中央，直接舞動了起來！
一開始，這把關刀在馮曉智的手中，上下翻飛，動作瀟灑，但是舞到一半的時候，馮曉智就有點力不從心了，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了，幸虧林牧過來扶住了他！
音樂聲也消失了，燈光也暗澹了下來。
馮曉智一把就推開了林牧，雙手拄著關刀，一副落寞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疼！
「寶貝，你看見了嗎，我老了！」
一句話，讓現場的不少觀眾都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老了！
多麼普通的兩個字啊！
但是只有真正的老了的人，才會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
不管你年輕的時候多麼耀武揚威，你永遠也抵擋不住歲月的變遷！
馮曉智年輕的時候，那也是在戲台上生龍活虎的角兒，但是現在，舞一套關刀都已經費勁了！
略帶著憂傷的背景音樂，更加的催淚了！
馮曉智有些哽咽的說道，「但是我這七十多年的能耐，不能就這麼帶走了呀！」
這句話，是馮曉智親自加上去了。
這也是馮曉智一直以來的心病！
一直以來，馮曉智被很多人詬病，就是因為他沒有收徒弟，他的師弟張學金門下的弟子都已經開始收徒弟了，但是他這個做師兄的，卻沒有收過一個徒弟！
所有的藝術，都講究一個傳承！
馮曉智當然也不例外，但是他對于徒弟的要求太過于嚴格，所以，一直以來，寧缺母濫！
我這七十多年的能耐，不能就這麼帶走了呀！
這其實就是馮曉智的內心獨白！
幸好，林牧出現了！
舞台上的林牧，也是雙眼通紅，這可不是演的，而是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師父的那股拳拳之心！
「小子，今天就說是抹了我的脖子，濺你一身血，但凡你能學會了，我絕不含湖啊！」
帶著哭腔，馮曉智將手中的關刀塞到了林牧的懷里，扭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那孤寂的背影，一下子就讓所有人都震撼到了！
這老頭，是真的動情了！
這一幕，讓無數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都抹起了眼淚！
果然，林牧的作品永遠都不會讓人失望！
「爺們，來，來，來！」
佟有圍笑呵呵的沖著林牧招了招手，林牧就跟個行尸走肉一樣，挪到了佟有圍的身邊！
「這幅快板啊，我用了六十多年了，你看這顏色，這是身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砸在上面，沁出來的！」
「可惜啊，沒人學了，哈哈哈——」
佟有圍雖然在笑，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個笑容背後是多麼的悲傷！
「給你了，拿著吧！」
佟有圍將快板塞到了林牧的懷里，仿佛沒有一點留戀的意思！
「我就求你一件事！」佟有圍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給我們留個盼頭，啊！」
最後一個啊字，佟有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擺了擺手，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看到站在最後一個房間門口的褚連湘，林牧忍不住哭著喊了一聲，「師父！」
褚連湘一臉寵溺的看著林牧，擺了擺手，說道，「小牧啊，這麼多曲種都已經滅亡了，也不差我們這一個了，師父，不難為了你！」
褚連湘抬起頭，讓自己的眼淚不至于落下來，將手里的八角鼓塞到了林牧的懷里，說道，「留著吧！」
說完，褚連湘扭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林牧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大喊了一聲，「師父——」
三位師父同時說道，「小牧，別忘了，調表——」
說完，三位師父都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燈光也暗澹了下來！
林牧跪在那里，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堅定了起來！
他緩緩的起身，走到每一位師父的房間里，將剛才師父送給自己的八角鼓，快板，關刀，一一的又放回到了他們的身邊，並且幫著他們每個人蓋上了被子！
「你說相思賦予誰——」
「明月妝台縴縴指——」
「年華偶然誰彈碎——」
「而今夜雨十年燈——」
觀眾們都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舞台上的林牧，手里拿著一把折扇，一把扇著，一邊輕聲的唱著一首新歌！
沒想到，林牧竟然又唱了一首新歌！
而且，最絕的是，林牧在唱歌的同時，手中的折扇如同耍雜技一樣，不斷的在空中翻飛，然後穩穩的落到林牧的手中，最後，折扇合起來，竟然在林牧的手掌心不斷的轉動著，引得觀眾們都是連聲叫好！
好一個扇子功！
「一番番青春未盡游絲逸——」
「思悄悄木葉繽紛霜雪催——」
「嗟呀呀昨日雲髻青牡丹——」
「獨默默桃花又紅人不歸——」
「你說相思賦予誰——」
「你說相思它賦予誰——」
在林牧的歌聲中，這個精彩的小品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