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撕裂夢境,帶白斯年離開。
白斯年回望後方,深藏于他內心深處的往事仍循環播放著。
事實上,沒有足夠強大的精神力量突破夢境,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依舊無法釋懷。
他活著的意義,就是鏟除冰雪門及支持實驗的幕後黑手新世組織, 為死去的同伴報仇。
同時也是為了解救那些與他們有相同悲慘際遇的人。
不報仇,他愧對凌霖,愧對那些蒙在鼓里為他吸引火力而死的同伴。
他身上背負的,是所有同伴的仇恨。
但在江元喚醒自己時,白斯年便迅速冷靜下來。
想繼續報仇,就不能在這個時間段給隊友拖後腿, 他不願再看見當年的悲劇。
解開心結哪有那麼容易,他只是不想拖累同伴,將心結埋藏在心底罷了。
救出白斯年,江元馬上將超能力注入其他人腦海中,幫助其他隊友解開心結。
能出來一個算一個,替他減輕一下負擔。
幾秒後,緹爾修拉、迪斯伊克、寒沫璃相繼醒來。
三人醒是醒了,可精神狀態極差。
緹爾修拉眼眶發紅,緊咬嘴唇,雙手握拳猛錘精靈們臨時制造的落腳點地面。
迪斯伊克毫無形象地躺著,精神恍惚,痴笑起來,一副瘋了的模樣。
寒沫璃抱緊雙膝,腦袋埋在膝蓋里,身體不停顫抖,低聲啜泣。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們三個保持著部分理智,成功逃離了夢境。
至于剩下的兩個問題兒童。
丹麗蘭妾好解決,她的心結是什麼,江元大概能猜出來。
而紀靈汐,江元真是兩眼一抹黑。
確認三人暫時沒什麼問題後, 江元進入丹麗蘭妾的夢境。
夢中,丹麗蘭妾正抱頭痛哭。
丹麗蘭妾身邊,是無數死相淒慘的精靈尸體。
它們全是被新世組織害死的精靈。
間接凶手,則是丹麗蘭妾。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餓死的路邊?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把我送進實驗室,我明明那麼信任你!」
「刀子劃開我的皮膚時,真的好痛啊!」
身體遍布傷痕的精靈們猶如幽靈,圍繞著丹麗蘭妾,在丹麗蘭妾耳邊訴說死前遭受的折磨。
「對不起!」
丹麗蘭妾捂住腦袋崩潰大哭,不斷道歉。
她當時不知道吾紅基金會背後站著新世組織,否則她絕對不會把自己救助的精靈推入火坑。
江元揮手阻隔開幽靈,來到丹麗蘭妾跟前。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什麼。」
江元俯視著丹麗蘭妾的發頂,繼續道︰「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所以你一生都得背著這份愧疚和痛苦活下去。」
安慰是什麼東西?
江元的字典里就沒安慰兩字。
丹麗蘭妾一听,哭得更大聲。
「好了,哭也哭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不想夢境外的朋友因為你而被拖累死,就趕緊冷靜下來,否則你背負的罪孽又要多一分。」
江元話音剛落,丹麗蘭妾立即止住哭泣聲。
見丹麗蘭妾恢復了一些理智, 江元便將其帶離夢境。
沒完全崩潰就行,其余的江元管不了了。
救完五個人,剩個最麻煩的紀靈汐。
紀靈汐的夢境看上去還算正常。
海風徐徐,椰林樹影,樹蔭下有幾間小木屋。
紀靈汐本人坐在一塊礁石上,雙手報膝,臉頰枕著手臂,靜靜注視著沙灘中其樂融融的一家。
少年一身白色古裝,五官深邃,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如沐春風,恰似天空的驕陽。
少女長發披肩,白皙皮膚,容貌與紀靈汐有七分像,墨綠色的瞳孔猶如寶石,點綴著稀碎的光芒。
兩人極為年輕,看上去不超過十八歲。
他們身前,是對四五歲大的姐妹。
兩姐妹正抱著只美納斯的脖子,樂呵呵地傻笑。
三只雪拉比揮動翅膀,環繞這對姐妹飛行,猶如山間的小妖精。
這個少年,江元認識。
沐宸,當初雪拉比喚來的幫手之一,三千年前的人。
江元瞬移到紀靈汐身後,注視著紀靈汐的後腦勺。
紀靈汐知道江元進入了夢境,但她沒有任何表示。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
黑夜降臨。
美納斯馱著主人與兩個小丫頭,疾馳于海面。
紀晨溪手捧一個藍色花紋海螺,吹出動人的樂曲。
小紀靈汐和小沐蕊兒緊挨母親,感觸迎面而來的微涼海風,閉眼聆听悠揚的海螺聲。
沐宸負手而立,含笑凝望海中的妻女。
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某個清晨。
「沐昀會在我不在的期間照顧你們,等我找到了解除詛咒的辦法就回來,記住,除了沐昀千萬不要接觸其他沐家人,也不要去沐家。」
沐宸千叮嚀萬囑咐。
「可是……」
「不能再拖了,你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了。」
沐宸打斷紀晨溪要說的話。
紀晨溪咬牙,似乎想反駁沐宸,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再過幾年,美納斯一族的血脈詛咒就會逐漸影響她的神智。
到那個時候,她會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好你們的母親,明白嗎?」
沐宸臨行前抱了抱兩個女兒。
「恩!」
小紀靈汐小沐蕊兒認真地點點頭。
沐宸離開後,三人在沐宸堂姐沐昀的照看下,平靜地過了兩年。
姐妹倆能感應到沐宸還活著,母女三人倒是不擔心他的安危。
兩姐妹六歲時,沐昀發生意外,重傷瀕死。
紀晨溪知道沐宸跟沐家不合,關系極差,但一直照顧她們的沐昀出事,她無論如何都得去看一眼。
「她們也是半精靈?」
「果然,有什麼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居然也娶了一個怪物半精靈。」
「那不正好,兩個流有精靈血液的怪物湊一起,省得去禍害普通人。」
「真惡心,看見她們我早飯都要吐出來了。」
走廊中,毫不掩飾的議論聲、譏諷聲傳了過來。
「你們才是怪物!」
小沐蕊兒氣不過,開口罵回去。
小紀靈汐不懂怪物是什麼意思,疑惑地歪歪腦袋。
議論的沐家人沒有理會小沐蕊兒,而是看小丑般的目光看著她。
就像一只狗朝你齜牙咧嘴,你總不能叫喚回去吧?
那和狗有什麼區別?
紀晨溪臉色冷了下來,牽著兩個女兒快步走向沐昀的房間。
「你們不該來的。」
沐昀依靠著枕頭嘆氣。
經過治療,沐昀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卻留下無法愈合的後遺癥,最多再活幾年。
「為什麼?」
紀晨溪不解。
沐宸很少提及自己的家族,因此紀晨溪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矛盾。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沐宸有只能干涉時間的神秘精靈,沐家里有很多人覬覦那只精靈,他們不會放你們離開的。」
沐昀壓低聲音,認真道︰「跑,你們馬上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紀晨溪沒有猶豫,立刻帶上兩個女兒逃離沐家。
沐家自然不會讓她們這麼輕易離開,當即派精靈攔截。
最後紀晨溪負傷逃走,兩姐妹遭到幽靈系精靈的偷襲,被強行留了下來。
沐昀只好出面把兩姐妹要過來,留在身邊,好保護她們。
「她就是那個雜種?」
「呸,半精靈,臭怪物。」
「小雜種,你也狗叫兩聲試試?」
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圍住獨自一人的小紀靈汐。
他們牽著只遍體鱗傷的卡蒂狗,目光在卡蒂狗和小紀靈汐身上來回移動。
三千年前,精靈是精靈界人認知中最低賤的物種,甚至不如路邊的野草。
而被認為是與精靈結合生出來的伴靈族,在現代人眼中好比是人類與蟑螂產下的後代,誰能忍受?
當時沒幾個人會正眼看伴靈族。
小紀靈汐從沒見過這陣仗,被嚇得臉色蒼白。
「不說話?啞巴了嗎?還是沒吃飯?」
「如果沒吃飯,那我就讓這只蠢狗多拉點飯給你。」
「抖什麼,搞得我們好像欺負了你一樣。」
一個脾氣暴躁的孩子上前一步,猛地推倒唯唯諾諾的小紀靈汐。
小紀靈汐腦袋磕到牆壁,頭昏眼花。
「住手!不許欺負我妹妹!」
趕來的小沐蕊兒怒火沖天,一腳踹倒那個動手的孩子。
雙方大打一架,只有一人又沒有精靈協助的小沐蕊兒自然是被打得鼻青臉腫。
听到動靜的沐昀馬上讓精靈趕走所有熊孩子。
「姐姐,他們為什麼要推我?他們很討厭我們,為什麼?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小紀靈汐扶著牆爬了起來,眼神茫然,一臉不解。
「他們……」
小沐蕊兒似乎想找個罵人的詞匯,可她從未罵過人。
沒有罵人詞匯出不了氣的小沐蕊兒心里十分窩火,她生氣地跺跺腳,把腳下的瓷磚當成出氣對象。
發泄過後,小沐蕊兒才注意到牆上有幾個淡淡的血色手印。
「你受傷了?」
小沐蕊兒急忙翻開小紀靈汐的手。
小紀靈汐的雙手因為摔倒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皮,一片血紅。
「我給你治療。」
「姐姐,你應該先給自己治療。」
「我不痛。」
「那我也不痛。」
這次斗毆沐昀被知道了,她出面警告了一遍家族里的孩子。
被警告後,熊孩子確實安分不少,可也只是表面安分。
沐昀看不見的地方,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在沐家大人的默許下,沐家小輩直接將兩姐妹當成惡作劇對象。
砸飯碗,扔泥巴,扔石頭,藏死老鼠,用髒水潑衣服,在房門前丟精靈糞便,只有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有幾個小孩甚至閑來無事就堵著小紀靈汐罵,驅使精靈咬她、攻擊她,以此為樂。
小沐蕊兒脾氣爆不好惹,他們就專挑軟柿子捏。
「你們幾個還沒學乖?!」
小沐蕊兒不知從哪抄來把兩米長的竹竿,又與沐家小輩斗起來。
結果沒多久,小沐蕊兒又被精靈打得滿身傷。
「姐姐……我們是怪物嗎?」
小紀靈汐低下頭,情緒不高。
「不是!別听他們胡說!」
小沐蕊兒惡狠狠道。
「哦。」
小紀靈汐應了聲。
沉默片刻後,小紀靈汐伸出縈繞綠光的雙手,為小沐蕊兒治療傷口。
「不對,這不單純是雪拉比的力量,你可以用超能力了?封印松動了?」
小沐蕊兒反手抓住小紀靈汐的手腕,面露凝重之色。
「恩。」
「你听到了什麼?」
「沒什麼。」
「放給我听!」
小沐蕊兒語氣嚴肅,容不得小紀靈汐說個不字。
小紀靈汐拗不過,便把自己心靈感應听見的話傳給小沐蕊兒。
「半精靈真惡心,別跟我呼吸同樣的空氣!」
「天啊,這家伙能不能去死啊?」
「像這種怪物就不該活在世上!」
「趕緊去死,趕緊去死,半精靈趕緊去死!」
各種辱罵聲猶如3D環繞音響,響徹小沐蕊兒的內心,充斥整個夢境。
耳朵、腦海、心中,滿是不堪入耳的謾罵聲。
小沐蕊兒听到那些話,氣得渾身發抖,頂著滿身傷去找那些孩子算賬。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這些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而且無處不在,睡覺時也能听見。
小紀靈汐臉色愈發蒼白,精神萎靡不振。
紀靈汐本人卻依舊保持著枕腦袋的動作,似乎早習慣了這些聲音,不為所動。
江元蹙眉。
這是過度心靈感應。
江元自己也有天生的過度心靈感應,很理解那種令人崩潰的感覺。
好的不好的,各種污言穢語全往腦里塞,根本沒辦法拒絕。
要不是他活過一世,有一定自我意識,早瘋了。
艾安卡特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才被動聆听心聲一天,精神狀態就有些不穩定了。
紀靈汐當時才六歲,怎麼可能頂得住連續那麼多天的過度心靈感應。
時間一天天過去,小紀靈汐精神狀態越來越糟,小沐蕊兒急得半死,卻又無可奈何。
以前有沐宸的封印,能鎮住小紀靈汐的心靈感應能力。
如今時間一長,隨著小紀靈汐超能力修為的自動提升,封印開始松動,心靈感應逐漸失控。
小沐蕊兒和兩只一直處于隱身狀態的伴靈雪拉比試圖修復封印,奈何實力太弱,修復速度始終跟不上封印的破損速度。
兩只不善戰斗的雪拉比,實力還不如小沐蕊兒。
別說修復封印,連帶各自的主人強行逃離沐家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