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城不過百余里,就有官家驛站可以休息。
不過,周漢寧沒那個優哉游哉的心情,吩咐隨從加快趕路,趕在子時之前到達下一個驛站。
馬車寬敞,足夠三四個人同乘同坐,周漢寧雙腿伸直,時不時活動一下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沈鳳舒安安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一會兒看看外面的山野景色,一會兒翻翻手里的醫書。
那是蕭阿公給她的手抄本,紙頁泛黃,輕薄發脆,稍微翻得大力一點就會破損,好在字跡清晰,上面寫滿了瀕湖脈學。
周漢寧看著她一臉刻苦用功的模樣,不禁笑了笑︰「你這樣用心,不如給本王診一診。」說完,他挽起袖口,露出結實的手腕給她。
沈鳳舒笑笑︰「我學術不精,恐怕診不出個一二來。」說完,她緩緩搭上周漢寧的手腕,用指月復最柔軟的部分感受他皮膚之下的脈搏跳動。
沈鳳舒若有所思,口中念念有詞︰「長脈迢迢大小勻,反常為病似牽繩。」
周漢寧的脈搏有力,不大不小,心脈神強,腎氣穩固。
沈鳳舒又斟酌片刻,才淺笑道︰「王爺身子康健,並無病氣過脈。」
「如此甚好。」
他在她收回手之前,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捏在手里︰「本王也給你看看如何?」
沈鳳舒當他開玩笑,沒拒絕,大大方方讓他看。
周漢寧輕捏她細細的手腕,學著她的樣子,用指尖按了幾下,跟著又將她的手腕貼向自己的耳鬢,親昵磨蹭。
「本王斷出來了,你心事重重,肝火郁結,雙眼無精打采。」
沈鳳舒搖頭道︰「我並無心事,只是看書看久了,有點累了。」
周漢寧聞言,順勢將她輕輕拉過來,讓她依偎自己。
沈鳳舒十分順從,靠向他的肩膀,身體柔軟像只乖巧的貓兒。
周漢寧低頭輕吻她的頭發,低低道︰「睡一會兒吧,離著驛站還遠。」
沈鳳舒眨眨眼,毫無睡意,只好裝裝樣子,閉上眼楮。
過了好一會兒,才听周漢寧模著她的頭發,自言自語似的道︰「睡吧,今晚怕是睡不安穩了。」
沈鳳舒閉眼不動,不知他這是何意?
也許只是玩笑。
亥時三刻,他們終于到了寧河縣外的驛站。
這里的驛丞官早早等在門口,躬身行禮,聲音略到幾分沙啞︰「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
他看起來三十來歲,卻是一臉滄桑,皮膚粗糙黝黑,看起來更像是莊稼人。
驛站的客房有限,隨行的大部分人還是要安札在院中的空地上,如今天氣暖和,鋪一層干爽的稻草,也能對付對付。
周漢寧的隨從個個身懷武功,都是從軍營里歷練出來的真本事。
他們將驛站里里外外檢查一遍,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周漢寧腿腳不便,不宜住在二樓的廂房,索性在一樓最大的房間休息。
沈鳳舒正在準備幫他沐浴更衣,就听見一陣敲門聲,來人正是那驛丞官,他特意送來許多新鮮的野果子,滿臉小心翼翼。
周漢寧不感興趣,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沈鳳舒知轉回去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溫度正好,便要替周漢寧寬衣解帶,他卻道︰「你洗吧,本王等你洗完了再洗。」說完,他雙手轉動木輪椅,十分君子地避了出去。
沈鳳舒自然不會浪費這一桶熱水,想要美滋滋地泡個澡,清靜清靜。
誰知,她才泡了一會兒,外頭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咚咚作響的腳步,很多人在門前跑來跑去,閃過一道道黑影。
沈鳳舒立馬警覺,以最快的速度擦干身體,穿好長衣,她沒有莽撞打開門,凝神靜听外頭的動靜。
「嘶……」
「叮叮叮!」
聲音嘈雜混亂,一時分辨不清。
沈鳳舒覺察到了危險的氣息,心跳微微加速。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打開門的瞬間,一支有著華麗雕翎的利箭猛地射中門前的黑影,血骨撕裂穿透,將整扇門瞬間染紅。
沈鳳舒看著門上的血漬,連忙後退,尋找掩體保護自己。
她躲到衣櫃的後面,搬來桌子和椅子擋在前面,以防再有冷箭射過來。
她知道此行會有凶險,只是萬萬沒想到……來得這樣早。
過了許久,外面的動靜漸漸小了,有人揚聲道︰「你們留下來保護王爺,其他人跟我走,徹底搜查驛站!」
沈鳳舒靜靜地等,直到有人敲響房門,她好像听見了周漢寧的聲音︰「開門,是我。」
她一臉凝重從夾縫中站起來,走到門口問︰「是王爺嗎?」
「是我,沒事了,開門。」
房門上的人已經被清走了,窗紙也被扯掉大半。
沈鳳舒放眼看去,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狼藉的大堂,散桌斷椅,碎片滿地,其中直挺挺地躺著幾個蒙面的黑衣人,身下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沈鳳舒輕呼一聲,再看周漢寧,他坐在木輪椅上,毫發無傷,腿上還擱著一把三尺來長的紫檀大弓,腰間還系著箭筒,里面插滿了有著華麗雕翎的長箭。
剛剛是他!
沈鳳舒且驚且詫。
「王爺,這是什麼事了?」
周漢寧見她長發披散,還在滴落水珠,衣服也略略凌亂,讓她回去收拾一下。
「來了幾個刺客而已,別怕。」
幾個刺客?!
沈鳳舒忙去數了數躺在地上的人,足有五個。
「王爺沒受傷吧?」
周漢寧搖頭︰「本王不會有事的!」
突然,有人提高聲音道︰「注意,屋頂有人!」
眾人紛紛轉頭,周漢寧的動作更快,木輪旋轉間,他已手起手落,抽箭上弓,雙臂繃緊蓄力,深吸一口氣,保持平衡。
他的眸子銳利如鷹,死死地盯著那個模糊的黑影,在他奔跑騰躍之際,利落出手。
「嗖!」
長劍如疾風,劃破深夜冷凝的長空,精準地射中了那人的身體,惹他哀嚎一聲。
待那人應聲落地,周漢寧才緩緩收弓,冷冷吩咐道︰「別讓人都死絕了,本王要留活口。」
雖然這些人都是派來執行任務的死士,但重刑之下,難免有人會撐不住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