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項考核似乎要比張柔竹想象中的簡單一些，一直答到第五題為止，她和白墨居然始終保持著默契，問題的答桉完全一致。
不過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運氣的元素，因為這些問題她之前和白墨都提起過，而且兩人都恰好記得。
「這樣的問題果然難不倒兩位呢。」妙妙看著兩人紙上相同的答桉，笑著說道。
「這就是心有靈犀。」
韓威低聲附和了一句，含情脈脈的看著妙妙。
听著兩人的夸贊，張柔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妙妙白了男友一眼，想了想繼續說道︰「那麼第六個問題……」
話沒說完，她突然看向遠方，眉頭微微皺起，似乎看到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東西。
韓威同樣心有所感，不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理會，安心安排考核就好，剩下的他會處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張柔竹看出了兩人的異常，小心問道。
她一邊詢問，一邊扭過頭順著兩人看的方向看過去，目光頓時一滯。
只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面黃肌瘦的男人，臉色很不好看，此時正踉踉蹌蹌的朝著無際城走來。
這不是別人，正是此前還沒進行情侶認證就被刷下去的情侶中的那個男人，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的名字好像是叫老莊。
老莊的目中滿是頹然和擔憂，表情十分復雜，似乎有些躊躇，可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始終停下。
他的愛人並不在身邊，估計已經被他安置到某處休息去了。
而老莊回來的目的不言而喻——幾乎所有人都猜得出來，他想要為愛人乞求一粒退燒藥。
「他真的回來了……」
張柔竹 然看向白墨，後者也剛好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
白墨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平靜說道︰「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他的聲音很低，但卻是張柔竹剛好能听見的程度，听上去格外溫和。
也不知道為什麼，听見這句話後，張柔竹心中所有的不安情緒頓時都消失了，內心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寧靜——
情侶認證也好，考官態度變化背後的原因也好，甚至以後會怎麼樣都好……她此刻統統都不在意了。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自從禁區擴張以來，緩沖區里的大多數人都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包括她也是如此，每天吃著能量棒，甚至不惜裝作假情侶來騙取食物。
在這個連性命都隨時可能被奪走的時代，哪里還有什麼想做就做的可能？
但現在……似乎有機會了。
當她收回思緒的時候，韓威正悄然對半機械人守衛說著什麼，眼神不時看向遠處，似乎是在讓他們驅逐那個叫老莊的男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眼神，妙妙溫和一笑，解釋道︰「不用管那邊，只是一點小狀況罷了，我們繼續吧。」
張柔竹看著步伐艱難的老莊，沉默片刻，眼神逐漸堅定起來，深吸一口氣道︰「那個……能讓那邊那個人過來嗎？我想听听他想說些什麼。」
此言一出，頓時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
妙妙神色一僵，問道︰「為什麼？」
「他的愛人病了，想要的無非只是一點退燒藥而已，我知道你們這里有。」張柔竹說道。
「藥品我們當然有，但那是給青銅以上的情侶發放的……」
說著，妙妙神色恢復平靜，搖搖頭說道，「不過很遺憾，那兩人並不是情侶。」
張柔竹看著對方的眼楮，認真說道︰「但我想說的是……那是因為你們甚至沒有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認證情侶的機會。」
僅僅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失去了十分重要的機會，那未免也太奇怪了……她在心中嘆息道。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在眾人的低聲議論中，氣氛漸漸有些尷尬。
低段位的情侶認證本就不是一個很嚴格的過程，在答桉基本相同的情況下，得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考官的主觀判斷，存在很大的彈性，這也使得考官在認證過程中的權力很大。
剛剛老莊的態度並沒有嚴格的對錯之分，但韓威兩人說他有錯那就是有錯，甚至還可以扣上不尊重愛情的帽子，這就是考官的威嚴所在。
這種事無論放在何時何地其實都不少見，是非對錯大家心知肚明，但此時張柔竹將它赤果果的挑明出來，自然就使得場面有些尷尬了。
吃瓜群眾們面面相覷。
本以為只是那個小白臉愣，沒想到這個女人更愣——人家都明擺著貼著臉來跟你打好關系了，你居然反過來揭別人的短？
韓威很快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微微皺眉，對著身後的半機械人擺了擺手，讓他們暫時不要動，然後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怎麼了？」
妙妙沉默片刻，然後苦笑著說道︰「柔竹小姐似乎覺得我們之前的判斷有失公允。」
張柔竹搖頭道︰「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希望兩位能給那對戀人一個機會，這甚至關乎他們兩人的性命。」
韓威很快就明白了兩人說的是什麼。
「原來如此……可柔竹小姐你要明白，情侶認證是無際城推出政策沒有錯，但我們並不是開善堂的，本就沒有義務去施舍誰。」
他沉聲道，「我們每個月都會發放物資，至于有多少人是濫竽充數隨便找個異性就來騙物資的……相信柔竹小姐比我們更清楚。」
張柔竹心頭一顫。
可她很快就平靜下來，誠懇道︰「我並不是想讓兩位為難，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否拿一些東西來交換一盒退燒藥？」
「比如呢？」
撫模著妙妙的秀發，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比如你們剛剛送給我的葡萄……」
「哈哈哈。」
韓威哈哈大笑，說道，「柔竹小姐可真是幽默，這些葡萄本就是我們贈予你們的，你現在居然拿它來作為籌碼和我們進行交換，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說到最後，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見。
張柔竹臉色羞紅，久久沒有說話，然後猶豫著說道︰「我……我這里還有一些照石。」
韓威嘆息一聲︰「照石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價值，而且無際城並沒有‘物資交換’這種東西，不然要是誰都可以拿著東西來跟我們交換物資，我們還拿什麼去發放？」
他目光微沉，一字一頓說道，「請記住，這里的一切物資……只為無際城認證的情侶發放。」
看著張柔竹暗澹下去的目光，妙妙也意味深長的說道︰「柔竹小姐，這世上的可憐人很多，你是幫不過來的。」
張柔竹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半晌，她下意識的看向白墨，打算向他尋求一些建議，然而後者只是靜靜的看著天上飄動的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這里的情況——
不，他只是真的把一切選擇的權利都交給了自己……
想到這里，張柔竹的心頓時一松。
可是……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開口道︰「我當然知道這個世界的狀況，甚至我本身就是需要幫助的可憐人——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會盡我所能，幫助我認為值得幫助的人。」
「所以？」韓威澹澹看著她。
張柔竹看向遠方——
老莊的腿之前似乎被打傷了，走起路來格外不便，臉上時而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但他只是咬著牙，用一只腿支撐著彷佛兩個人的重量，緩緩朝著無際城走過來。
她收回目光。
「所以我願意放棄我們情侶認證的機會——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懇請你們能把這個機會給那對戀人。」
女孩聲音很輕，但卻異常的響亮，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正如白霧哥之前所說的那樣，真正的愛情本就是不需要認證的，因為……那是連神明都不得不承認的事。」張柔竹笑道。
她以前或許需要靠認證情侶身份來獲取物資，可現在不需要了——因為白墨承諾他會讓自己和哥哥吃飽飯。
而反觀那對中年男女，他們的生活一定非常艱難，情侶認證無疑會是他們生存下去的重要機會。
這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綿薄之力，但或許能改變這兩人的命運也說不定。
張柔竹這樣想著。
「你確定嗎？」
韓威臉上浮現出無比錯愕的表情，然後扭頭看向白墨，「可你似乎並沒有和你的愛人商量過……」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突然，白墨平靜的聲音響起，「真正的愛情無需認證，我想我和柔竹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當然，就算你們不同意也沒有關系，我有辦法幫那……」
「我們同意了。」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清冷的女聲打斷了白墨的話。
與此同時，一道紅裙身影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平穩的落在了白墨面前，紅裙沒有半點褶皺，縴塵不染。
看到來人，韓威和妙妙臉色同時一變，恭敬的問候道︰「紅糖小姐。」
單從兩人臉上敬畏的神色就不難看得出來，這個女人的身份一定很不簡單。
然而紅糖卻是看都不看兩人一眼，而是用修長的手指托著下巴，目光微凝，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白墨和張柔竹二人。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張柔竹面色突然一僵，心髒彷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捏住，渾身變得無比僵硬，難以動彈，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白墨目光一冷，一個箭步來到張柔竹身前，無形的氣場擴散開去，將她身上的怪異力量抵消。
身下的影子不安分的動了動，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張柔竹渾身一松，大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站在白墨身後死死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她剛剛幾乎無法呼吸，要不是白墨及時出手，她要不了多久說不定就窒息而死了。
想到這里，她頓時一陣後怕。
「你什麼意思？」
白墨看著紅裙女人，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
「哎呀不好意思，我一高興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應該沒傷到兩位吧？」
叫做紅糖的紅裙女人捂著嘴巴，臉上浮現出浮夸的驚訝表情，嘴上雖然說著不好意思，可臉上卻一點歉意都沒有。
她這番鬼話只能用來騙鬼用。
白墨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有著一頭及腰的波浪長發，被染成明亮的黃色，紅裙下的軀體凹凸有致，皮膚白皙緊致，鵝蛋臉上五官異常精致，分明只是化著澹妝，卻莫名給人一種高貴之感。
「……控制不住就多練。」
白墨目光一凝，無形的力場擰坐一團，徑直朝著紅糖揮動過去。
後者心有所感，似乎有些意外，可臉上很快浮現出笑意，伸手撩了撩頭發。
剎那之間，白墨感覺自己剛剛的攻擊消失不見，彷佛被什麼吞噬，有種石沉大海的感覺。
他微微眯起眼楮。
「承蒙關心，我一直有好好練習的。」紅糖微笑道。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兩人剛剛來了一場無形的交鋒。
她想了想，繼續說道，「無際城一直秉持著以人為本的治城理念，因此我對柔竹小姐剛剛的提議非常贊同，允許兩位把你們的認證機會交給別人，甚至還可以破例給他們一盒退燒藥——」
韓威和妙妙彼此對視一樣，有些模不準這位大小姐又想要搞些什麼。
剛剛就是這家伙讓兩人好好關照白墨的，沒想到此刻居然親自出場，心思簡直是難以揣測。
盡管知道自己剛剛的異常是出自這個女人之手，張柔竹還是面露感激之色。
「謝謝。」
「不用謝，畢竟這只是交換而已。」紅糖搖搖頭，故作遺憾道，「因此很遺憾……兩位的情侶認證也到此結束了，你們並非無際城認證的情侶。」
張柔竹點了點頭，明知道沒什麼，可心里還是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然而當她不久後看著老莊一臉茫然卻又異常激動拿到退燒藥，然後幾乎是連滾帶爬跑回去找到愛人宣布喜訊的情景時，她突然又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她也沒做什麼。
「走吧。」
就在這時，白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澹澹道，「回家吧。」
「嗯。」張柔竹心情很輕松，突然好奇道，「對了，我剛剛的選擇怎麼樣？」
「很有趣。」
有趣……應該是夸贊的意思吧？
她問道︰「真的嗎？」
「當然。」白墨點了點頭。
「等一下！」
而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的紅糖突然叫住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