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心狠手辣(下)

當尖毛钁步履蹣跚往夾道行來時,朱浩已在屋頂的廢棄煙囪後面等待多時。

看著尖毛钁志得意滿不慌不忙的樣子,朱浩順手把一根點燃的樹枝丟進院子,火苗順著地上的桐油,往庫房燒了過去。

目睹火勢蔓延,朱浩不知為何,心情突然開朗許多。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尖毛钁走到牆根,把衣服隨便擺弄一下,當即就在牆根底下痛快地方便起來。

就在此時,朱浩把一支點燃的火把從高處拋下,「砰」的一聲,火星四濺,將尖毛钁嚇了一大跳,尿到一半愣是頓住了,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趕忙抬頭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浩當然不會留在高處等著被抓現行,扔下火把的同時,人已經順著屋頂到了後牆一側,自斑駁的牆磚順下來,快速離開案發現場。

院子里火苗躥得很快,但因火勢暫時不大,尖毛钁根本不明白發生何事,四下環顧一圈,發現沒什麼問題,便把剩下的半泡尿撒過去,將火把給澆滅了。

就在此時,遠處一個從東跨院進府的丫鬟忽然駐足,指著倉房院子大呼︰「走水了。」

尖毛钁怔了怔,趕忙把衣服整理妥當,連續後退十來步,這才看見前面院牆內濃煙裊裊升起……風是往北刮的,夾道在庫房南側,他在牆根底下哪里能看到院子里升騰起的白煙?

「呵。」

尖毛钁似乎想到什麼,微微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一抹會心的笑容,正要轉身離去,發現廚房院的人一窩蜂涌出來,為首者就是這次過來請他們喝酒的陸松。

「走水了,快救火!」

王府內防火設施完善,東跨院這邊放置有兩口盛滿水以備不時之需的大水缸。

陸松帶人急匆匆過來,尖毛钁眼珠子轉了轉,迎上前伸手把陸松等人攔住。

陸松怒視尖毛钁。

此時人們已經看到牆角尚冒著青煙的火把,陸松心中「咯 」一下,心說,這貨剛才說出來撒個歡,莫不是出來縱火?

隨即他便意識到起火地點是哪兒,心中升起一股遺憾。

剛要問尖毛钁有什麼針對朱浩的陰謀,結果就在他眼皮底下,尖毛钁把朱浩住的庫房給一把火燒了?

「救火!」

陸松手一揮,態度堅決。

後面的人趕緊找木桶、木盆、唧筒、麻搭等救火工具,但現在大多數人都喝懵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施為。

尖毛钁冷笑道︰「陸典仗,今天這事你要听我的……這火……你不能救!」

本來陸松還不確定是尖毛钁放火,但听對方如此說,心中已無懷疑,怒斥道︰「你瘋了?」

「我可沒瘋……你也不想想,好端端的為何會起火?上面做事,你要阻撓不成?」尖毛钁如此說,其實是想提醒陸松,這是明擺著有人想放火把朱浩給燒死,解決王府一個重大安全隱患。

現在剛起火,人還沒如何呢,你跑去救,豈不是壞了大計?

就算救火,也要等燒得差不多了,把人燒死再救也不遲。

陸松一怔,眉宇間露出遲疑之色。

他抬頭看了看院子方向,大門緊閉,好像有人故意封住了門,擺明要把人堵在里面燒死,若是朱浩真死了,自己以後不需要再跟朱浩聯絡,那樣暴露的風險直線下降,豈不是借助別人之手給自己解決了個大麻煩?

心中正有一股「那小孩活著不如死了」的念頭。

但隨即想到朱浩的警告。

朱浩曾說,若是其在王府出了什麼意外,就會有人把他陸松是錦衣衛奸細之事泄露出去,這不成了玩火自焚?

「愣著作何?救火!」

陸松勃然大怒,朝身後兩名侍衛和一眾看熱鬧的工匠喝斥。

兩名王府儀衛司的侍衛自然听他的,趕緊去取救火器具。

可眾工匠卻只是打量隨後跟來的李順,好像現場只有李順能做決定。

李順不慌不忙,看了幾眼濃煙升騰的院子,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表示。

「干嘛,快救火啊!」

陸松怎麼都不會想到,目睹倉房起火,這群工匠居然如此淡定。

就在陸松緊張不已,準備去叫王府儀衛司的人來幫忙時,卻見一個不高的身影,從巷口方向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正是朱浩。

所有人見到朱浩的第一反應……

臥槽,見鬼了?

尖毛钁身體一抖,趕緊回頭看門口方向,心中暗罵,上面做事這麼不靠譜麼?放火前,就沒檢查一下這小子是否在里面?

鬧啥呢?

那……

這把火豈不是白放了?

「起……起火了,快救火啊。」朱浩可是實力派演員,眼下他比誰都緊張于眼前這把火,眼巴巴求助在場諸人。

尖毛钁腦子很靈活,並沒有急著救火,反而用威脅口吻道︰「你小子,讓你看庫房,里面怎麼起火了?說吧,這把火是不是你放的?你可知這是何等罪過?」

朱浩想笑,是啊,這把火就是我放的,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嘴上卻道︰「我之前就說過,桐油桶漏了,稍有不慎就會起火,你們不信……我都不在里面,怎會是我放的火?」

「那也是你的責任!」

尖毛钁不依不饒。

陸松怒氣沖沖,來不及深思,恨不能把眼前的尖毛钁給生吞活剝了,招呼眾人道︰「救火!」

之前幾次招呼,響應者寥寥。

這會兒那些工匠終于反應過來,這把火沒把事主燒到,反倒會把自己的工具和王府財產燒沒了,還是先救火要緊。

「老李,你說句話,不許他們救火!」

尖毛钁朝李順發難,「若是王府有何損失,只管讓這小子賠……若是救火時出什麼意外,誰來擔待?」

李順一時踟躇。

雖說李順才是這群工匠的頭目,但尖毛钁是侯春頭馬,說起來是王府長史袁宗皋的人,何況尖毛钁所言也在理,現在既然這把火沒燒到朱浩頭上,那就要在事後做文章,不能讓這把火白燒。

「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起了火不救?我……我的東西都在里面!」

朱浩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心中卻在想,諸位,千萬別著急,火勢還沒大到湮滅我事先布置的痕跡,危險程度還不夠,多謝配合啊!

「陸典仗,你快叫人來救火啊!」

朱浩轉而把求助的目光落在陸松身上。

陸松身體一個激靈,要說之前他還「執迷不悟」,到眼下見到朱浩那緊張不已的目光,突然之間就醒酒了,思路變得異常清晰。

是這小子讓我去買酒,請東院這幫人喝,說是讓我刺探一下,是否有針對他的陰謀,結果一轉眼這邊就走水!?

事情有這麼湊巧?

此事會不會跟這小子有關?

要說之前陸松急于救火,那是以為朱浩在院子里面,怕朱浩被燒死了,自己的身份敗露。

現在他可就不太支持救火了。

王府修造之初就做了防火處理,建築與建築之間隔得很開,尤其是這倉房堆放大量木料,更是防範的重中之重,專門修建有闢火道、防火牆,火勢再大也不會蔓延到其他院子,導致出現火燒連營的慘劇。

反正這把火不是我放的,我只是旁觀者,若真如尖毛钁所言,最後把起火的責任歸到朱浩頭上,將這小家伙趕出王府,對我也是有利的事情。

所以。

陸松選擇了對朱浩的求助不加理會。

但朱浩已不在意這些。

他才不管這群人是否會救火,他只需要自己進火場就行。

「我的東西,包括我爹的遺物,都在里面,我要拿出來……」

朱浩演戲演全套,在眾人還在為救火與否遲疑時,他已經哭喊著,不顧一切拉開門往火場沖了進去。

陸松未料到朱浩竟然敢往火堆里闖,伸出手卻只抓到朱浩的衣角,沒拉住。

再去追時,已被尖毛钁和李順攔住去路。

李順道︰「陸典仗,這是我們東院的事,不勞您費心……尖毛钁,還不趕緊找人來救火!?」

李順突然「開竅了」,主要是看到朱浩往火堆沖去,本來這把火沒燒到這小子,現在這小子主動沖進去送死,你還阻攔?陸松,你可真是一點覺悟都沒有啊!

尖毛钁一臉得意,高喊道︰「救火啦!救火啦!」

就好像是跟李順唱雙簧,尖毛钁聲音雖大,卻沒實際行動,一雙賊眼還看向洞開的大門,琢磨是否把門封死,確保朱浩出不來,活活燒死在火場……

……

……

夾道內亂糟糟一團。

人很多。

但多數都是來看熱鬧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把火是興王府方面為了燒死朱浩而放的,沒人願意救火。

又不是自家的家當,燒壞了不用賠,救火反倒可能壞了王府清除內奸的大計。

別到最後誰救火並成功把火撲滅了,還得由誰來賠王府的損失?

這火誰愛救誰救。

更有一些人本身平時就愛偷盜王府倉庫的東西,如果一把火燒了,清點不出損失,那偷盜的事就不會被揭發出來,我干嘛要去救火砸自己的飯碗?

這群人大多是市井之徒,錙銖必較,那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朱浩的法眼,他專門針對此做了精心設計。

當朱浩沖進火場,第一時間便往自己住的屋子跑。

火是院子里放的不假,卻被他巧妙利用桐油引到庫房,庫房在西邊,而他住的卻是院子東北的耳房,火起後,這邊煙霧不小,但其實里面根本沒著火,當他沖進屋子,不出意外,朱厚熜還趴在八仙桌上繼續沉睡,就算煙燻也沒燻醒他。

朱浩順手把早就備好的衣服套在身上,乃是一件提前被火燒過,表面全是黑灰和破洞的布衣,上面撒著磷粉,他一把將朱厚熜扶起,將面前一個走馬燈點燃,拿起來先往自己身上引了一下。

破衣服上的磷粉瞬間燃了起來。

磷火乃是低溫火焰,溫度也就四十來度,看起來渾身火焰但對人無害,他要給人一種是他從熊熊大火中把人救出來的假象。

準備好一切,走馬燈月兌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呼……」

火起。

朱浩將一塊沾了水的濕毯子拿起,披在朱厚熜身上,時間倉促他來不及把朱厚熜的衣服也燒一身破洞,只能裝作他把代表生存機會的濕毯子讓給朱厚熜,而自己卻頂著烈火救人……

濕布捂住口鼻,順帶幫朱厚熜捂了一下,朱浩扶著朱厚熜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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