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節 抱歉,我無法收手

琴絲並沒有休眠,她冷靜的看著都子俊,無視指向她的黑洞洞的槍口。

「琴絲……」都子俊呼喚了一聲,上前一步,隨即止住了腳步,「你……」

「你將蕭楚囚禁在哪里?」琴絲終于開口。

都子俊目光微閃,「我……不太明白……」

琴絲嘆道,  「你很明白。若不是明白的你,如何會做出這種事情?我們已經成功了,你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

都子俊瞳孔微縮,「你都記得?」

不聞琴絲回答,都子俊再道,「你一直都在防備我?」

這是顯而易見的推斷。

天柱山眾人失去了復原前的記憶,  只有準備過的人,  得到記憶保護罩的屏蔽,才會記得復原前的事情。

日常中,眾人均不會使用記憶保護罩,因為那不但能保護記憶,還會限制記憶,琴絲會佩戴記憶保護罩,若不是早有防備,根本無法解釋。

琴絲緩聲道,「我其實不想防備你。」

很多人都埋怨別人的戒心,就如男女之間提防出軌一樣,可你若是潔身自好,不搞曖昧,對方除了精神出了問題,如何會對你有了懷疑?

都子俊听出了琴絲的言下之意,喃喃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琴絲反問到,「你明白了什麼?」

都子俊嘆口氣道,「方才沈約說了那番話,  不是說給我听的,他是在告訴你一些事情。他真的是狡猾!」

琴絲搖頭道,「他不是狡猾,而是真誠。他只是說出了真相,不希望一些渴望光明的人還蒙在鼓里。其實……不用沈約說,我也知道不對勁了。」

都子俊冷笑道,「蕭楚對說過什麼?」

琴絲帶著憐憫的看著都子俊,「為什麼直到如今,你還堅信是蕭楚讓我們疏遠的?」

「難道不是嗎?」都子俊怒然道,「在這百來年里,你復活了我,我保護著你。我們之間,本來沒有任何秘密,可自從蕭楚他們來了後,你就開始疏遠我,和蕭楚一組,我只能跟著成議員。」

琴絲半晌方道,「不是這樣的,因為你選擇了成議員,但我反對成議員的方案,因此我們才分組的。保持不同的想法,  容許不同想法的存在,才是我們創新的源泉。」

都子俊微怔,「那你如何知道我有問題?如何會防備我?」

琴絲良久才道,「因為我有自己的判斷。」

看著都子俊,琴絲略帶憐憫道,「都子俊,你應該知道的,我理解你,也很了解你!」

都子俊上前一步,熱切道,「不錯,最了解我的就是你,琴絲,眼下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只要你和我聯手,我們可以成為末世的神,拯救末世的神,會永遠被世人銘記,不會再被囚禁在這個讓人作嘔的年代。」

琴絲默然片刻,「我認為,還原前,才是我們最好的機會。都子俊,收手吧,好不好?」

都子俊熱切變冷,「抱歉,我無法收手。」

「為什麼?」琴絲蹙眉道,「都子俊,我真的也和沈約一樣不明白,我們真正的實驗體的確有兩個,你更傾向完顏宗峻,可不意味著方臘勝出就是你的失敗,方臘勝出,是所有人努力的結果,這是世界的希望,我們能參與其中,就讓人振奮,你何必執著一個選擇?」

都子俊默然許久,終于道,「你不懂。」

「我不懂,才在等待你的解釋。」

琴絲凝望著都子俊,「我們已經經歷了太多慘痛的教訓,如果這些教訓仍讓我們自相殘殺,為了些許的虛名不惜舍卻為之堅持的一切,那樣的話,不是太悲哀了嗎?」

*

沈約沒有跟著林凌雲等人奔往皇宮,他走到了邵青雲的尸體前。

邵青雲仍睜著眼楮,死不瞑目的樣子。

沈約緩緩蹲了下來。

「沈兄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梁紅玉在發問。

「沈大人!我們應該立即趕往皇宮,如今明教為禍,若不及時制止他們,只怕不可收拾。」聶山建議道。

沈約並沒回頭,喃喃道,「你們都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梁、聶二人同時發問。

沈約知道這兩人忘記了系統還原前的一切。

人的記憶很是奇妙,記得的才覺得是真實的。

那一個人如果遺忘了所有的過往,過往就不存在了嗎?

沈約閃過這個念頭時,同時想到——琴絲記得還原前的一切,她有準備。

在陷入六合籠的時候,他立即听到了琴絲的聲音——沈約,我需要你的幫手,查出蕭楚被囚在哪里。

——怎麼查?

沈約微有猶豫,他不是不想幫手,而是知道都子俊是他見過的最狡猾的一個人。這樣的都子俊,是不會透漏出蕭楚的任何下落的。

——你只需要和他談論蕭楚的事情。

琴絲的回應讓沈約有些意外——我會對都子俊散發出的思想電波進行極致檢測,發現蕭楚可能被困在的地方。

琴絲並沒有多說什麼,沈約卻盡力完成琴絲的吩咐。

這一次,他沒有懷疑琴絲的身份,因為有些關切是裝做不來的。

你可以故作熱情,但你沒有真正的熱愛,你就不會心動、也不會有那種光輝散發。

一向處于真誠中的沈約,就如久在古董真跡中的行家,對情感贗品雖然暫時說不出邏輯,卻能一望可知。

等到琴絲說「可以了」的時候,他選擇了離開。

他知道琴絲早有了準備。

結局他早知道,那他多少就能推測出一些端倪。

在羅卜沙漠的時候,他看到天柱山眾人分崩離析的結局,也見到琴絲、蕭楚聯手對抗都子俊的局面,這說明哪怕沒有他的參與,琴絲、蕭楚和都子俊也能斗個不相上下。

思想電波極致檢測的方法,沈約不知道,但他卻明白琴絲要做什麼——這和測謊儀仿佛,都是根據人體對某些字眼、畫面的反應做出的一些判斷。

他只要提及蕭楚,都子俊就會想到蕭楚,甚至想到蕭楚被囚的地方。琴絲在捕捉這個思想信號,然後只要再加分析判斷,就會得到蕭楚的下落。

1866節臨終一念

沈約不信神鬼,但他相信的事情卻很多。

他相信一個人可以憑借意志和毅力完成心中所想所念,因此他對趙佶雖不熱切,卻一直在鼓勵。他從不吝鼓舞旁人走向光明,因為他知道那是真正的解月兌之法。

他也信琴絲的方法,因為他信琴絲的為人。

是以在離開前,他就想到琴絲要面對都子俊了。

有些恩怨,必須直面。

離開後,他听到水輕夢的聯系——恭喜你的能力更上一層,順利的離開了六合籠。

他感受到水輕夢真心的祝賀,也「看到」水輕夢在那奇特的玉屋睜開了眼楮,看著面前到來的柳無眉和幾個同門。

一切重新來過。

水輕夢那面也不例外。

從水輕夢的一句話中,他推知到極多的信息,水輕夢竟然可以知道他在六合籠的出入,那不是意味著水輕夢對天柱山的技術已有所了解?甚至開始滲透到天柱山那些人的內部?

水輕夢沒有失憶!

他沈約沒有失憶,是受益他自幼就開始打磨的清醒。

一個人臨終時,思想混亂會增加七倍,可意識清醒也會增加七倍。

對修行者而言,證悟就是在追求清醒的過程,一個真正清醒的人,夢中也一定是清醒的。

他沈約在系統還原、空間混亂迷失的那一刻,謹記密宗教法,以教法的子母白紅明點為錨,這才做到不失記憶。

根據教法,這種方法哪怕經歷千百輪轉,仍舊可清楚記得曾經所發生的一切,既然如此,能抵擋空間還原帶來的記憶抹殺也是不足為奇。

讓他驚奇的是,重組的他輕易的沖過了六合籠。

他陷入六合籠那一刻,就知道六合籠再不對他造成障礙,他不用嘗試,但他知道。

水輕夢名為輕夢,旁人不明,沈約卻知道水輕夢之名的用意——明夢才能輕夢,知夢才能夢醒。

有多少人在夢境中知道是在做夢?

若是不知,那明夢無從談起,若是知曉,那日夜不停的清醒,就有雙倍、甚至多倍的修行效果。

水輕夢已近道,她也保留了記憶。

那邵青雲呢?

看著似死不瞑目的邵青雲,沈約想的是——經歷了空間重置,邵青雲是否記得曾經發生的一切?

清醒的人才可能記得發生的一切。

「沈兄弟,你究竟怎麼了?我們要趕快趕往宮中。」梁紅雲不知邵青雲的重要,就明顯沒記得發生過的事情,她焦慮是怕韓世忠無法應對危機。

沈約沒有回應,只是單膝跪在邵青雲尸體前,手掐一訣,沉吟不語。

聶山畢竟有些見識,感覺沈約似在做法超度,他見過不少和尚、道人有過類似的舉動。

可事分輕重緩急,這時候的沈約,如何有閑暇給邵青雲超度?

他忘記了曾經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邵青雲對此局的至關重要。

都子俊冷笑道,「沈約以為自己是誰?天王老子,還是閻王?他能復活邵青雲?」

在琴絲質疑他的時候,有視頻畫面出現在二人身側,其中顯示的正是沈約的舉動。

是琴絲調出的畫面。

琴絲緩緩道,「這或許就是沈約和我們最大的不同。我等看似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情,實則還是重復著一樣的人生,沈約每一次都是相似的步驟,可他卻走出了不一樣的意義。」

沈約的方法無它,顯露真相,面對解決。

在世人喜歡進行假、騙、懷疑和分裂中,沈約仍舊堅定的真、誠、信、行!

都子俊反問道,「他現在做法超度邵青雲,用意是什麼?你莫要告訴我,他是在給邵青雲招魂。」

琴絲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對我們而言,輪回、招魂都有了科學的解釋。肉身有限發展,靈魂卻是有無限可能的。只是靈魂在某些規則下,不可避免的受到五蘊影響,是以捉模不定。」

「我們都捉模不到的東西,沈約能捉到?」都子俊諷刺道。

琴絲凝望著都子俊,「你雖然這麼說,但你是不安的,對不對?因為你根本無法預知沈約能做什麼。林靈素的反應證明了,古代記載的超度是真有其事,但到我們那個年代,這個方法早就失傳了。」

都子俊冷哼一聲。

琴絲緩緩道,「你若非將沈約當作最大的對手,也不會囚禁了蕭楚,然後利用蕭楚為引,引發沈約插手,觀察沈約的手段。你為求勝出,殺了變化中最關鍵的邵青雲……」

輕嘆一聲,琴絲緩緩道,「都子俊,你變得讓我陌生,也更加的……」

「我變得丑陋可怕,是不是?」

都子俊替琴絲說道,「可世人本來就是丑陋可怕的,那些所謂的道德標準,只會壓制人內心的邪惡,可邪惡從未消失,當沒有束縛的時候,邪惡就會成百上千倍的反擊回來。琴絲,我的確殺了邵青雲,可她早死了,我做的一切,還是為了人類,我不認為自己不對!」

琴絲搖頭道,「邵青雲或許死了,但她一定還活著。」

她說的極為矛盾,但這般說的時候,充滿了信心。

沈約超度完畢,伸手接近了邵青雲胸口的那只手。

邵青雲死的時候,一只手捂在胸口,她的傷口卻在額頭。

這些細節落在沈約的眼中,意味著一件事情——邵青雲臨死前最少是清醒的。

身毒的一個著名領袖在被刺臨死前,喊出羅摩兩字。

羅摩是身毒的一個神,後人對那領袖的行為有各種解釋,有的說這個偉大的領袖臨死前和常人一樣,忍不住叫了一句我的天啊。

還有人將自己認知的道德加在那領袖的身上,認定那領袖是在說——寬恕那個刺殺他的可憐人吧。

這種有違人性的道德強行賦予,實在讓人有無力吐槽的感覺,哪怕孔子這般聖人都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刺殺自己的人進行寬恕,本來就是一個看似偉大、卻極為讓世人尷尬的舉動。

實際上,在沈約這般修行者看來,那個領袖的舉動用意極為明顯。

那就是保持臨終一念的清醒。

這才是一個人生命最後時刻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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