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游戲人間

夫妻低語,無人關注。

因方才那耳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矚目——

他宋非寅一介贅婿,往日在房中如何就不提了,眾目睽睽之下作出這種事,無異于是抽了施進卿的臉面。

梁星梁副將興奮得快要上天了,側頭低語的聲音都在顫抖︰「三公子,大事已成,大事已成啊!」

施濟孫不是徹頭徹尾的公子哥。

從小到大都有施二姐壓他一頭,危機感始終充盈。

現在宋非寅若倒了霉,少了宋家支持,施二姐還能蹦幾天?

更主要的是……

若在父親看來,施二姐連自己男人都管不住,怎能管得好三佛齊之國?

堂上賓客也是非議連連,都已不作遮掩,評頭論足。

也趁此空檔,給了施二姐清晰的機會。

「造化?」

她不知是什麼造化。

不過就事論事,宋非寅那一巴掌是徹底將她給打醒了。

夫妻二人互相扶持走到今日,絕非施二姐一人之功;

只有施二姐知曉,當年北上領大明封賞,實則是宋非寅自己的主意。

富貴險中求!

此事若成,夫妻二人就有了未來一戰的資本。

而這麼多年來,宋非寅也從未流連花叢,一門心思扶持施二姐作好每一件事。

施二姐有時都在感慨,本是家族聯姻,卻讓她遇上良人絕配。

但凡能寫成詞歌,也能流傳一地。

所以,宋非寅今夜絕不是犯傻著魔。

可施二姐絞盡腦汁得去回憶,也沒想到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二人。

就在這時,宋非寅不敢耽擱,連忙道︰「具體事宜回去再談。」

「可就現在局面,你已不能改變態度。」

「一切靠我和阿肆挽回。」

施二姐深深凝視丈夫一眼,夫妻默契促成,就無需再多于計劃。

「啊——」

她忽然爆發,儼然作潑婦狀,雙手在宋非寅身上抓撓,瞬間留下諸多血印。

「宋非寅,你敢負我!」

「老娘跟你拼了!」

一時間,好戲被捧入高朝。

堂上賓客就差拍手叫好。

而也只有周黎安,全程保持清醒。

「嗯?」

「他認出了我?」

雪女一听呢喃,也嚇了一跳︰「公子?」

「不然他的態度就太詭異了!」

「雪女你須知曉,事出反常必為妖!」

「不過就看他們怎麼演,才能將你我二人救下!「

那邊夫妻倫理大戲還在繼續。

宋非寅臉上都是血印子,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卻沒讓他憤怒,反而生出興奮。

來啊,再凶 一點。

戲要演得真,才有說服力。

否則若被人察覺端倪,這大造化可就要分予他人之手了。

夫妻二人又對了一次眼神。

施二姐會意,便狠下痛手。

撕拉——

一條血印從臉龐一路延伸至脖頸。

「啊!」

宋非寅大叫,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一把將施二姐推了出去︰「你鬧夠了沒有!」

「恩人救下阿肆,你非但知恩不報,還無理取鬧!」

「此事就算讓泰山知曉,我宋某也問心無愧!」

也正因二人戲碼夠分量,騙過了全場,四姑娘更無意外的入局了。

「嗚嗚嗚!」

「姐夫,二姐,別打了,別打了!」

「姐夫臉上都是血!」

宋非寅嘆氣,將跑來的四姑娘摟住︰「沒事,姐夫問心無愧……」

他一邊說,又一邊苦笑︰「就怕過了今夜,人家還認不認我這個夫婿了。」

施二姐哭得梨花帶雨,正在氣頭上︰「好啊,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老娘明日便下休書,送到你宋家府邸!」

「哼!」宋非寅雙眼合攏,仿佛心灰意冷,等他重新睜開雙眸,只蹲子揉了揉四姑娘的臉蛋︰「好了,阿肆,跟你二姐回去,姐夫……我沒事!」

他推手將人一送,就重新站了起來,轉身向周黎安、雪女走了幾步,拱手哭笑︰「二位,我也不知今日能鬧成這樣,還牽累了你們這些無關人等。」

「但我生平最重恩情,亦是我家老泰山時常教誨的……」

「既二位是阿肆的恩人,我自不能看你們受了委屈。」

「若二位信得過我,請隨我來!」

雪女因主人方才提醒,隱隱從這宋非寅臉上看出些許虛偽。

畢竟是主觀判斷帶入了……

所以她只有望向周黎安。

周黎安當然是無所謂,本是將施家劃在了黑名單上。

誰知這贅婿蹦出來,試圖力挽狂瀾。

周黎安倒想看看他要怎麼做,又或者說……他是如何認出自己的。

「既然宋公子有請,我若不去,未免不識抬舉了?」

宋非寅神情顫抖,心下盡然是惶恐,卻又不敢表露,只裝作還不知對方身份,哭笑不得︰「公子心中還有氣,我能理解……」

「請!」

他作勢引路。

周黎安和雪女也就跟上。

但也就走到一群鎮海軍軍伍身旁,施濟孫忍不住上前︰「不準走……」

宋非寅瞪他一眼︰「今夜之事,皆因你起!你確要攔我,讓我跟你論一個是非對錯?」

施濟孫還是嚇住了。

繼續鬧下去,吃瓜落的還是他。

宋非寅自尋死路,那是他的事情,自己不應該跟著犯傻。

梁副將也就打了圓場︰「呵呵,姑爺今日叫我梁某人刮目相看。」

「你說得對,無論是非對錯,都是我施家事,誰要在外面亂叫舌根子,那就別怪梁某人不客氣了!」

「姑爺也別生氣,今夜之事,我會請夫人公正評判,絕不讓姑爺受了委屈……」

「嘖嘖,姑爺一臉傷痕,還請快些回去用藥吧。」

宋非寅頷首,也不再多說,孤身一人帶著周黎安、雪女離去。

只待三道人影出了樓下庭院。

施二姐冷酷的聲音才再起︰「愣著作什麼?回家!」

她帶人先走。

而後才是鎮海軍。

梁星臨走前沖那阿輝招了招手,等他走來,就一把將他脖頸夾在腋下︰「將那二人來歷,從頭說起!」

與此同時。

周黎安三人剛出院落,就有僕從迎來︰「大少爺,出了什麼事,你臉上……」

既能叫大少爺的,肯定是宋家人。

「回家。」宋非寅道。

僕從錯愕︰「回……」

他又補充︰「回宋家,就算我是施家女婿,難道就不能回‘娘家’了?」

幾人低垂眼眉,再也不敢多說。

不過周黎安開口打斷︰「既要拜訪宋府,我還有兩個侍從在客棧下榻。」

宋非寅道︰「公子可帶口信,我叫人去請。」

周黎安看向雪女,雪女道︰「就說,司諾姑娘請莫老他們過來!」

傳信人去了。

一行人左拐八拐來到一條寬闊街道,多是豪門大宅府邸的模樣,不說這是東南亞,只以為此地已經到了大明。

很快,宋府門庭出現在眼前。

側門開啟,有燈籠照明,顯然是提前得了信,過來迎接。

「二位恩人請進……」

「叫人點燈奉茶。」

到正廳時,便是燈火通明,茶香糕點羅列圓桌。

此時,宋非寅才一幅回過神的樣子問︰「還未請教恩人高姓大名?」

……

施家。

施二姐帶人回來,直入她夫妻二人的偏院,也是水榭池塘的江南園景。

管家還作提醒︰「二小姐,今日之事鬧得太大,是否應去夫人那請安?」

施二姐皺眉凝思。

按理說是要去說明情況的,但她至今還不知宋非寅葫蘆里裝得是什麼藥。

既他篤定是大造化,那肯定沒錯。

若要去了夫人那里,她們母子怕是巴不得連夜叫她寫好休書,明日送發。

如今就是一個拖字,再看宋非寅那邊是否能傳來信息。

「我乏了,替我向母親問安,一應事情待明日再談吧。」

這幅回答也算圓滿。

剛跟夫婿鬧翻,怎麼也得平復心境才是。

到了住處,施二姐只領著四姑娘入內,屏退了他人。

少女臉上還是哭痕,她被二姐擺布的坐在床榻上,雙手搭在肩上——

「阿肆,那二人是誰?為什麼幫你?你見過他們嗎?」

一連串問題甩出,四姑娘語無倫次︰「我不知,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姐姐和……公子。」

「就是,就是……」

「好了,你慢慢說,先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講起。」

她去倒了茶水,送到阿肆手中,才叫她平復情緒。

不多時,四姑娘才慢慢講今天事情講出。

講到鐘叔、林伯以死明志,她悲痛欲絕,便向墜落自盡,保全女兒清白身。

听到這里,施二姐已是咬牙切齒。

于是就到了重點。

「那位姐姐將我攔下,還說尋死無用,只會讓罪惡在惡土中開花結果。」

再然後的事情,施二姐就知曉了。

她皺眉分析許久,也不得內情。

而另一邊。

施家正宅,一雍容老婦坐于堂上,听得梁副將一字一句的稟報。

「那宋非寅是著了魔,竟當著施二姐的面,覬覦美人!」

「兩人在望海閣大打出手……」

「夫人,只要休書一下,宋家之難可解啊!」

梁副將說得興奮。

包括三公子亦是躍躍欲試。

兩家婚事破滅,削了施二姐手中權柄,她就別想東山再起了,只會淪為巨港笑料,連一個贅婿都看不住。

然而。

堂上老婦大怒,一耳光抽在梁副將臉上︰「蠢貨!」

梁副將傻了,嚇得跪伏︰「夫人,我,我何處做得不對?」

老婦道︰「宋非寅若是這般蠢貨,怎能扶持那賤種一步步上位,還哄得老爺將巨港財權交予賤種之手?」

「那救下她妹妹的人,才是關鍵!」

梁副將愕然道︰「那二人是我手下兵頭帶入巨港的,還送上重禮,向讓我求見夫人……應是來巨港求一個財路才對!」

「他要真是求見,又怎會當堂說出‘于我施家不見也罷’的話?」

「去查,定要查出那一行人的身份!」

梁副將起身就要離去,可剛走半步,又問︰「夫人,此事是否要通知老爺?」

「哼!」施夫人不以為意,「老爺執掌宣慰司,怎是隨便一個小魚小蝦就能見的?」

「若來人真有通天的本事,何必求到你手下兵卒?」

「此事我可一手處置,你只須听我吩咐!」

梁副將再無異議︰「是。」

不久後。

鎮海軍領隊闖入客棧上房。

可當房門開啟,里面早已空無一人。

梁副將怒道︰「人呢?你不是說他還有兩個僕從在客棧中嗎?」

兵頭阿輝瑟瑟發抖︰「我走時還在,但或許……已經被宋家接走了?」

「不過……」

阿輝指向房中角落,「那寶箱還在,里面全是異域寶藏,他們應該還會回來。」

梁副將一听,大步走去,掀開了箱蓋。

只在內里事物呈現,他就倒抽一口涼氣︰「怎,怎麼會有這麼多?以此財寶,足可在我巨港買下半條繁榮坊市店鋪!」

「我知道了!宋非寅早知這幾人來歷,才要拉攏!」

能隨手將一箱財寶放在客棧的人,肯定不止這些身家。

若這箱財寶只為投石問路……

接下來將涌入巨港商界的財富,將不可想象。

「快,回施府!」

「將此事稟報夫人,此人必要與夫人聯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將這財寶也都帶走,屆時他自然會找上門來。」

……

宋府。

宋非寅一問落下。

周黎安微笑回答︰「我姓周,名黎安,也不必叫什麼恩人,舉手之勞罷了。」

「這是我的婢女,司諾。」

宋非寅拱手問好︰「周公子,斯諾姑娘。」

「且不知,二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周黎安笑容漸濃,饒有興趣看著他︰「宋公子將我請來,為我作保,接下來的打算難道不是宋公子做主嗎?」

宋非寅頓時語塞。

他只顧著帶貴客而來,卻還沒來得及思考要如何應對。

甚至于,他不知該不該揭破這貴客的身份由來。

當他沉默時,周黎安聲音又起︰「看來宋公子也無底氣面對施家……」

「且我救下四姑娘,宋公子又救了我,我們之間的恩情就算抵消。」

「不如,我們就到此為止?」

「待明日之後,我們也將離開巨港。」

宋非寅大急。

到此為止?

怎能就到此為止呢。

如此機緣造化就在眼前,他若輕言放棄,往後余生都將充斥悔恨之中……

撲通。

宋非寅雙膝跪地,眼看那額頭就要恨恨砸了下去。

無須周黎安多言,雪女一腳便將他踹倒在一旁。

宋非寅悶哼一聲,滿是不理解的抬首仰望。

就听雪女道︰「你這一夜都滿懷虛假,你覺得你配有此一拜嗎?」

「我,我……」

宋非寅知曉,自己與施二姐一夜戲碼,皆被看穿。

即便他是有所乞求,但算計之嫌,百口莫辯。

「好了,司諾,退下吧。」

周黎安走上前,作勢欲要攙扶,宋非寅哪里還敢,連忙自己起身,又後退一步,才躬身听教。

「我知你的心意欲念……」

「因你是凡人,此為人之常情。」

「所以,無論你有何種想法,我都不會在意。」

「但是——」

「你要有所求,就須付諸代價。」

「宋非寅,你可願與我玩一個小游戲?」

「若你通過諸般限制規則,達成條件,我可滿足你一個願望。」

宋非寅听得這話,眼中瞬間綻放光芒,狂亂而炙熱︰「我,我願!我願!」

周黎安卻又搖頭,轉身落座︰「先不要著急,你是否有參與游戲的資格,還需經我確認。」

「非寅兄,請坐!」

宋非寅渾身戰栗,雙腿發軟,又在那深邃目光的注視下,生不出半點抗拒,緩緩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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