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和人丁掛鉤？
李斯表示沉默。
他覺著，陳珂的計劃中，最重要的應該不是人丁和土地掛鉤。
而是那個看似好像沒有任何問題的「不完全歸屬百姓所有」。
李斯看著陳珂問道︰「不完全歸屬百姓所有，是什麼意思？」
陳珂听著李斯的問題，並沒有任何的訝異。
他反倒是覺著如果李斯看不出來，才是真的有問題。
這並不是什麼很難看出來的問題。
畢竟他已經將事情說得這麼詳細了。
「李兄，你覺著是什麼意思呢？」
李斯沉吟片刻，輕聲說道︰「陳兄是想要將土地掌握在朝廷的手中？」
他問出這個答桉的時候，心中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
軍功制度的根基是什麼？
軍功制度的根基，在于受封的土地以及爵位。
最重要的是土地！
若是想要把土地掌握在朝廷手中，那麼必然是要將這些土地再次收回去的
可如此一來，那些既得利益者，往日里擁護大秦的人，該如何呢？
或許是看出了李斯眼楮中的擔憂，陳珂只是笑了笑。
「李兄何必擔心？」
「我並沒有說，要將那些人的土地收回來，只是克制住朝廷之後發放土地的手段而已。」
他感慨的說道︰「我們不能夠否認，這些土地若不被朝廷掌握的話。」
「最後都會朝著某些人、某些群體匯聚。」
「最後，這些人就會成為延綿不知道多少年的貴族。」
陳珂的語氣幽深︰「或許，那個時候就已經不能夠被叫做貴族了。」
「世代傳襲，幾家幾姓為大，他們到了最後或許用「世家」來稱呼，更加合適。」
李斯沉默著。
他在腦海中想著當初陳珂所說的這個結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是自從商鞅變法後，就會出現的東西，誰也無法去解決。
甚至這個問題，其實一直延續到當年最後一個王朝覆滅之後了。
歷史是一個圓圈，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會回到原點。
但歷史同樣是一個螺旋槳，即便看似回到了原本的歷史軌跡上，其實也是高了一層的。
比如商周時期的「井田制」其實是土地國有。
而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商鞅等諸多存在變法，使得土地能夠自由買賣，這便是土地私有制。
土地私有制為大秦續了一口仙氣，讓大秦、讓華夏綿延了幾千年。
而這幾千年中，土地兼並的問題一直持續埋伏。
誰也無法解決。
因為土地私有化這個制度，已經僵化了。
其中牽扯到的
太多了。
除非天地乾坤動蕩，一切重新洗淨，否則怎麼去解決這個問題？
一切都是隱藏在其中的、無法解釋的、無法開月兌的問題。
而陳珂現在想的，則是趁著土地私有化還未曾完全僵化成一個無法觸踫的毒瘤時，就將其解決。
結合著這個時代的一些制度，創造出來一個四不像出來。
雖然是四不像，但卻比直接拿出來「土地國有化」要強得多。
為什麼？
因為有皇帝制度
因為這里是封建王朝
很多人覺著的弊端，反而成了一個優點。
在這里，皇帝一言九鼎，尤其是那些千古一帝，如始皇帝。
只要不一下子將牌桌掀翻，已經幾乎變成了「老秦人」眼楮中「神靈」一般存在的他，可以盡情的、肆意的做自己的事情。
凡通敵叛國者，殺！
凡觸犯秦律者，殺！
甚至凡冒犯皇帝威嚴者，殺！
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個殺字解決不掉的。
在這里，只要始皇帝願意，他手下的鐵鷹衛士、黑冰台、甚至千千萬萬老秦人就會為他掃清障礙！
那些擋在他面前的、擋在大秦面前的六國遺貴都將如同塵埃一般被掃去。
而不必擔心上面有什麼靠山、不必擔心這個人和朝廷中的某個人有關系，和某個位高權重的人有關系。
不必擔心動了他之後，國家動蕩
不必忍氣吞聲。
凡不尊令者，殺！
靠山？
哪個靠山有始皇帝大？
哪怕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哪怕是萬軍之首的上將軍，只要始皇帝願意，隨時都可以斬殺
這也是陳珂能夠如此行動的理由。
萬事隨心，眼里可以容不得沙子，因為上面有一位更容不得沙子的人在！
李斯嘆了口氣。
他看著面前的陳珂說道︰「如此做，那些六國之人只怕要謀逆了。」
謀逆？
听到這兩個字，陳珂差點笑出聲來。
他撫掌大笑，看著李斯說道︰「謀逆？我擔心的是他們不謀逆！」
「李兄，有我大秦百萬雄師在，有始皇帝陛下在，有你我、蒙恬將軍、王翦將軍在。」
「有章邯、王賁、趙佗將軍在。」
「即便如今還是六國亂世，即便那些國家的號召力還在，即便百姓們依舊願意與六國臣服，又能如何？」
「我大秦當揮舞手中劍，斬盡萬世敵！」
陳珂語氣康慨激昂，如氣吞萬里的雄獅！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他眯著眼楮，如同一只方才睡醒，但卻渾身帶著殺氣的雄獅。
「更何況，有戶籍制度在、有千字文、凋版印刷、造紙術在。」
「有前進的渠道在。」
「有田地在。」
「過往的國家已經成為歷史中的塵埃，新的國家能夠庇佑他們安然、甚至更好的生活，承平天下！」
「誰會願意跟著去造反呢？」
陳珂身體往前傾，他看著李斯︰「我的目的、我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逼迫那些遺貴們謀逆麼？」
「若是他們不謀逆，那些財產、銀錢、如何到我們大秦的手中呢？」
陳珂的這話音落地，如同一篇康慨激昂的樂章按下了最後一個樂符。
李斯看著坐在那里，重新恢復了懶散、優雅的陳珂，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似乎知道陳珂的打算了
「你不想進丞相署為丞相，是否是因為」
話還未曾說完，陳珂將手指豎在嘴唇前，神色看起來澹澹的帶著笑。
「李兄，還未曾定下的事情，何必說出來？」
他站起身子來，伸了個懶腰，而後朝著遠處走去。
「天色已晚，珂先告退了。」
「改日一同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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