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面裝著些清水,他的日子也只能喝得起這個了。
呂公坐在他的面前,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呂雉走了出來,一臉的怨憤。
「自然是來說你,讓你不要整日無所事事!」
呂公正準備說的話被卡在了喉嚨里,他在劉季說話之前,先開口訓斥了自己的女兒。
「一點規矩都沒有,我在家里,便是如此教你的?」
他冷哼一聲︰「出嫁從夫的規矩,難道你沒有懂麼?」
「你的丈夫還在這里,你的父親也在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兒?」
呂雉怒視一眼劉季,而後離去。
呂公臉上帶著些許愧疚的看著劉季︰「賢婿莫要在意,小女被我嬌慣壞了。」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看著劉季繼續說道︰「如今,天下混亂。」
劉季抬起頭,在呂公接下來的話還未說出口的時候,他便搶先說道︰「這天下安定如此,如何能夠叫做混亂呢?」
他有些茫然︰「難道,呂公這一雙眼,看到的與我們看到的不同麼?」
呂公高高在上的笑了一下,指著劉季說道︰「我這一雙眼楮,自然是與賢婿不同的。」
「當日我為何要將女兒嫁給賢婿?」
「是因為我看到,賢婿的身上紫氣騰霄,那是上古聖賢降世的標志啊。」
「據說當年堯舜禹三帝出世的時候,天地之間就有此異像。」
「而如今,賢婿的身上有這種異像紫氣,這說明什麼?」
「說明賢婿與上古的三帝一樣,都是大賢轉世,注定是要得到這天下的!」
劉季听到這種大不道的言語,也沒有絲毫的生氣。
只是抬起頭,端著一碗水又喝了一口。
碗里的水還剩下一半,清澈見底。
「呂公,您來難道是奉勸我謀逆的?」
劉季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不可思議︰「我為大秦的泗水亭長,如今大秦也是安定無比,我又有什麼理由謀逆呢?」
「此事休提,我可以全然當做沒有听說過這個事情的樣子。」
呂公的身體往前傾斜,臉上帶著些許的堅定。
他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是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賢婿啊,難道我還會坑害你麼?」
呂公語重心長的說道︰「秦當年得到天下,是因為軍功制度,讓秦變成了戰爭狂魔,而那一場場戰爭中,老秦人死去了多少?」
「就算是如今,難道天下就算是安定的了麼?」
「秦王政十六年,秦國吞並了第一個國家,韓。」
「如今是什麼時候了?若是按照他們的歷法繼續往後繼續,如今不過是秦王政二十七年而已。」
「當年暴秦滅亡了六國,如今距離韓被滅亡,也不過是區區的十年而已。」
呂公看著劉季,語重心長的說道︰「十年的時間,難道就能讓韓的百姓忘記故國麼?」
「十年的統治,難道就能夠讓韓的百姓們適應秦的殘暴統治麼?」
呂公搖了搖頭說道︰「我看是不能的。」
「非但不能,韓地的百姓心中對秦的怨念已經是深重了。」
「那麼,對秦的殘暴統治心有怨念的,能只有一個韓地百姓麼?其余幾國的百姓們呢?」
「他們就不思念故國麼?」
劉季略微有些沉默,他又端起面前的陶碗喝了一口水。
碗里的水還剩下三分之一,此時已經能夠看到碗底的些許粗糙的痕跡。
劉季抬起頭,看著呂公︰「呂公所說,是忘記了如今轟轟烈烈施行的戶籍、路引制度了麼?」
他輕聲道︰「如今天下百姓,都得到了屬于自己的土地。」
「難道指望他們將這些土地交出去麼?」
「他們不會願意的。」
「可如果他們不交出去,那六國遺貴們能夠放下麼?」
「不能的。」
「因此,百姓們已經站到了秦國的旁邊,並且成為了他們堅實的後盾。」
「有些時候,這天下的黔首們才是最為現實、自私自利的。」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懷念誰。」
「即便一時被有心之人蒙蔽了,在那些荒謬的錯誤被看清之後,他們依舊會用自己最深刻的記憶去懷念那個人。」
「這是誰都無法更改的。」
劉季看著呂公︰「如此,即便揭竿而起,在沒有兵源的情況下,如何能夠成就大事呢?」
「還請您教我。」
呂公只是沉默了一瞬,而後瞬間開口道︰「難道秦能做的事情,我們不能做麼?」
「季啊,他們雖然重視利益,但卻更重視故鄉情懷。」
「我們拿出了一樣的東西,他們怎麼可能還會卷戀其他國家的統治麼?」
「戰亂了這麼多年,誰家里沒有幾個人死在秦國士兵的手里呢?」
他看著劉季,聲音忽然有些咄咄逼人。
「就如你一樣,難道你家就沒有幾個先祖死在秦國士兵手里麼?」
呂公的聲音變大了一些。
劉季略微沉默著。
呂公心中一喜,正準備繼續說什麼的時候,屋內傳來了一道尖酸的聲音。
「他?」
「他這種性子,就算是有人把他爹殺了,他都能夠坐在這里暗然享福!」
「不然怎麼能夠看著我與他一同受苦呢?」
呂公正欲說的話,忽然一滯。
而此時,劉季則是抬起了頭。
他看著呂公說道︰「呂公,您如何知道會有人圖謀大事呢?」
呂公心中有所不滿,但卻只能夠按捺住內心的憤怒。
「我自然是有我的渠道。」
「劉季啊,難道你就要一輩子蝸居在此處麼?」
「大丈夫當佩三尺之劍,而一統天下啊!」
呂公握著劉季的手,眼神中帶著激動。
「我當初第一眼看見你,便看見了你頭頂那紫氣中的一縷赤色的氣。」
「您乃是赤帝之子啊。」
呂公說著說著,身體就要匍匐下去,一雙眼楮中滿含淚水。
而劉季坐在那里,顯得略微沉默。
屋內的呂雉又開口了︰「父親」
話還沒有說完,那匍匐在地上的呂公就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些許猙獰。
「你一個出嫁女,三番兩次插嘴我與你丈夫的談論,難道你是想要代替你的丈夫,成為這一家的主人麼?」
「你的丈夫身上具有龍氣,是赤帝的兒子轉世。」
「你能夠成為他的妻子,可見你只是借著我與你母親的身體來到這世間的赤帝妻子。」
「難道赤帝的妻子,就這麼的不賢明,敢于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壓制赤帝麼?」
呂公的聲音並不高昂,只是語氣平緩。
但屋內的呂雉卻再也沒有開口,只是保持著與劉季一樣的沉默。
過了許久,劉季抬起頭,端起面前的水碗飲了一口。
這一口幾乎喝干了碗里面的水,只剩下一兩滴粘在這碗底,顯得頑固無比。
「呂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只是我身為大秦的臣子,怎麼能夠先反叛大秦呢?」
劉季走到呂公的身邊,將呂公攙扶了起來。
「請起吧。」
呂公握著劉季的手,與劉季對視著,他們兩個的眼楮中都帶著些許的莫名意味。
劉季的眼神澹澹的,他就那樣看著面前站著的人。
又是許久後,呂公微微點頭︰「我明白了。」
「十月初一,項公的佷子,世代相楚的項氏一族遺子項羽,會在會稽郡城揭竿而起。」
「屆時天下自然有景從者。」
「我變不再難為你了。」
說完這話後,呂公就站起身子來,朝著遠處走去。
唯有劉季坐在桌子前,默默地看著面前的水碗,眼神中帶著些許的平靜和沉默。
片刻後,屋子里面呂雉走了出來,神色依舊是那樣的尖酸刻薄。
她將一水壺放在桌子上。
「踫」
而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劉季︰「渴了就自己倒水!」
說完,就走了。
劉季看著呂雉的背影,神色中閃爍著些許莫名,而後他看著面前的水壺,嘆了口氣。
拿起水壺,在那幾乎空了,但卻還沒空的碗里面,正欲往里面傾倒
呂府
呂公站在原地,冷笑一聲。
「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竟然一點都沒有錯!」
「女兒家啊,終究是外向!」
「嫁了人之後,就會向著自己的丈夫,而與自己的父親離心離德了。」
小廝站在他的身邊,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
良久後說道︰「那呂公,是否還需要準備劉季的那一份?」
呂公背著手︰「準備。」
「至于他用不用,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章台宮
一盞燭火搖搖晃晃,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映照著那拉得長長的影子。
嬴政望著面前的扶蘇,輕笑一聲。
「你覺著,什麼時候是一個黃道吉日?」
扶蘇眨了眨眼,他看著嬴政道︰「黃道吉日?」
「兒臣倒是覺著,這十月初一,便是一個黃道吉日。」
「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
村落中
眾人匯聚在一起,一個「巫」正在用龜甲以及『易』佔卜。
眾人圍在他的身邊,默默地注視著他,都十分的嚴肅認真,氣氛顯得格外的凝重。
「 里啪啦」
周圍寂靜一片,唯有那眾人面前的火堆中,方才有些許聲音。
片刻後,佔卜的結果出來了。
項羽急忙的問道︰「和解?」
巫臉上帶著笑意,說出了卜言。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是日為九月三十日,深夜。
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了十月一日的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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