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侯府。
一身布衣，身材瘦弱的少年面色沉靜，懷中包著一只包袱，徑直向著侯府內里走去。
沿途的僕人看到少年，投來了或是譏諷，或是同情，或是漠然的目光。
少年年紀尚輕，但卻透露著一股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穩重。對于周圍的各色目光，不予理會，自顧自的向前走去。
走過恢宏的前院，路過文氣彌漫的長廊，來到奢華的後院。
一座座大氣堂皇的貴族閣樓映入眼簾，少年面不改色，繼續向前，直至來到一處相較于閣樓樸素許多的平屋。
推門而入。
「公子，您回來了！」驚喜的聲音響起。
少年看向不遠處，盤著長發，小臉紅撲撲的女子正滿臉驚喜的望著少年。
在目光觸及女子的那一刻，少年澹漠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嗯，向書房先生借了幾本朱聖典籍。」
「公子最好學了！」女子稱贊道，「公子快坐，晚膳就好了，等下春雨就和公子說一說今天在秦羽姐姐那里听到的逸事。」
「好。」少年微笑著點了點頭，動作輕微，神態莊重的將懷里的包袱小心放下，取出其內三本書籍放在讀書台上。
房內的家具微微泛黃，與沿途經過的奢華場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少年的讀書台卻是一塵不染，舊意深重反而帶來了些許文道之氣。
「公子，吃飯啦。」
「來了。」少年應了一聲，執文道後輩弟子禮向桌上的朱聖典籍行了一禮。
哪怕心中對朱聖的部分理念並不認同，但他依然對朱聖保持應有的尊敬。
文道先師，達者為先，應有的尊重是該有的。
行禮後，少年起身來到餐桌前。
說是餐桌，實際只是將放置雜物的木桌騰空，搬來臨時做餐桌。
「我來幫你。」少年伸手幫助春雨。
這位從小與他相依為命的侍女，在魏易的心中早就是親人了。
尋常侯府公子都有護衛在旁，侍女也都通習琴棋書畫之藝道，有修為在身。
但春雨因他緣故，並未有資格接觸到正統藝道修行之法，仍舊是凡俗。
魏易心中微微一嘆，更加堅定了會試高中的想法。
春雨的苦日子，該到頭了！
主僕二人將菜肴放到餐桌上，一葷一素一菜湯，雖簡陋，但好歹葷素搭配，尚且不錯。
終究是侯府公子，哪怕只是妾生子，也不至于葷腥不見。
「說說今天的逸事吧。」魏易溫柔的看著春雨說道。
「嗯嗯！」春雨登時興奮了起來，「鎮北關平民出身的武道天驕辰戩，為救數百手無寸鐵平民，不惜開罪九首大妖王，悍然斬殺九首大妖王之子，施救平民！」
「好一個辰戩！」魏易在空中揮拳，滿面紅光的稱贊道。
「我人族天驕理當如此！之後呢？那九首大妖王作何反應？」魏易問道。
「九首大妖王率妖軍兵臨城下，逼西北侯交出辰戩。」
西北侯，鎮北關守將，大周十三侯之一。
「西北侯自是斷言拒絕，雙方展開大戰，就在僵持之際，天空暗了下來，下一刻，一道遮天蔽日的手指如天崩般落下，鎮北關外，連同九首大妖王在內的百萬妖軍，盡數泯滅！唯有沉入大地，留下的驚天深坑震撼著世人！」
魏易目露驚駭之色。
一指泯滅百萬妖軍，其中還有一尊大妖王！
那可是佇立在人道之巔的七宮極境大妖王啊！
竟然就這般死于一根……指頭？
「後來，經過西北侯口述，出手者，是我大周天武王！」
魏易心潮澎湃，熱血幾欲沸騰！
天武王！
這位半年前突然出現的大周第四王天下誰人不知？
一開始有很多人提出質疑，其中尤以朱聖一脈的文道修士為最，質問天武王有何資格封王。
直到……
那遮天蔽日，籠罩整座朱聖文宮的大手落下。
昔年神聖不可侵犯，是天下文人心中聖地的朱聖文宮，自那天之後，從世間抹除。
並且在抹除這座文道聖地後留下了一句「若再妄言，焚文滅儒」的驚世之言。
但詭異的地方在于，此次之後，天下文道修士全部將天武王視為禁忌，絕口不談，彷佛對方從未對他們出手一般。
但其實，自那天之後，每位文道修士的頭上都多出了一個名為天武王的利刃。
一開始，魏易對天武王的印象和天下文人一般並不是很好。
哪怕事出有因，但那句「焚文滅儒」著實讓身為儒生的他很難升起好感。
但就在今天，他對天武王的印象徹底逆轉。
一指橫擊三萬萬里，轟殺九首大妖王！
這比那些只會嘴上功夫的文聖一脈強上太多了！
「大丈夫當如是！」魏易興奮難以自持，不禁感嘆。
「公子慎言！」春雨嚇了一跳，連忙制止魏易，「在家說說也就罷了，公子您是儒生，千萬不要被旁人听到您推崇天武王，否則會被朱聖厭惡的！」
「哼！朱聖一脈代替不了朱聖！」魏易不滿的說道。
「公子，我知您不喜如今的朱聖一脈，但天下文道仍以朱聖一脈為首，您若惡了朱聖一脈，如何考取功名？」春雨勸解道。
魏易見春雨這般模樣，微微一嘆。
他很想說上一句，這樣的聖賢書，不讀也罷。
但他能這麼做嗎？
不行。
作為妾生子嗣，主母一向不待見他，而生父魏武侯似乎與他逝去的母親有很大的矛盾，對他也是無視處理。
魏武侯無視他，主母自是處處針對，他已經十六歲了，卻仍舊是凡俗，武道法被禁止修行，只得走文道。
然如今文道被朱聖一脈把控，其理念卻是讓他很是排斥。
但他，還有的選嗎？
魏易抬起頭，透過窗望向星辰閃耀的天際，滿心壯志的少年心中充滿了迷茫。
……
天武王府。
天武王府是四王中最為特殊的一個，特殊存在于諸多方面，其中，天武王府位于皇宮禁地旁就是特殊的地方之一。
天武王府很大很大，大到什麼程度呢？
皇宮佔據了大周皇城十分之一的面積，而天武王府，佔據了皇城二十分之一的面積。
是的，天武王府足有半個皇宮大小！天武王府的建造令還是周帝親自下旨建造的。
這讓很多不知內情者認為天武王或許是皇族子弟，而知曉內情者只想說……
給他！
都給他！
一襲九素綺羅裙將少女姣好的身材完美勾勒出來，乘風而行，沿途飄過陣陣清香，溫潤著空氣。
少女氣質靈動，面容昳麗，彷若天上落入人間的玉兔，美麗之余不乏俏皮。
王府禁空，哪怕是其他三王，甚至周帝來了，都得老老實實走正門，任何敢在天武王府上空飛行著，都會被王府守衛警告甚至出手攔截。
但有兩個人除外。
天武王，以及……
侍女，冬天。
「王爺！王爺！」林染的貼身侍女冬天一落在後花園，清脆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王爺！你又在喝茶啊。」冬天蹦蹦跳跳的走在花園中，來到石亭，看著正在品茶的年輕男子說道。
「什麼事。」林染將手里的茶杯放下，看向少女詢問道。
「不要這麼嚴肅嘛，笑一笑，王爺你笑起來很好看的！」冬天笑吟吟的坐到了林染的對面說道。
林染無奈的看著這個小丫頭，天生聖靈的冬天性子和她的本體截然不同。
冬雪不是孤傲高冷嗎？
投錯胎了吧……
冬天並非人族，而是林染數月前發現的天生聖靈。
天生聖靈天生地養，依照位格而誕生。
有的天生聖靈甫一出世便是四方強者，有的天生聖靈可能也就十都。
冬天是冬雪所化的天生聖靈，出世即七宮，但這也注定了她的上限只有六司。
林染身邊缺少一個侍女，就帶她回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冬雪中誕生的天生聖靈……這麼活潑。
他本以為會是高冷御姐，誰曾想是個可愛逗比？
「再不說我把你丟進火域。」
冬天听到火域，登時縮了縮脖子。
「王爺我錯了！我這就說！」
冬天乃冬雪所化，最懼火屬事物，火域是天界火神隕落，神軀墜落人界所化的禁地，上次做錯事被王爺丟去火域直接給冬天燒哭了。
「文武會試即將開始，上次王爺您要我關注的天驕辰戩和西北侯之子結伴同行，準備一路歷練，來皇城參加會試。」
辰戩……
邊城天驕本不會引起林染注意，但對方的血脈卻是讓林染為之側目。
人神混血！
哪怕隱藏的極好，但在林染的尋龍眼下，這種級別的遮蔽手段根本沒有絲毫用處。
辰戩體內的神血與天界那些天人一般無二，人神混血，天賦奇高，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九曜極境，林染讓冬天關注了一下。
若非葬天世界很不尋常，林染還可以通過氣運來斷定對方的潛力。
可惜，世界意志墮落，氣運一途並不準確。
林染現在的氣運在此界堪稱絕無僅有，大皇天親自賜下的氣運之力使得林染出門一趟都能撞見寶物。
就很……妙。
「繼續。」
「鎮國公府有個丑聞，雖然嚴令封鎖，但現在是冬季，我可以融入風雪，沒人可以發現我，還是我被探听到了！」冬天滿臉驕傲，一副快來夸我的模樣說道。
林染︰「……」
那是沒發現你嗎？那是知道你是誰，不敢動手。
林染也懶得戳穿這個出生沒半年的小丫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鎮國公的三子家生了個兒子叫方毅，武尊天賦陰陽童。昨天鎮國公的四子加也生了個兒子，取名方昊，天生武尊至尊骨。然後那三夫人趁著方昊父親不在皇城，母親虛弱之際奪取方昊，挖出至尊骨移至到了方毅的身上，陰陽童與至尊骨結合，武聖之姿。」
林染聞言挑了挑眉。
方昊？
你姓石才對吧？
「那方昊呢？」
「今天方昊父親回來了，大鬧一場，帶著瀕死的方昊和妻子離開了鎮國公府。」冬天一臉的憤憤，「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一門雙武尊不好嗎？」
「十個武尊也抵不過一位武聖。」林染澹澹的說道，如果換作是他，如果已經動手了，那必然是斬草除根，而不是任由對方離去。
不過，真要是他，剖身取骨這事他就做不出來。
武道天賦只能決定下限，決定上限的，在武道中永遠都是自己。
「盯著方昊。」
「啊？那孩子必死無疑的。」冬天疑惑的說道。
「盯著他，死了萬事皆休。」林染說道。
「好吧。」冬天點了點頭。
林染看著她。
「我現在去？」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哦……」冬天應了一聲，化作風雪離開了。
林染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個丫頭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啊。
「方昊……」林染呢喃道。
三世銅棺世界只差一步就能夠跨入合道級，這樣的世界，哪怕只是投影都不會主動墮落，這方世界和三世銅棺大世界不可能有關聯。
若非如此，不然林染都要懷疑二者的關系了。
那位荒天帝年幼時的經歷和這個方昊像的有點過分，不過，不是同一個人，應該是兩朵相似的花。
讓冬天過去盯著方昊也是布下伏筆，大周皇朝是人界統治者，也是天道殿的忠實狗腿子，大周皇朝覆滅對于屠天之戰是有好處的。
至于大一統皇朝覆滅造成的戰亂生靈涂炭……
一旦上蒼三天觸模到三元大世界的壁壘，屆時必然會獻祭所有生靈。
人界的生靈涂炭和整個世界無數生靈的覆滅，怎麼選？
二者必然選一個，那肯定是前者。
可以說他漠然，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誰會這麼選擇呢？
林染幽幽一嘆。
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親自去找屠天者，他身上這麼多寶物，地毯式搜索，或多或少可以找到一兩位。
但他不能這麼做。
他的身邊，未必沒有大皇天的眼楮。
林染低頭看了眼脖頸上掛著的上蒼珠。
冬天就是他的眼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沒有確定自己安全之前，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尋找屠天者。
他一旦暴露，時空管理局面對這個墮化世界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林染吐出一口濁氣。
為了這方世界的無數生靈，他不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