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局勢瞬息之間,便是大變。
周遭食客,望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江南與世界意志,都愣了片刻。
寂靜的幾息後,皆是嘆息。
「唉……」
「這窮酸書生和那可憐侍女的命算是保下來了,可這倆人又是從哪兒冒出來撥弄這王公子的霉頭的?」
「這倆人竟然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天下奇事了。」
「奇有什麼作用?再奇還能奇得過家大業大的王府?」
「慘哦,他倆竟當面罵這王公子,今日怕是無法善了了啊……」
「他倆怕是從外城來的,要不然也不會如此不識局勢哦……」
「……」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人潮中響起,議論紛紛,嘆息有之,無奈有之,憐憫有之,捶胸頓足亦有之。
反正,都不看好江南二人就是了。
同時,那因為世界的規則還吊著一口氣的窮酸書生抬起頭,模模糊糊地看著江南二人,剛想說點什麼,便再也撐不住而昏迷了過去。
而那幾個惡狠狠的家丁,也提著鞭子,步步逼近。
「竟敢口出惡言,辱罵王府少爺,該打!」
其中一人不由分說,拎起手中鞭子,便直直朝世界意志揮落而下。
——雖然方才開口罵王公子的是江南,但他們倆一模一樣,那王公子也沒有放過誰的打算,索性家丁便拿最靠近他的是世界意志開刀了!
呼!
長鞭呼嘯而活,撕裂空氣,鞭笞而來!
周遭食客中,已經有些不忍得別過頭去——坦白而言,江南和世界意志都算是清秀俊郎,一副斯文書生的打扮,一看就是那種迂腐的讀書人。
而這些食客們,特別是一些女子,卻是不忍心見那俊秀的小臉兒被打爛了。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預料中的皮革與血肉踫撞的聲音,並未響起。
——那鞭子在揮下之後,在距世界意志幾尺的距離,突兀地停下來了。
完全違背一切世間的規則,就這樣完全停滯下來。
就像靜止了一樣。
或者說,這一根平平無奇的皮鞭,在這一刻竟不敢朝那年輕的身影落下去。
而作為目標的世界意志,看都沒看讓人一眼,只是凝望著江南,緩緩搖頭︰「你,賭贏了。」
後者攤了攤手。
這一幕,落在周遭食客眼里,一片嘩然!
「那鞭子怎麼回事,為何突然不動了?」
「我听說某種法門,凝氣于兵,可使軟鞭化劍,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是不是有點像……」
「快別扯淡了,真有那般本事早被陛下供起來了,何需在王府做個家丁?」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
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眾人不是那揮鞭之人,自然之感到驚奇難言。
但作為親歷者,那手持長鞭的家丁卻只感覺脊背發寒!
因為不止是鞭子,就連他本人,都動彈不得!
就像是被什麼恐怖的東西扼住了脖子一樣,此時此刻,對面的黑衣年輕人在他眼中就仿佛一尊可怕的惡魔,僅僅而看著,就讓他渾渾身發抖!
但,動不了。
甚至連他的表情,都還保持在一開始的猙獰與惡毒,無法改變,更別提說話了。
「天子腳下,什麼邪門歪道也上不了台面!」
王詠也被這一手驚住了,但仗著自己身份與京城的威嚴,他仍有恃無恐!
「來人,再打!」
話音落下,剩下的幾名家丁一擁而上,手中長鞭揮舞,就纏世界意志打去!
然後,梅開二度。
那些鞭子在距世界意志三尺之外,再不得寸進!
與之一同停滯下來的,還有幾名家丁。
這一幕落在江南眼里,只讓他感到一陣荒唐。
——這些家伙,還真實無知者無畏。
緊接著,變化發生了。
那被經歷萬千次編制的長辮,驟然瓦解。
就像是被熾烈的陽光照射的積雪那樣,寸寸消融,然後又像是附骨之疽一樣,手握長鞭的幾名家丁的皮膚,血肉,骨骼,髒腑,化作飛灰一般消融!
片刻之間,就只剩下幾件衣物,無力地落在地上——倘若不是它們,眾人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真存在這麼幾個人!
與此同時,這一幕也徹底讓一位位食客還有王公子,驚駭萬分,合不上下巴!
的確,白水國方圓千萬里,能人異士輩出,的確有能夠做到常人做不到的強大武者。
但哪怕是如今京城最強大的供奉,臻至先天之境的可怕存在,一掌便將數十匪徒震碎的決定高手要殺人,那也得留下一地血污。
但眼前的兩個詭異年輕人,人們都沒有看到他們出手,甚至倆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去看一眼那些他們。
那幾個狗仗人勢的家丁便完完全全消失,不留一絲痕跡了!
這是什麼可怕的手段!
食客們只感覺頭皮發麻!
而那王詠公子,卻感到驚駭莫名!
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仿若潮水一般,涌上心頭,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你……你們是誰?」
「別……別過來……我是王府大公子……平遠王嫡子……家中有太後賜下的丹書鐵券……」
他明顯已經被嚇懵了。
江南二人壓根兒就沒有看他一眼,他就在那兒無比慌張地叫囂著。
而即便在他說出這一番話後,那兩個人仍沒有看他們一眼。
「那,下一個地方?」江南看著世界意志,問道。
後者點頭。
于是,二人邁步,就要往酒樓外走。
那王公子以為他們是要來找自己,立刻汗如雨下,臉色蒼白!
盡管他是大官子嗣,盡管他欺男霸女手上無數人命他家也能幫他擺平,可眼前,他就是一個孱弱無力的凡人而已。
「我……我是王府……」
仿佛失去了一切依仗的王詠,只剩下戰戰兢兢地重復那句話。
這個時候,擦身而過的江南終于看了他一眼,笑道︰「什麼王府?」
說罷,便走出酒樓。
下一刻,那王詠的身軀也如先前那幾個家丁一樣,灰飛煙滅,再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只剩下那華貴的衣袍,落在地上,證明著這里不曾發生過的一切。
一時間,滿座嘩然!
「王詠……死了?」
「王府公子啊!就這樣死了?」
「那二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仙師?妖魔!」
「這京城的天,要變了!」
「……」
議論紛紛之間,嘈雜紛繁。
但突然之間,異變突生!
一名食客指著地上昏迷過去的窮酸書生與侍女,道︰「他……他們……怎麼回事兒?」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原本血肉模糊,只吊著一口氣兒的書生與侍女,身上的傷口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生死人,肉白骨!
用這話來形容,也毫不夸張!
僅是兩個呼吸之間,那模糊的血肉就再也阿看不出一點兒痕跡,幽幽轉醒。
眼見這一幕,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在這個沒有仙道的國度,殺人傷人容易,救人治人卻是無比困難。
甚至此時此刻,他們壓根兒不知曉發生了什麼,原本重傷垂死的二人就已經恢復如初,加上先前王詠和他那幾個家丁灰飛煙滅的場景,一位位食客忍不住吞咽口水,心神激蕩!
那方才離去的兩個年輕人,恐怕真是那傳說中才存在的仙人了!
正當眾人驚愕之時,酒樓老板卻是急地跳腳!
——他可不像這些食客,看完熱鬧拍拍走人就了事了,他是酒樓的老板,而王詠是死在他的酒樓內的!
一想到將要面臨那出了名的蠻橫的王府的報復,酒樓老板就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在他的焦愁中,食客們紛紛散去,也沒了吃飯喝酒的閑情雅致,迫不及待要去給親朋好友分享今日所見所聞。連那書生與侍女也站起來,不明所以地告辭了。
只剩下酒樓老板,來回踱步。
半個時辰後,一個小二模樣的年輕人著急忙慌地跑進來。
「老……老板……出……出事兒了!」他大口喘著粗氣兒,
當即,老板心頭一緊!
心想莫不然王府興師問罪來了,這動作也太快了吧?
「不,不是!」
小二咕嚕咕嚕灌了幾口茶水,滿臉驚駭︰「老板,您……您再也不用擔心王府因為王大公子的死而報復咱們了,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你倒是快說啊!」老板急得都快跳腳了,幾乎是吼出來的。
「因為……王府沒了!」小二大喘氣道!
老板︰「……?」
沒了?
什麼意思?
「就是……沒了!整個王府,都沒了——人,院子,房子,土地,園子……都沒了!」小二大張著嘴,眼神驚駭!
老板怔住,良久才一坐下來,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只感覺頭皮發麻!
他突然想起,那個白衣年輕人離開時似笑非笑地問王詠的話。
——什麼王府?
而京城內,無數人圍繞在一快巨大的荒地上,面面相覷。
京城的地皮寸土寸金,特別越是靠近皇宮,越是昂貴,至于眾人所佔的這塊地方,更是朝廷大員才能拿到的,否則無論花多少錢,也沒法兒將宅邸修到這兒來。可就是這樣的地段兒,卻荒涼著無比龐大的一片,讓人心驚。
但周遭圍觀百姓,卻並非在驚訝于此,而是……原本是有的。
原本,京城內權勢滔天的王府,就坐落在這個地方,威嚴繁華,讓人望而生畏。
但現在,卻直接沒了影子。
——一大片宅邸,連同整個王府的主人,都一同消失了。
只剩下數百佣人和護衛,愣在原地,仿佛經歷了什麼恐怖之事兒。
周遭圍觀百姓中,竊竊私語聲響個不停。
「這王府怎麼突然就沒影了呢?」有人疑惑。
「不會這里壓根兒就是一片空地吧?」有外來人不解。
「不可能,這里從拜年錢就是王府所在,我今兒早還看見王大公子從里面走出來哩!」
「既然如此,為何突然就消失了?」有人皺眉。
「我知道我知道!據說是王大公子在酒樓得罪了那傳說中的仙人,所以被以大神通手段抹平了,連整個王府都未曾逃過……」有剛從酒樓過來的百姓,猜測到。
「可惜,可嘆啊!」有人嘆息。
「可嘆個屁,這王府里面的,個個都是飛揚跋扈的主兒,平時干的齷齪事兒還少嗎?現在他們沒了,應當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才對!」有被王府欺負過的商人冷笑。
「……」
總之,千人千話,不一而足。
但無論如何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曾叱 風雲,蠻橫霸道的王府,真的消失了。
除了人們記憶中以外,再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甚至,連記憶也是如此。
僅一刻鐘過後,人潮之中的議論,就已經變了方向。
「誒?我記得這兒的確有一座宅邸……但為何不見了?」
「我也是,但這是什麼宅邸呢?」
「好像是個當官的,但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你們都記錯了吧?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地!」
「……」
「對哦!這不就是一片荒地嗎?何曾出現過你們所說的什麼宅邸?」
「我們沒事兒站在這里干嘛?回啦回啦!」
「挺奇怪的,一片荒地有什麼好看的?」
僅是半個時辰以後,就沒有人再記得王府,沒有人再記得王家公子!
——被世界意志抹去的人,連記憶,都不會留下。
同一時刻。
江南與世界意志,已經離開了白水國。
對于那里的百姓來說,他們是過客。
在二人的賭局中,第一場,是江南贏了。
「想不到,你還幫那書生與侍女治好了傷,順便磨平了那王府。」江南有些怪異地看了一眼世界意志︰「不是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麼?為何會偏向于某人某事?」
世界意志看了他一眼,搖頭︰「以前的確如此,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當我擁有了自我以後,就不再如此了。」
「不管是誰,只要擁有了思考,就永遠不會再絕對地公平與公正,任何一個行為,都會摻雜著主觀的意志。」
「那書生讓我輸了,但也讓我感到有趣,所以我再給了他一次活的機會。」
「而那王府……」
世界意志挑眉,「——我不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