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半月

作者︰金邊野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晚秋十月,秋意蕭瑟,有寒意于風撫黃葉。

淮平浮平坊,城中三環,天上酒樓內,作為浮平坊中頂級酒樓,本該熱鬧非凡。

此時一派平靜,觥籌交錯聲不再,有力士門前站立,已然被包場。

二樓雅間庭院。

中央有小池島嶼,栽種奇花異草,金色鯉魚游曳其間,即使時至秋分同樣奼紫嫣紅,綻放沁人花香。

不遠處珠簾內,有高超琴手撫琴吹簫,動人的絲竹聲繞梁三日。

等到林末與肖正陽到場時,庭院內已經備好酒席,有小廝侍女分列兩列等候。

為首的這是一個眉長接鬢,須發皆白的老人。

其看見肖正陽與林末兩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禮。

「肖主管,這位是?」老人行禮後,驚疑地看著肖正陽身旁面戴鐵面的林末,小心地問道。

「正是陳總管心中所想。」肖正陽輕聲回答。

老人一怔,臉上再度擠出笑容,深深的皺紋猶如含苞的菊花,眼中帶著驚懼與敬畏,朝著林末再度行禮。

「原來是人屠前輩當面,小人眼拙,沒第一時間認出,是我之過錯。」他說著便讓出道,以手指引,

「二爺已經到了,恭候兩位大駕。」

藍裂鯨中血人屠,據傳一身實力強悍,臻至宗師絕頂,除了殺人如麻外,誰也不知性情究竟如何,又是何方人士,因此多謹慎也不為過。

林末隨意地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此前他便讓肖正陽放出藍裂鯨商行想要尋人入股,利弊共擔的意思,很快便有多家勢力上門。

兩人篩選一番,便選了底蘊深厚,但近些年光景不佳的淮平六大家之一的林陰陳氏。

在老人的帶領下,一行人走進庭院。

雖然是二樓樓宇,但修建得猶如空中花園。

進了庭院,穿過一條流水走廊,便登上中央的人造小嶼。

在島嶼中央,有一處琉璃點綴的八角亭子,此時已經坐有兩人。

其中一人為白淨的胖子式人物,手里捏著把流光璨金的扇子,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跟個彌勒佛般,很是讓人心生好感。

而另一人則是一不苟言笑,頭發如鋼針般直豎,面部刻著青色獸印的中年大漢。

三人走進,林末與肖正陽落座,陳管家介紹了一番便悄然離去。

「藍裂鯨商行之名最近如雷貫耳,如今得償夙願,兩位風采果真沒讓人失望。」白淨白子率先笑眯眯地出聲。

經介紹,其名為陳林剛,算是林陰陳氏推出的頭面式人物。

「二爺倒是多譽了,比起陳氏,藍裂鯨還差得遠,只是小打小鬧,還得勞煩您多加照顧。」肖正陽笑了笑輕聲說道。

林末則一言不發,面沉不語。

這是兩人來前說好,他負責站台,肖正陽負責談判。

「肖管事倒是會說話。」陳林剛臉上笑容更為溫和。

「如今藍裂鯨佔據泰淮渡口商隊中三成船運,這要是什麼小打小鬧呀,別人怕是只能街上討口了。

不過今日兩家人既然願意坐在一起,想必都是抱著真誠合作的心思,不妨直接擺明條件,談得攏繼續談,談不攏權當交個朋友?」

「如此甚好。」肖正陽點頭。

陳林剛笑了笑,拍了拍手,身後的侍者連同遠處的奏樂者很快消失不見。

此時目光所至,整個小嶼只有四人。

「我陳氏入藍裂鯨,每月要三成的利潤上供,可以常駐宗師一人,且能給予一張通令,官面保證沒有多余騷擾。」陳林剛率先開口,給出條件與要求。

常駐意味著高手駐派,好比客卿,尋常遇見麻煩事務能較快地反應出手。

而通令則是由衙門一把手發布,不僅能使來往稅收少半成,還能震懾宵小。

總的來說,單憑這兩個條件是不足以換取藍裂鯨三成利潤的,重點是林陰陳氏這張皮。

無論如何藍裂鯨也是玉州商行,以前小打小鬧可以,如今規模變大,若是沒有勢力背書,將處處受制。

肖正陽想了想,緩緩開口︰

「陳二爺說的兩個條件倒是不差,只是我等有個要求,目前玉州那邊緊缺元石資源,敢問陳氏是否能提供相應渠道?」

說罷便目光灼灼地看向陳林剛。

陳林剛此時金扇輕搖,扇面的山河九日圖,栩栩如生,听到此話有些錯愕。

「元石?」

肖正陽點頭。

「這玩意在淮州是禁貨,一般渠道是拿不到的,你們想要的話,說實話,或許代價不比玉州拿低,不過單論渠道,陳氏自然能夠提供。」

陳林剛輕聲說道,元石雖然珍貴,但只是對一般人來說,對于常駐珞珈山的陳氏,還沒到不可得的地步。

肖正陽點頭,臉上倒沒有露出什麼欣喜,只是沉吟片刻,朝陳林剛輕聲道︰

「以後怕是要叨擾二爺了。」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隨後正式開宴,絲竹聲起,身著薄衫的女子紛至沓來,一時賓主盡歡。

足足一個時辰,林末與肖正陽兩人才托辭離去。

待到一切結束,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的陳林剛將一直把持著的金扇忽地合攏,放于膝上。

「怎麼說?年老?」他看向身旁不苟言笑的老人。

老人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響起。

「據我感應,那人氣血很強,猶如山間獸王,給人感覺確實不同于普通宗師,擊敗或許可以,想要擊殺我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陳林剛喃喃自語,不過忽然笑容依舊。

也對,若是身上沒點東西,又怎能倏忽間,不知不覺擴張到這個地步?

他搖了搖頭,繼續拿起金扇輕搖

晚風驟起,屋舍之外,竹葉簌簌。

院內。

劉古直背低頭,等待著上座的兩人回應。

他與另一女子作為黑佛教于淮平內應已經十余年,此前被發動,任務便是進行種子的轉移,以及儀式的布置。

此前雖說听聞過肉山的名號,但從未直接接觸,如今陡然直面,還是被問責,方才知曉其作為黑佛教如今年輕一輩前三的含金量所在。

明明他也有五髒境的高絕實力,但在對方目光注視下,竟然連血液流動也變得遲緩。

從當日決定儀式後,肉山便藏身靈犀別院,連下屬都不知曉。

秉著燈下黑的原理,竟真無一人發覺。

原本想的是,直至最後摘取果實時方才獻身,此時他卻因為突然惡化的局面,不得不現身。

「你能告訴我,為何厲廣,言真兩人會突然失去蹤跡,而城中的種子地又接連遭受舉報破壞嗎?」

肉山慢條斯理地說道,聲音低低沉沉,好似有氣無力,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危險氣息。

「肉山大人息怒!我等一直負責種子調度,其間能保證絕無信息泄露,只是畢竟人多口雜,底下教眾實力又孱弱,難免會出現紕漏,這確實是我等之過錯!

至于厲廣大人,與我等分屬不同系統,自上次信息交接後,便未有聯系,甚至于厲廣大人失蹤,還是從大人口中得知。」

劉古抱拳,頭越發至之低。

不知何時,背後竟然浸透了汗水。

這便是教中新一輩前三的實力!甚至于有人推測,其或許能成為教中佛子!

這等人物,與其雖不是同一系統,當真若賭氣將他擊殺,即使他頭頭的頭頭怕也不會說些什麼

「有意思。」肉山沉默片刻,忽地笑起來。

「兩個宗師,可不是兩個螞蚱螻蟻,即使在這淮平大城也算是個人物了,說死就死,一點水花都沒現,真的有意思。

而種子地暴露,按理確實正常,只是一下子露了這麼多底,說都是正常泄露,你是傻子還是我是傻子?!」

肉山忽然暴怒,猛地一掌橫掃。

明明既無掌風,又無意勁,站立不動的劉古卻是直接倒飛出去,狠狠撞到身後的牆壁才止住。

「大人息怒,雖然種子地暴露不少,但仍舊有一些完好,接下來我等親自操手,必不會有任何閃失。」

劉古慢慢從地上爬起,連嘴角的血跡都未擦拭,沉聲回應。

「至于厲廣大人的蹤跡,生當見人,死當見尸,我等會繼續加派人手調查,務必讓事情水落石出」

「你要知道,種子至關重要,之前過往不究,你能保證這七日內所有布置完成嗎?」肉山頓了頓,出沉悶地說道。

其實在他心里,厲廣等人不見蹤影,大概率已經隕落了。

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這樣的信號很危險,這偌大的淮平,好似有一雙眼楮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因此他想盡早完成所有事,隨後安然離去。

「回大人」劉古頭再次低了幾分,「最近周勝軍衙門那邊監測器械越來越多,想要安全布置,如今越來越難,每次幾乎都是拿命取取,因此」

他說話很委婉,意思卻很明顯。

「如果我就要最快呢?」

肉山有些不耐煩,沉聲將話語打斷。

劉古平穩的身子直接顫了顫,沉默了少許,一時沒有說話,隨後才回應︰

「若是衙門中一些兄弟能放出能保證半月時間一定」

「半月?」

有氣無力的聲音好像在自嘲。

一時間房間內氣息好似凝滯,就連外界竹林中的風聲似乎都停歇,磅礡的壓力,就像一把把開刃利劍死死地抵住劉古的周身。

這種感覺,一言定生死。

他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生死于一念。

良久

肉山輕聲嘆息。

「我會安排人幫你們,找些替罪羊,放些人出來你盡快」

劉古如蒙大赦,一時只覺溺水的人瞬間得以活命,很想大口呼吸,偏偏卻周身無力。

他屏息凝神,用力地點頭,依舊不敢視線注視,躬身倒退著離去。

沒過多久,退出院落。

肉山仰躺在椅子上,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動,只是眼里露出一抹憂慮。

無論是赤身突兀之死,還是厲廣的無故隕落,一切都昭示著所有的不平常。

「所以究竟是針對你,還是針對我呢?」

肉山拿起身旁的一顆隻果,噗地一聲咬出飛濺的果汁,自語。

「在這淮平中,你覺得有人敢動我嗎?」屏風後,走出一個美艷道姑,正是雲英,輕聲說道。

「呵呵,道長你地位雖崇高,但總有亡命之徒,生而無畏,本就腦袋掛腰上,談何不敢?」

肉山笑了笑,意有所指。

雲英臉色鐵青,眼楮眯了眯,一言不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麼。

「道長怕是還要麻煩你些事,你是听到的,衙門中關了些人,希望你能動些力,放出一些人,如何?」肉山當沒看見,繼續說道,雖說言之麻煩,但語氣里沒有半分客氣。

雲英沒有立即說話,只是靜靜地吃著肉山自顧自吃著隻果,最終看見其將隻果吃的只剩難看的果核,隨後猛地一捏,揉搓成粉末,往地上一灑。

粉末飄散于風,消失不見。

「好。」良久,雲英點頭。

「你放心,我答應過不牽連你,便一定會不牽連你,至于厲廣他們無故身死,我猜或許與你那仇人有關,臨走時我親自出手,算是賠罪。」

肉山拿起滿是油污的袖子擦了擦嘴,嘟囔著說道。

雲英冷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再次深深看了眼座席上的男人,轉身走出房間。

肉山嘿地再次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兩只腳提起放在椅子上,開始睡覺。

他已經打定主意,若是半月是最後期限。

若是到了那日,依舊沒有進展,他將提前發動秋收,付出些許損失,盡早遠走玉州。

這是對生命的負責,也是對自己的負責。

希望一切都好

與此同時,茶道坊住所。

密室內,言真單膝跪拜,不敢看那藏在陰影中的臉龐。

「最近干的不錯,看來你還是有些用啊。」悶沉的聲音淡笑道。

「都是大人指揮有方,我也只不過出一把子力氣。」言真連忙低聲回應,

「不過如今該點的地方都點給衙門了,我接下來應該」

「接下來就消停會,對方應該在找你了。」林末淡笑道,隨後兩只並攏,捏起一顆橢圓形,大概二分之一鴿子蛋的灰色物事,聲音有些驚喜,

「對了,你說這玩意就是你說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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