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破心中賊與決定

作者︰金邊野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嗚嗚。

呼嘯的風聲響起,卷起嚴寒在山間回蕩。

庭院之中衣著暴露的舞女,被凍得瑟瑟發抖,在這個時候,卻不敢一絲大的喘氣。

玉天衡身後角落處,一抹妖艷的紅緩緩走出。

那是個身材勻稱,面容俊美的男子。

仔細一看,竟是黑佛教真一。

真一自點著地暖香爐的溫室中走出,兩手依舊合十,眉眼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緒。

徑直走到庭院中,如那些舞女一般,任由風雪呼嘯間落在身上,面色卻無一絲變化。

他听著呼嘯的風聲,望了眼前方的玉天衡。

原本喧囂的碎雪與風,忽地一滯。

人不動,風絕,雪停,一切如一。

「看來真一大師果然已要成就真君之位,不言不語影響天地,嘖,甚好。」

玉天衡見此眉頭舒緩,拍手叫道。

稱呼改的極為順口。

他看了眼庭院中被凍得臉色發青,依舊強笑著的舞女,「大師慈悲為懷,那麼天衡也不做惡人,你們幾個可以回去休息了,事後至藥膳司,要什麼丹藥盡管拿。」

眾多舞女聞言瞬間大喜,這次是真正的喜形于色。

「多謝世子。」

「多謝世子。」

「」一個個萬福金安。

「謝我作甚,謝大師。」

舞女般才如夢初醒般,楚楚可憐地朝真一和尚道謝。

紅發的男子不為所動,只是默默地受著,一言不發。

很快,閑雜人等都退卻了。

玉天衡負手而立,上前數步,  打量了真一兩眼,  道︰

「常言黑佛教的和尚,  殺人,食肉,無戒不破,  您這另面慈悲,是否有些格格不入啊。」

真一搖頭,  自嘲︰

「殺人是真,  食肉也是真,  至于慈悲,也是真,  無戒不破,破的不過是外戒,心中所持之戒還在,  又哪有什麼格格不入的說法?」

「類似于自欺欺人?」

玉天衡笑道︰

真一抬起頭,  沉默了片刻,  最終點點頭,  卻又搖搖頭︰

「古話有雲︰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與其守世俗外戒,倒不如內心自我持戒。」

玉天衡笑了笑,不再提這檔子事。

練武到這個地步,  無一不是念道極深,哪是那麼容易言語動搖的?

他也不過隨口一問而已。

「世子之意,  真一已知,當暇點破,  那火菩提,我必將親手帶來,

至于無論是是那青龍王,還是什麼清涼寺主,如若遇見,也會順手解決。」

真一正色肅聲道,「不過世子答應真一的,還望上心。」

「我玉天衡說話,大師盡管放心。」玉天衡臉上出現使人信服的笑容。

真一點點頭,  雙手合十行了一佛禮

風聲依舊呼嘯,真一走後,遠處的盲人琴師開始繼續彈琴。

那是玉州古調,聲音蒼渾沙啞,  粗听野蠻,甚至于帶有幾分顏色,頗多下流,可听慣了,卻發覺有股別樣的豪邁蘊藏其間。

玉天衡一邊听著,手掌跟著來回搖擺。

嘴角微微上揚,不時哼唱,顯然沉浸其中。

玉侯一脈原封地為玉州,只不過太祖為避免勢大扎根,困擾中央,施展了一次調封。

至此玉侯落淮州,淮侯駐泰州,依次亂序。

不過雖調封至此,但玉侯府中從未少過玉州古調。

小時候他其實不愛听,可架不住玉元通喜歡,慢慢的,自己也會哼上幾句。

後面越來越大,不管是煩悶,還是欣喜,不知何時開始,竟然也愛上了這堪稱大俗,不為士林所愛的曲調。

尹盛時依舊垂首而立其旁,默默地听著。

很快,一曲作罷。

高大的讀書人輕輕拍手作響,盲人琴師自覺退下。

「世子」

「講。」

玉天衡依舊閉著眼,手如持筆,在空氣中潑墨作畫。

尹盛時面色平靜,聲音低了幾分︰

「您真有意要過多插手黑佛教之事?」

「怎麼?有問題?」

玉天衡沒有回答,反而隨口問道。

這個文武雙全的讀書人輕輕吸了口氣,︰

「黑佛教這群妖人,拿來做狗自然是他們的榮幸,也無甚說道,畢竟君子善假于器,

只是若過多牽扯,猶如久居鮑魚之室,對于旁人也就罷了,像世子如此身份尊貴之人來,確是有些不值,甚至」

他猶疑了會,終究開口道︰「甚至容易惹得侯爺,乃至老侯爺不喜。」

「自古讒言易得小人活自在,忠言難尋賢臣生難耐,尹先生從入府以來,在天衡小時便擔任啟蒙先生

而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說起來天衡命真當好啊。」

玉天衡停下手中的動作,睜開眼,輕聲嘆道。

尹盛時聞言,即使是看慣世事沉浮的他,也不免有些感動。

不過終究不是善言辭之人,只是拱了拱手。

「先生之意天衡已知曉。」

玉天衡身子微直,臉上隨意神色消失,「只是當拔劍四顧,心生茫然之時,做十件,做百件無出差池之事,或許也比不上真正做一件可能全對之事。」

尹盛時無言,玉天衡已起身拍掌,來到其面前,手落在肩上,勉勵地拍了拍。

「當然,還是要有勞先生助我,保證天衡所做,不會將局勢變得更壞。」

他一臉真摯。

說著收回手,整理了上有些褶皺的衣衫,兩手貼于大腿前,恭敬地彎下腰。

尹盛時神色恍惚,這一刻,仿若看見了當年對方束脩時的模樣,還是像今日一樣行弟子大禮。

只是當日其太過頑劣,即使行大禮,臉上也多有不忿

所以,是長大了啊。

他臉上出現笑意,眼中出現欣慰之色,同樣躬身︰

「臣,自當竭力。」

大延山下。

陽潮掀起後,荒野生大樹,樹密則成林,林多自然聚山獸。

只是不同于臨行前的一片荒蕪,樹木叢生,此時的荒野為一片片整齊劃一的田野,其上種有近一人高的青色稻谷。

邊緣處,修有兩人高的紅木柵欄,上修有鋒利的尖刺。

其隱隱泛有令人心悸的綠意,一看便被下了毒。

另外,一望無際的稻田上,不時有速度急快的武人掠過。

林末在車隊到了大延山附近後,便下了車。

身旁則是青葉,言真,以及林遠天等人。

他看著前方山腳下,有一片村子,此時時間約模傍晚,到了造飯時間,已經有寥寥炊煙上浮。

「大延山的變化倒是越來越大了。」

林末伸出手,恰時風一吹,身旁田里的青稻隨風而動,正好落于他掌心。

這谷類不同于尋常稻谷,顆粒要飽滿不少,葉間有一道淡淡的紅紋。

外形倒是很像之前食用的血谷稻,只是似乎又有點區別。

「這是血谷稻的改良,具備抗寒的特性,也克服了培育困難的缺點,唯一的不足則是溫和經脈的效果有點差,只能當作一般的武夫食糧。」

一旁的林遠高輕聲解釋道,說著看向一旁的人煙︰「不過拿來給聚集在山下的普通百姓耕種,還是很不錯的。」

趁著閑聊,林遠高便開始簡單述說起林氏如今的情況。

自大延山獸潮過後,局勢慢慢穩定,林氏也在山下聚攏了一批百姓,幫忙修築守衛村莊,耕種田地,種植靈谷。

因能保證生命安全,賦稅又低,表現良好還有得到授予武學的機會,久而久之,來往定居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泰州事變,大量外州難民逃至淮州,又補充了些人口。

據林氏估計,這山下的村莊,已經有三千多人,其中大多是青壯。

也正是這些人,為林氏耕種開闢了大量田地,種植稻谷,為林氏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一邊听著,林末不時點頭。

林氏作為近幾十年才發展起來的勢力,在那一代老人未曾離開前,其中種種經驗都還存在。

畢竟數十年前,林氏也是從此處起家,有鍋有灶的情況下,也不過重頭再來。

至少在林末看來,無論是這牛奮四蹄犁出的萬畝良田,還是來往農人臉上的滿足笑容,無不顯示著如今的大延山,比起離開前,要好上太多了。

只是好歸好,林末心中卻多了個疑惑。

他不露痕跡地看著手里的改良血谷稻。

要知道最近的一次為人熟知的稻谷雜交改良,還是出自百年前望京農家之手。

那不是什麼一人,兩人。

坐落于王朝之都,整個農家幾乎是赤縣農學之巔,也只有這樣,其當年才能借山海稻雜交出新型倍產稻谷。

而林氏倒不是林末瞧不起,好吧,確實是瞧不起。

一無底蘊,二無歷史,三無時間,拿什麼改良培育新型稻谷?

而更令林末詫異的是,林氏獨有的血谷稻。

其效果確實不錯,只是他外至淮平練武求學,最後掌控青龍會,也算權傾一方,見識不小。

奇怪的是,以他的身份,竟然沒在淮平見識到有血谷稻的售賣

想到這,他不由看向一旁的林遠天。

其正好也看了過來。

見林末手上的稻谷,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點頭。

林末若有所思,話音一轉,不再深究這檔子事︰

「對了大伯,不知我家里人如今在做什麼?」

林遠天見林末會意,心中也越是滿意,听罷便說出了林末一家子的近況。

其中林遠山坐鎮家族,也不用出山狩獵,類似于擔任家族內務一職,主管資源分配,待遇劃分,權利很重,危險卻極小。

這是看在林末的面子上才獲得的職務。

而林母服用了肉桃後,也開始練武,不求能武道有成,只希冀身強體健,如今在一應資源的供給下,已經在煉骨了。

最後則是姐姐林芸。

林芸自然也是練武,雖然同樣錯過了最好的修煉時間,但在資源,功法不缺的情況下,練武進度也不錯,

只是後面開始談戀愛,準備成婚,不可避免地被耽擱了。

「與人戀愛,婚姻嫁娶我並沒有攔著,可耽誤練武,難不成真昏了頭?!」林末初始還挺滿意,听到後面卻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原本本性純良,最不好打打殺殺,但卻不得不承認,從微末之身到現在,一切都是靠拳頭取得。

即使是林氏的助力,也是在他展現了自身價值的情況下獲取。

因此很不願家里人不練武!

至于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只覺狗屁。

真若不管,出事了,還不是得他來擦?

當然,他這也是關心則亂。

從剛開始到這世界時的陌生,無助,又可憐,真正讓他安心生活,甚至克服前世懶惰,決心去搬磚的,不是林父林母,而是林芸這個姐姐無微不至的關心。

因此其在他心里地位自然不同。

「君末,芸兒年紀其實也不小了」看見林末眉頭皺起,林遠天忍不住說道。

在這個世道,別說二十幾歲,就是十四五歲成婚作他人婦的也不在少數。

即使像林末,也只是他實力太強,無人敢逼迫,像林君昊,早便安排娶了妻,開始生子了。

不然你以為林氏憑什麼幾十年就能到這個程度?能生啊。

當然,大多數家族同樣也是如此。

林末眉頭依然沒舒展。他一直堅信人的命運應該掌控在自己手里,前世是靠讀書,這世則靠練武。

當然,上輩子他沒有什麼學霸的黑科技系統,因此雖拼搏努力,但最終也只能泯然眾人矣。

畢竟小富靠學,大富靠命,這話一點也沒錯。

如今當世身居天賦珠,自然當力壓世人,獨佔鰲頭,方才不負一切。

「你爹他們很渴望抱孫子,畢竟你作為長子,卻不在身邊。」

林遠天微微一嘆。

林末一怔,抬起頭,想要說什麼,但想了想,卻還是低下頭,沉默片刻︰

「那也不能不練武啊」

他自然明白林遠天什麼意思,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是打算這一次回家,如果可以,便將此事真正定下來。

一方面算滿足林父林母的心願,一方面也算安林遠天等人的心。

畢竟如今他幾乎算林氏最強之人,不是家主勝似家主。

在這樣的亂世,這樣的人心彷徨之中,沒有什麼比一家之主有後,來得更令人心安。

想到這,就在他失神之時,忽然抬起頭,看向前方。

遠處的田野上,有十幾道蘿卜頭高的人影在疾跑。

其中帶頭的,頭上蒙著張紅頭巾的男孩,林末很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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