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微量元素

單伏天一聲不吭,但梁先生仍未放棄。

「喂,喂?阿天你能听到嗎?

「我又有個新想法,機會難得,你試試去偷她自產的晶簇怎麼樣,這個就叫作經濟制裁,不戰而屈人之兵, 你覺得怎麼樣?

「還有啊……」

梁德又連續提出好幾個建設性意見,可是另一頭沒有任何回應,大約單伏天的確是已經自閉了。

「家鏟,一點簡單的敵後破壞工作都做不好,長得再靚仔又有什麼用!」

來不及再多說了,梁德斷開與單伏天的靈覺連接,一腳踢向襲至身前的暗紅濁流。

只見海量內氣從他腳下噴出, 快速凝成一層腸衣似的薄膜後緊緊包住了奔涌而來的消化液。

黑色牛津鞋踢中濁流之時, 那灘肆意流淌的消化液已被內氣薄膜收束成一根兩頭亂顫的紅腸, 硬生生地吃下了這記十二成功力猛男射門。

沒等它彈出太遠,梁德飛身躍起,向前疾沖,在那根被踢得對折的「紅腸」上又追加了一拳。

揮拳的人影在半空停住,被束縛的濁流轟然炸開。

血雨迸射,將四周本就岌岌可危的空間壁障徹底擊破,層層虛空交匯貫通,橫亙在梁德和米象之間的阻礙如水晶玻璃一般寸寸瓦解。

梁德收回拳頭,在無數消化器官堆砌而成的血肉迷宮中央立定腳步。

剝離掉復雜的空間環境,這個戰場總算清爽了一些。

「米總,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急不可耐的漉漉腸鳴。

腸管交纏蠕動,宛如一群無面蛇蟲從巢穴中爬出,帶著潮濕黏膩的腥氣圍住了那條渺小的人影。

米象嘻嘻哈哈的聲音若遠若近︰

「你貫通虛空又能怎麼樣……弄得好像我需要躲你似的,我又不怕你, 我就在這兒,來啊, 來互相傷害啊。」

「你不怕我,是因為不夠了解我。」

梁德平視前方,道︰

「不過沒關系,你很快就會了解我了。」

他像是看不見那些想要把他分而食之的東西,單手插袋,徑直向前走去。

腸與胃的無面蛇群一擁而上將他吞沒,圍著他粘合出一個密閉腔體。

蛇群之下,暗紅色消化液涌瀉如潮,腸道和胃壁的褶皺中生長出細細密密的森白利齒,穿刺啃咬著獵物的身體。

黑暗中,梁德甚至沒有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左手。

他無所謂似的揮動右手將攔在面前的腸胃扯開,扔在地上,踩在腳下。

以血肉對抗血肉,以最直接的方式。

他不停地前行,肉身被咬得殘破便換一具肉身繼續前行,踏過血與骨,踏過自己的尸體,踏過尸橫遍野的自己。

他穿過食人蛇蟲盤成的迷宮,而迷宮的出口, 是另一座迷宮。

米象不停地消化著他扔下的肉身, 又喚起了新的爪牙。

在她界原展開所及之處, 不論是活著的東西還是死去的東西,最後都將成為滋養她的食物。

梁德此前的死亡預感並沒有錯,他的渣男戰法遇上這一類型的敵手,的確有可能被吃干抹淨,連渣都不剩。

可他已經被米象吞進了肚子,要怎麼才能沖出去呢……

「喂!」

米象坐在高高的尸山上,晃蕩著兩條縴細的小腿,舒舒服服地打了個飽嗝。

「你是想撐死我嗎,這就是你的計劃?」

「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梁德轉身答道。

「想要填飽我,你這幾兩肉可不夠。」

她吃了很多,但還遠未飽足。

幾十萬具武者肉身而已,沒滋沒味的,熱量也沒標,和零卡有什麼區別。

米象搓搓手,商量似的跟梁德說道︰

「姐姐不饞你的身子,別拋尸了,把神魂拿出來唄,我就愛吃那個。

「小梁啊,我看你也不是什麼正經武者,就別搞燃盡神魂戰至最後一刻那套了,沒必要。

「你配合點兒,我方便點兒,你老老實實把自己端上來,我給你留一魂一魄回自性界原,未必不能活。

「你給我一個方便,我給你一個機會,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說呢。」

梁德︰「米總,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說不心動那是假的,只是……」

「只是?」

「我的神魂,你不是已經吃到了嗎。」

梁德沖她眨眨眼楮,坐在尸山頂端的米象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噎住,面色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在她緊繃的白皙皮膚之下,有細若微塵的五色毫光隱約浮動。

「怎麼可能……你……」

「要說米總你還是不懂吃,份量少點就嘗不出味道來,還好你的消化系統夠靈敏,吸收能力也是出類拔萃。」

梁德收起右手,看向地上那些失控後胡亂抽搐的腸胃髒器,好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我一直在想,我的死亡預感為什麼那麼強烈,你憑什麼吃定我,為什麼我會跟你達成這個共識呢。

「你神入界原是比我早,工作經驗也比我豐富個幾百年,可界原行者的戰力又不是按年功序列來排。

「大家都是白劫下位,頂多我的界原展開沒你持久,時間比你短那麼一點點,不存在本質差距,那我的致命劣勢到底在哪里呢?

「這個問題,我在不久前才想明白。」

梁德抬頭望著米象︰「在我用武者靈覺偵察你的時候,你和它同時發現,它找不到你。

「是你和它達成了共識,你和武者靈覺都認為我找不到你,而你沒有忌口,形神通吃,所以你們覺得我只能在你的肚子里掙扎到死。

「但是它錯了, 它找不到,並不意味著我找不到。」

米象的駐世之軀搖晃著從尸山上滾落,她雙手掐著脖子,面目猙獰地半跪在血肉之中。

「你……是屑。」

「沒錯,是屑。」

梁德點頭道︰

「你形神之間的表面聯系弱到幾乎沒有,于是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根本不怕食物中毒,還能避免別人順著駐世之軀找到你,可謂一舉兩得,但這樣一來,你從消化系統得到的反饋難免有些遲鈍。

「所以我試著在喂給你的肉身里加了一點點從神魂上磨下來的粉屑,微量元素嘛,易吸收,好消化,突出一個不知不覺,隔壁家的小孩都聞不到。

「我想你總不能用外面這套肉做的腸胃來消化神魂吧,一定還有另一套系統,果不其然。

「米總,如何,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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