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小石頭來了~」小孩軟糯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
小石頭下午睡醒就被爹趕到隔壁房間，說是讓他陪著媽媽。
小石頭有些疑惑，以前爹好像不太喜歡他和媽媽太過親近，怎麼現在主動說讓他陪著媽媽？
心底的疑惑也只是一瞬，三歲的小孩也想不了那麼多，更不會去想什麼復雜的問題。
爹讓他來陪著媽媽，他也想陪著媽媽，所以小石頭就來了。
依舊是期待的，帶著小心翼翼的眼神，讓人一看就心軟。
林佳佳看著眼前的小人兒，忽然間就想到張遠霄說的話。
如果，如果她真的能被解救出去，如果她以後不再見這個孩子，那麼現在……
「媽媽？」小石頭覺得媽媽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具體怎麼奇怪，他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媽媽好像很難過，快要哭了。
小石頭見過媽媽哭，但他不想媽媽哭。
「媽媽，小石頭乖，陪媽媽~」小石頭聲音溫軟，試圖用自己來安撫不安的媽媽。
林佳佳微微移開眼，縴長的睫毛遮蓋住眼底染上的一抹紅。
幾秒後，她道︰「小石頭要上來和媽媽一起躺一會嗎？」
小石頭眼楮就是一亮，張開小嘴想說什麼，又想起什麼咽了回去，最後，還是緊了緊白女敕的小拳頭，試探性問︰「媽媽，可以嗎？」
小石頭真的可以和媽媽一起躺炕上嗎？
其實，小石頭分不清媽媽到底喜不喜歡他，因為有的時候媽媽會抱著他，可抱著他時，卻在哭，還說著一些他听不懂的話，有時候媽媽會用溫柔的聲音教他讀書認字，可有的時候，媽媽又會狠狠將他推開，不顧他怎麼哭泣……
小石頭一直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他讓自己更加乖巧，懂事，在媽媽面前，也更加小心翼翼，不惹媽媽生氣。
從她記事起，他和女乃女乃一起睡過，也和爸爸一起睡過，就是沒有和媽媽一起睡過。
媽媽偶爾會抱他，但不會抱著他一起在炕上睡覺。
但小石頭很渴望呀。
他想知道看，被媽媽抱著一起睡在炕上是什麼感覺？
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但他莫名渴望。
只是即便再渴望他也不會要求，就怕惹媽媽生氣，但現在媽媽說他一起陪著睡覺。
太好了，太好了！
即便此時小石頭完全沒有睡意，但他還是爬上了床。
躺在炕上，窩在媽媽懷里。
又像是一只不安的小動物般，伸出小胖手，抓住媽媽衣服的一小角，仿佛這樣，就能安心般。
而小石頭也確實安心了。
躺在媽媽懷里的他，一雙眼楮亮亮的，里面盛滿了喜悅與激動。
但他很乖，也很安靜。
林佳佳這張炕，雖然看著有些凌亂，但其實並沒有什麼難聞的味道，就像是林佳佳，她看著頭發披散，衣服凌亂，有點像瘋婆子，但她其實很愛干淨，這是她打小的習慣，有些習慣啊，是打小在骨子里就養成的，即便周遭的環境惡劣，也改變不了。
她雖然被困在靠山村，但其實也能在這屋子活動，做一些自己想做的家務活。
當然做這些也是在林佳佳情緒的時候，她的情緒時常反復，有時候情緒不好，厭世的情緒一上來，她整個人就頹廢了，像是瞬間抽走了靈魂的女圭女圭般，空洞得很。
懷里的小人兒，小小的，卻很柔軟，也很溫暖。
他就那樣毫無防備得窩進她的懷里，讓林佳佳的身體微微緊繃。
不是沒有抱過小家伙，但這樣抱著睡，還是第一次。
曾經，林佳佳也幻想過和蘇澤錫結婚，生孩子會是怎樣的？
她也幻想過自己有孩子她要怎麼對待他。
那時候她是怎麼想的，她想，無論小家伙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會喜歡，絕對不會重男輕女。
她想，她會很愛很愛他，比愛自己還要愛。
她會努力掙錢，給他買女乃粉，會親自照顧他，看著他長大，陪著他玩，陪著他笑。
那樣該多好啊。
而現在呢……
小石頭是她的孩子，但除了月子期間被強制著給他喂過一些女乃外，還有什麼？
沒有給他換過一次尿布，沒有在他哭的時候哄過他睡，甚至沒有陪著他一起睡過。
如果她離開，那那些看著他長大，陪著他玩，陪著他笑，更是無稽之談。
不知怎的，此時林佳佳的心里升起濃濃的愧疚。
她的手下意識地放在小石頭的後背上，輕輕拍著，一下又一下，有些機械，有些陌生，但她沒有停下。
小石頭原本不想睡的，可不知道是媽媽的懷抱太過溫暖，還是媽媽拍著他後背的手有魔力，他漸漸醞釀出睡意，居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臨耷拉上眼皮前，小石頭想，如果以後媽媽還能這樣陪著他睡覺該多好呀。
小石頭好喜歡，好喜歡媽媽呀-
一下午的時光一晃而過，很快夕陽西斜，黑暗逐漸將靠山村吞噬。
幾十個警察們也在這時如同暗夜中的獵豹般悄然進入了靠山村。
很快他們就模清楚了情況，基本情況和張遠霄說的一樣，張遠霄沒有騙他們，也方便他們行動。
石頭屋子里點著煤油燈，林佳佳的懷里坐著小石頭，她正在教小石頭認字。
張遠霄並沒有在屋子里。
「媽媽，這個怎麼念呀？」小石頭揚起小腦袋問。
他發現媽媽今晚好像時不時就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時不時也看向外面。
是在找爸爸嗎？小石頭不知道。
林佳佳回過神，回答完小石頭的問題，忽的就听到外面的動靜。
林佳佳拿著書本的手就是一緊，外面的聲音听不太真切，但卻是真的有什麼動靜了。
是張遠霄說的那個嗎？是警察來了嗎？
「媽媽不怕，小石頭在！」察覺到媽媽身體的緊繃，小石頭以為是外面的動靜嚇到了媽媽。
雖然不知道外面怎麼了，但小石頭會保護媽媽。
林佳佳垂眸看著小石頭，小孩的眼底清澈如泉水，沒有一絲雜質。
這時，外面的動靜更大了，甚至還夾雜著槍聲，人的尖叫聲……
林佳佳的手驟然握緊，。唇瓣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這時，一只柔軟熱乎乎的小手放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垂眸就對上小石頭擔憂的眼神。
「媽媽，不怕呀，小石頭去看看。」
說著，小石頭動作很靈活地就溜下了炕。
「不要去。」林佳佳心忽然一緊，開口阻攔。
小石頭回頭，昏暗的煤油燈下，白女敕的小臉很是柔和。
「媽媽，不怕，小石頭就看看。」
說著，小石頭邁著小短腿往門那里去。
門是木門，此時是虛掩著的。
就在小石頭要將門打開的時候，門忽然就從外面被推開了。
一個猝不及防，小石頭就被推開的門給擋住，整個人重心不穩也坐在了地上。
因為穿的衣服多，也不是很痛，就是有些懵。
等到小石頭反應過來，抬起頭看的時候，就發現門口站著的並不是爹，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輕掃了一眼地上的小石頭，微微蹙眉，視線很快落在炕上的林佳佳上，聲音低沉卻篤定道︰「是林佳佳嗎？我是警察，我們來救你了。」
林佳佳眼楮睜得大大的，門口男人穿著的制服，他自然認出來了，那是警察的制服。
此時又听著警察的話。
她明白了，張遠霄說的是真的。
所以，她真的能離開這里，能重新回到城市，回到父母和愛人身邊？
林佳佳的唇角微微抽動著，似乎在笑，可笑容卻顯得有些怪異，也不知道是不太久沒有笑，都忘記該怎麼笑的原因。
只是笑著笑著，她的淚水卻落了下來。
小石頭見媽媽哭了，以為是這個男人嚇到了媽媽。
也不知道爹在哪里。
小石頭沒見到爹，有些著急。
雖然有些怕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但小石頭還是想保護媽媽。
他站了起來，小小的他，身高只到男人的膝蓋。
但他卻努力讓自己站直，大眼楮瞪著眼前的男人，鼓著腮幫子道︰「壞人，不許嚇唬我媽媽。」
陸威，也就是眼前的警察，望著這個小小的男孩，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沒有理會小石頭，快速躍過小石頭往炕上的林佳佳而去，「能站起來嗎？現在能和我們離開嗎？」
之所以這麼問，是之前有的女孩腿被打斷了。
林佳佳看著那一身制服，只覺得無比的安心，可淚水卻不斷地滾落。
陸威微微嘆了口氣，道︰「對不起，是我們來遲了。」
之前他們簡單才從張遠霄那里了解了被拐到靠山村的女孩的信息，眼前的林佳佳，被拐賣到靠山村已經四年，那個小男孩，應該就是林佳佳和張遠霄的孩子。
是他們案例不利，才一直沒有找到林佳佳。
如果能早點找到林佳佳，或許林佳佳就不會受到那麼多傷害。
「別怕，我們現在就帶你離開。」
「媽媽呀~」小石頭見壞人靠近媽媽，很著急，就要過去，忽的，他就被抱住了。
熟悉的懷里，小石頭一扭頭就看到了爸爸張遠霄。
他忙拉著張遠霄的衣袖，著急道︰「爹，救媽媽，有壞人，壞人呀。」
張遠霄將小石頭抱起，身後還站著數個警察。
他將小石頭往自己懷里按了按，道︰「小石頭，乖，他們不是壞人，媽媽她沒事。」
小石頭不相信，他覺得那就是壞人，他听到壞人要帶媽媽走。
他不要媽媽走。
「爹，不要媽媽走，不要媽媽走呀。」
「小石頭要媽媽。」
小石頭在張遠霄的懷里掙扎著，大大的眼楮里蓄滿了淚水，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他的心里很不安很不安。
他有一種感覺，不能讓媽媽走，媽媽一走，他或許以後都見不到媽媽了。
「嗚嗚，爹，小石頭要媽媽呀。」
此時，林佳佳已經被陸威攙扶著往外走。
小石頭被張遠霄緊緊抱著，他被在掙扎著，小手不斷往林佳佳的方向伸，哭泣聲讓人听著很是揪心。
林佳佳听著小孩撕心裂肺的聲音，心疼得厲害。
她的腳步下意識頓住了。
但只是一瞬，她並沒有回頭。
「林佳佳？」陸威問。
林佳佳牙齒緊咬著唇瓣，閉了閉眼，很快再次邁開步伐，她道︰「走吧。」
在小石頭的哭聲中，林佳佳單薄的身影進入到了夜色當中-
黑暗過去，黎明到來。
藏在靠山村下的黑暗也被一一帶走。
這個隱藏在山林里的村子，今天顯得格外的死寂，倒是離這里最近的警察局，確實格外熱鬧。
因為那些被拐的「城里媳婦」和靠山村的絕大部分人都被帶到了這里。
張遠霄和小石頭也是其中之二。
不過和其他靠山村人被關押不同的是，他並沒有被關押，只是被看管著。
他垂眸看著懷里的小石頭。
小石頭的雙眼閉著，眼皮卻腫起，眼尾發紅，白女敕的小臉上也滿是淚痕。
他窩在張遠霄的懷里睡著，卻很是不安，即使睡著了，時不時也會嗚咽一下，睡得很是不安。
小手更是緊緊地揪著張遠霄胸前的衣服，即便是睡著了，也下意識揪得緊緊的看，不願意放開，就好像放開了爹也會跟媽媽一樣不見了般。
小石頭哭了整整一晚，最開始是嚎啕大哭，後面是無聲地流淚。
最後是哭累了，剛剛小家伙才睡著的。
張遠霄看著懷里的小家伙，很是心疼-
這邊，隨著林佳佳等人被救出來，靠山村的黑暗也徹底暴露了出來。
連一向自認為心腸比較冷的陸威，看著那記錄出來的信息，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一條條，一件件，一樁樁，全部都是被拐姑娘們的血與淚啊。
警察局里的警察更是氣憤不已，尤其是一些女警。
「這些靠山村人簡直就是惡魔，七年了，他們做這些事情居然已經七年了，被拐的人肯定不止我們現在看到的十七個！」
十七個，正是他們從靠山村解救出來的被拐的人數。
可實際上不止，還有很多是被靠山村聯合其他人賣到其他地方的。
「這些姑娘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些姑娘每一個都是城里人，甚至不少家庭條件是富裕的，還有像林佳佳那樣的想大學生。
這些姑娘，原本都是天之驕子，是原本該擁有美好未來的人啊。
可是她們被拐了，她們的人生也被毀了。
「這十七個姑娘里，被拐到靠山村，最長的是七年，最短的是近幾個月。而且她們都被……其中有十三個人，已經生了孩子，有的甚至不止一個，還有兩個，正懷著。」
「有一個叫周雪的，她懷孕已經八個多月了，她的腿被打斷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恢復，一知道我們的身份，她就求著我們將她送到醫院，要將孩子打掉。」
大著肚子的周學拖著一條腿不斷地求著他們將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說她不要生下孽種，不然她寧願去死。
而那個住在張遠霄隔壁，也就是邱老太的「城里媳婦」，雖然才被帶到靠山村幾個月，也沒有懷孕，可卻受到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她是邱老太三個兒子的共同媳婦，因為反抗，想逃走，更是被邱老太和那三個男人打得很慘。
將她救出來的時候，她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可憐，這些人實在還是太可憐了。
還有那些被迫生孩子的孩子，他們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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