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開朗的路口,在其後漫長攢動的人流中,被突破出一個切口,比彩燈還要炫目耀眼的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前後著擠了出來。
相川雨生微微松開手,那冰涼且縴細的手指卻仍然與自己貼合著。
「我們已經逃出生天了。」沒有直接將手甩開,相川雨生回頭說道,隨後將視線移動向兩個人牽著的手。
——相川雨生的五指已經張開,唯有少女的手還掛在掌心,不願松開。
天河夏里像是走神了一般,臉上掛著靜美的笑容,美麗的眼眸空泛的看著相川雨生的臉。
「我們已經不用擠了。」相川雨生只好再重復一遍。
「啊?」聞言少女才回過神,「這麼快就結束啦?」
在相川雨生的眼神示意中,天河夏里先是心虛的撇過頭,假裝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只不過隨後在他持續不斷的凝視下,才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松開手,不滿的盤在胸前。
「宮澤他們人呢?」天河夏里踮起腳,站在過道旁邊的草坪上——是允許踩踏的那種,看著路口不斷涌出的人群,才想起自己的好朋友。
「左邊,比較後面的地方。」憑借自己的身高優勢,相川雨生在人群之中看見了他們。
「啪!」少女的突然鼓掌,吸引了他的視線。
「怎麼了?」
「我們難道不應該追求同甘共苦嗎?」天河夏里滿臉正直的看向相川雨生。
「你繼續。」相川雨生抱起手臂。
「我倒要看看你要說出什麼鬼話」——這是他的表情在表達的內容。
「所以我們怎麼可以只管自己出來呢?現在我們不擠了,他們卻在擠,我的良心不安。」
「然後?」相川雨生斜著眼看少女。
「所以我們快擠回去,到他們的身邊,你在前面,我們像火車一樣接龍再擠出來一次。」終于說出了想要表達的意思,少女伸出自己潔白縴細的手掌。
手掌的紋路中,有著晶瑩的水點,倒映著冰涼的月色和夢幻的彩光。
「好了,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第一個問題了。」相川雨生點點頭,「我們不應該同甘共苦,我可以接受同甘,共苦就算了。」
「你怎麼這麼冷漠無情,真是瞧不起你,得虧大家都和你關系這麼好。」天河夏里的臉上滿是真切的失望。
至于失望的內容是不是嘴上所說的,顯而易見。
「好吧,你說的我不好意思了。」相川雨生整整領子,看著天河夏里亮起來的目光,他繼續說道︰「你就站在這里,不要走動,我去給你帶回幾個同學。」
「?」
「我走丟了怎麼辦?」她質問。
「不是說了嗎?你就站在這個位置,這里人流又不密集,你別說你會被擠走。」相川雨生臉上帶著笑容說。
「算啦,你再擠回去也沒有必要,他們都快出來啦。」天河夏里表情十分自然的說出和剛剛截然相反的內容。
◇
「你們走的好快啊。」宮澤真央用手撐著膝蓋,微微俯身,嘴里喘著粗氣,在草坪上對兩個人說,「相川同學的腦袋比較顯眼,我一下子沒注意,就看到他已經在很前面的位置了。」
「我七夕祭第一個願望︰希望回來的時候,人千萬千萬不要這麼多。」菅井理紗在一旁,正在對著隨身攜帶的化妝鏡,臉上拿著一個粉餅在補妝,「我的妝都被擠花了。」
天河夏里眉頭一挑,在心里默默祈禱她的願望不要實現。
「我的我的我的二兩肉也被擠沒了。」這是高松君山,體育本身就不太好的他,經過這樣「高強度」的運動之後,已經精疲力竭了,比宮澤真央更為不堪,接近坐在了地上。
「高松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進棒球部的?我突然感覺知道了明川棒球不出名的原因了。」相川雨生笑道,被稱之為夏季盛會的甲子園,明川已經有幾年沒有出線過了。
「這個學期學期又胖了一些靠!」
「以後想獎勵的時候,還是改為出去跑步半小時吧。」相川雨生上前,神情真摯的對他說道。
「絕無可能,我高松君山,人稱獎勵哥,不獎勵,毋寧死。」
「那我大學畢業的時候,你應該已經開啟第二人生了。」
「可以選擇穿越嗎,我要穿越到《回復術士的重啟人生》世界。」說到這個,高松君山可不累了,眼里露出期待。
「《回復術士的重啟人生》,是新劇嗎?是耽美嗎?」宮澤真央捕捉到關鍵詞,好奇的湊過來詢問道。
「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你問他。」相川雨生說完便離開了。
他真的不知道也沒看過——但是他注意到高松君山說這個的表情,就大概清楚了這是什麼性質的東西。
還是不要搭邊比較好。
看著支支吾吾的高松君山,相川雨生愈發確認自己決定的正確性。
以散步代替休息,一行人慢悠悠的走了十分鐘,終于抵達了代代木公園門口。
樹木掛著泛著青光的燈帶,入口又鋪設了反光材質的地面,在青色燈光下似乎是搖曳的青色河水。
偶有枝頭掛著小小的鈴鐺,溫柔的晚風中,不時叮叮鐺鐺響起,營造出夢幻的背景音樂。
的確十分好看,相川雨生贊賞的點點頭,隨後就要進去。
手臂被拉住,他疑惑的看向天河夏里︰「怎麼了?」
「你干嘛呢?」少女反而訝異的看著他。
「什麼我干嘛呢,不是要進去了嗎?」
「現在當然是要拍照了啊。」天河夏里理所當然的說道,同時指向了其他人。
菅井理紗和橫井美貴果然已經拿出了手機,打開前置在整理自己的表情——關于這點,同樣在做這件事的還混入了一個高松君山。
宮澤真央則是帶著笑意的將鏡頭對著自己和天河夏里兩人,她時時刻刻都是兢兢業業的僚機。
「再像上次一樣的動作,麻煩你了宮澤!」少女抱住相川雨生的手臂,表情愉悅的比起了耶。
不再是高跟鞋,所以她站的很穩。
而心里不再會擔心的相川雨生,也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了柔軟。
「這次是真的情侶裝了誒!好耶!」少女雀躍的說道。
「也也不是很算啦,我們只是買的款式一樣而已。」模仿著天河夏里的語氣,相川雨生表情夸張的說道。
拙劣的模仿結果是胸口被錘了一拳。
想起來,少女的西瓜發卡至今都沒有還給她,洗那件禮服的時候才意識到它的存在,將發卡放在了茶幾的下層里,現在還放在那里。
算了,那就不還了。
「相川同學你也比個耶嘛。」攝像師宮澤真央說道。
「就是啊,快點!」天河夏里也催促。
「耶。」有氣無力,無可奈何的相川雨生比起了手勢。
兩個人只是簡單的拍了幾張,隨後將手機交給了路人,八個人在門口一起拍了一張照片,隨後又恢復到了小團體拍照。
于是像是排列組合一般,僅僅在門口,相川雨生和他們拍了可能有上百張的照片。
一行人七夕祭正式開始的二十分鐘,就是這麼過去的。
也不是沒有好處,相川雨生至少覺得,自己的耶比的越來越熟練了。
◇
終于走進公園,越過森林一般的區域,一行人來到了這里七夕祭的主要開展場地,公園內的小河沿岸。
河岸邊覆蓋滿被燈帶點綴的樹木,此刻如同呼吸般切換著霓虹的顏色、亮度,比起幽幽其間的河流,它們更像是兩條璀璨的光河。
緩緩流動的河水也隨之倒映出色彩,粼粼的水面泛起波紋,顫抖光芒增加了積分如夢似幻的感覺,只有走在河邊,才會有這樣的感觸。
偶爾會有幾聲清脆的「咕咚」,不知是什麼東西墜落,或者是魚兒擺尾的聲音。
「這里賣的布,色彩好好看,大家可以等我一下嗎?我挑選一下。」橫井美貴駐足在一個小屋旁邊的商鋪邊緣,輕聲驚呼,隨後看著大家說道。
「當然可以。」
「客人您的眼光真好,這里的布匹,放在以前古時候,都是供奉給神明使用的。」攤主熱情的說道。
「橫井你居然會對布感興趣嗎?你會做衣服嗎,我初中上過的縫紉課,我就沒有一次在課內的時間做完過的。」宮澤真央感興趣的問她。
「我會一點,因為我喜歡玩女圭女圭,我會自己給我的女圭女圭做衣服。」橫井美貴有些害羞的說道。
「好厲害」
相川雨生和天河夏里對紡織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倒是被攤主說的話吸引。
攤主之所以這麼說的緣由,也已經寫在了旁邊小屋的介紹板上。
「棚機屋」
古代島國在七夕祭的一種齋戒活動,將少女供奉在織布小屋中,迎接神明的降臨,祈禱秋日的豐收,驅走人們的污穢。
被選中的少女就被稱為「織女」,將其鎖在建于河流或清水邊的織布小屋中,為神明潛心織布。
里面的織布機就是「棚機」。
織女體驗價格︰500/五分鐘,織布機可正常運轉,可以將織出的布帶走。
提供專業相機拍攝︰300/張,可搭配相框︰2700/個
小屋像是臨時搭建的,比較簡陋,里面確實擺放著一個織布機,同樣也有一個店主,看起來像是隔壁攤主的丈夫,見相川雨生和天河夏里將目光看向這里,他熱情的上來︰
「兩位客人,要體驗一下當「織女」的感覺嗎?當過了織女,那麼牛郎就一定會出現的喔。」
相川雨生不知道這個店主怎麼當的,他怎麼會向自己一個男生「要體驗一下當「織女」的感覺嗎」這種問題,所以果斷搖頭拒絕。
「我勸你別體驗。」同時他附在少女的耳邊,輕輕的說道。
「為什麼?」原本意動的少女,下意識扭頭看向相川雨生,本來就十分靠近的距離,只差一點就要歸零。
相川雨生能感受到天河夏里發絲掃過自己臉頰的感覺,癢癢的,他面不改色,稍稍拉開一點距離。
「給我來十分鐘的,蒼木,你快過來給我拍照!」一對路人男女,在這個空隙,對老板說道。
所以當少女回過神時,她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
「十分鐘之後就可以再來體驗了。」店長對著她說道。
「啊好的謝謝,不過再看吧。」天河夏里點點頭,隨後跟著已經走向旁邊的相川雨生。
「為什麼不讓我體驗?你看,我都被插隊了!」少女叉腰跟在身邊,氣勢洶洶的問道,「這可是在七夕節成為「織女」的機會誒,多麼美好,而且又不貴,你是不是不想要讓我相遇「牛郎」,說話,牛郎君!。」
「美好,那上面的內容怎麼想都和美好不搭邊吧?」河岸店鋪很多,兩個人走到布匹攤位對面的面具攤位,相川雨生在上面挑挑看看,聞言聳聳肩說道。
「被供奉給神明的少女,齋戒也就算了,還用了「鎖」字,意味著很長的一段時間,所謂「織女」只能被迫在小小的屋子里做織布這種無聊的事。」
「這不是美好,根本就是恐怖的懲罰吧?」相川雨生反問。
「我要是牛郎,知道我的織女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早就拿著大刀砍翻這里,砸爛這個棚機,一把火燒了這間小屋了。」
如同中二的少年,相川雨生說完的時候,以手中的面具化刀,重重的劃過眼前的空氣。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個道理誒。」天河夏里皺眉點點頭,從這個角度解讀,確實如此。
「是吧,所以我勸你別當這個「織女」,我覺得不吉利,我甚至懷疑會遇到牛郎,都是那個店主瞎掰的。」
相川雨生將鬼武面具戴在了臉上,對著攤位自帶的鏡子打量著效果。
後背的腰帶被拉了拉,相川雨生扭頭︰「你也要戴嗎?」
天河夏里抿著嘴,直勾勾的看著那面具後澄澈而深邃的眼眸︰「那如果我被鎖在了那種屋子里,你會來救我嗎?」
「還以為要戴面具呢。」相川雨生扭回頭,繼續調整面具的位置,隨後問道︰「你這麼好看,不會舍得被獻祭的。」
「才不是,村民們會覺得給神明的就是要最好看的,為了糧食與未來,才不會管什麼舍不舍得的。」
「你自願的嗎?」鬼武的面具感覺並不適合自己,相川雨生又挑選了一個狐狸半臉的面具。
「當然不是啦,不然還問你做什麼。」
「你朋友這麼多,會有其他人救你的。」感覺挺合適,相川雨生看向這款面具的售價。
「沒有沒有都沒有,你救還是不救啊!!!」天河夏里鼓起臉頰,有些氣惱的說道。
「知道了——」是長長的拖音。
「我一定會在一分鐘後,就砍翻那個屋子的。」
輕輕笑了一聲,相川雨生將面具摘下,將掛繩掛在少女挽起的丸子上,對著攤主說道︰「老板,這個面具,來兩個,謝謝。」
將頭頂的面具摘下,拿在懷里,少女疑惑的問道︰「為什麼要一分鐘後啊?」
「我總得先解決守衛和門鎖,讓你出來吧,那一分鐘差不多總要啊,總不能連屋子帶你一起砍翻吧?」
「你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相川雨生的眼神,帶著關懷和憐憫,看得天河夏里牙癢癢。
「怎麼,現在輪到你當笨蛋了?」他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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