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節  河源街

林銘打著哈哈,既然王興隆一定要去,自己也不能掃興。二人結伴而行,一路往文瀾河方向去。林銘估模著王興隆要去得地方就是那條「河原街」。

走到半途,忽然下了一場大雨。兩人便在路邊的茶館要了一壺茶閑坐躲雨,順便解決了晚飯。茶館兼賣各種點心。王興隆要了一碗臨高米粉,吩咐加些牛肉,見林銘不吃,問道︰

「林兄不餓嗎?」

「既去行院,有得是吃食,比這里定然是精細許多。」

明代的行院不僅僅是妓院,更多的是作為社交場合,吃穿方面堪稱是引領「時尚」。

「林兄,那行院的飯食如何吃得起呀。」王興隆搖頭,「吃一盞茶,比外面喝一杯酒都貴。」

林銘意識到自己差點露餡了在廣東地面他上行院從來不花錢,佛山自不必說,巴結他去還來不及,就是其他地方也是有富商闊佬會賬。

「賢弟說得是,我一時糊涂了。」

「看林兄的樣子,當初在大陸上大約也很過得去。」王興隆嘿嘿笑道。

「見笑,見笑。」林銘勉強笑道,「往事不堪回首。」

「林兄何必尷尬,在這臨高的地面上,多少人都是落魄到走投無路才跑這里來討生活的……」王興隆正說著,熱騰騰的米粉已經端來,微微發黃的米粉條漂浮在浮著油花的湯汁中,上面散放著牛肉片、酸菜、花生、蝦仁之類的配料。看上去滿滿當當的,很有食欲。

「林兄也要一碗吧,這東西可是本地特色。」王興隆說著從桌子上拿起醋壺倒了不少下去。又揭開個瓷罐,從里面連著挖出幾勺子油汪汪,紅彤彤的的醬料來放在碗里,攪拌了。

空氣中立刻彌漫起一股又香又酸又刺鼻的氣味。林銘的心思微微一動,想起了那次澳門之行吃得水煮肉片也有這麼一股刺激的香味。

「這是辣椒醬澳洲人帶來得新玩意,下飯又開胃。」

林銘也要了一份米粉,兩人吃完米粉雨也停了。街上原本雨水橫流。雨一停街面上的水竟然已經泄得干干淨淨,雖然路面潮濕,卻沒有半點積水。令林銘暗暗咋舌即使富庶如佛山,多用青石板鋪地,雨後的雨水也泄不干淨,地勢低窪的陋巷小街上更是積水成潭。泥濘不堪。

走到街上已經是華燈初上。兩人信步慢行。王興隆因為是地主,不時指指點點路上的店p 和風景給予解說。有些林銘看了也不明白的設施也都是解釋了一番不少東西的確都出乎林銘的意料之外︰髡賊對城鎮的考慮之周全,財力之雄厚,令他暗暗吃驚。他發覺越是看不到,不在意的小地方,髡賊越是肯花錢。

看著王興隆的那得意的神情,林銘忽然發覺自己很像第一回進城被城里親戚帶著觀光的鄉下佬。

因為下雨的關系,街上行人不多。不過林銘發覺街上氣氛明顯不對。主要街道路口都有髡賊的警察站崗,除了警察之外。還有荷槍實彈的士兵,不時盤查行人,似乎有大案發生。

「有什麼大案子麼?」林銘小聲問道。

「怎麼,你不看報?」王興隆有點驚訝的問,繼而他又一笑,「對了,林兄才來本地。」

「看報?邸報麼?」

「這里又不是大明,哪里來邸報。」王興隆毫不在意的說,「是《臨高時報》,本地新聞消息都有報道。我們鋪子里也訂了一份大約是錢掌櫃拿去了上面已經有報道了︰昨晚的那伙飛賊還有漏網之魚,正在全城緝拿。」

「原來如此。」林銘心想這報紙倒是要看看這樣掌握起消息來就方便多了,也用不著到處打听了。他對飛賊的事情很是關注,等不及回去看報紙了,便問道︰「邸報……報紙上說那伙飛賊是什麼來路了嗎?」

「倒是沒說,不過詳細消息有了不少︰說一共有三十人,都是武藝高強的江湖中人,有的還是有字號的積年老賊,」王興隆有了賣弄的機會頓時興致勃勃,「他們是分成好幾批潛入臨高的。可是沒想到一到臨高就落入了警察的眼里。」

王興隆有心賣弄,添油加醋的胡吹了一番。林銘听前因後果,不似有官府的背景,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最怕有同行來臨高︰廣東的錦衣衛系統的中下層人員他差不多都見過,里面有熟人就慘了。

兩人邊聊邊走,一路暢通來到河原街。

街道上依然是粉燈高掛,粉紅的燈光照在青石板路上,說不出的旖旎。王興隆熟門熟路,引著他往里面走。林銘見這條街並不寬,只能讓兩輛「澳洲車」並行而已。街道的一面是文瀾江的河灘,全是砂石。土堤上種滿桃柳杏樹,臨高冬暖,此時綠芽已萌,枝頭上滿是花苞。另一邊都是二層小樓,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和東門市的街道很是相似。只是店門口沒有伙計招呼,顯得頗為安靜。

門前掛著簾子,招牌是一式的大約是同一個地方做得。除了同樣的粉色燈籠,照例還有一塊黃色的木牌,牌子上大書︰風俗業經營許可證。下面又有甲類、乙類、丙類等等,下面又是大食數字。門前沒有龜奴妓女拉客招呼,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立牌,寫著各種他不懂的詞匯︰什麼毒龍鑽、冰火五重天、天女散花……不知何解。旁邊還有牌子,羅列著妓女的小像,看上去密密麻麻,蔚為壯觀。

「啊,全道,你說這家的姑娘如何?服務可有特殊?」

「不行,差遠了。我帶你去看看什麼叫驚為天人,那女子的肉包可是……走走走,就在前面。」一個穿著髡賊服飾的男人拉著另一個人往前疾走。

「肉包?女子?服務?」林銘就听見那麼幾個詞。不由得暗暗狐疑,這行院也太奇怪了,莫非是澳洲的習慣?至于「風俗」二字,更是不知何解。

街上行人甚多,三五成群,說笑喧嘩。有的是直奔主題,有的卻是猶豫不決,看了一家又一家。間或也有幾個醉漢,搖搖晃晃,有的干脆就趴在路邊的石凳上嘔吐起來。街上除了尋歡客人,亦有許多人力車停歇著等候客人,賣小吃小販自然就在一旁設攤。

看得出這里做買賣的人雖然多,秩序卻很好,地面亦很清潔。林銘再一看卻已經明白,原來這里也有警察值守一座高高的二層崗亭內,幾個警察正在值班。旁邊卻是一具刑具,用鐵鏈鎖著幾個倒霉蛋。

林銘看得正入神,王興隆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怎麼樣,這樣的花街柳巷你沒見識過吧。」

「大開眼界,大開眼界。」林銘連連點頭,他看到路邊還有路牌一樣的設施,上書「應召站」,下面坐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看得出姿色平平,年齡也不小了。說是妓女,卻不招攬顧客,只是默默的坐著。每個人的胸前還掛著一塊黃色的紙牌。便小聲問道,「這也是……」

「是,這是個體經營,」王興隆的嘴里不時冒出新名詞來,「行院那是公司實體。」

「什麼?」

「打個比方,行院就是有字號的鋪子,這些個就是小販。」

「原來如此。」林銘感到不可思議,「只是這樣便行了?半掩門生意沒有領家,沒有老鴇亦行?」

「本地不許有半掩門買賣,都要過明路領證,不然就是是‘非法賣婬’,逮住了就得去篩沙子。至于你說得這些完全用不著本地做生意都很太平,皮肉生意也不例外。」王興隆笑道,「不過,捐稅卻不輕。」

林銘暗道︰髡賊還真是寡廉鮮恥,官府居然收起婊子的賣肉錢。他覺得有些不齒。不過這倒是一筆大收入!他對市井百態了解極深,各種生意內幕也很熟悉,知道這皮肉買賣雖然地位卑賤,被人不齒,卻是能賺大錢的,以髡賊那種變態的精明,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塊肥肉。

「這里是是豐儉隨意。有錢的自然可以去行院;沒錢的路邊的貨色帶到旅館里做一回也算是泄了火。」王興隆繼續說道,「澳洲人每個月還要給煙花女子檢查身體,有病治病。真是善行……」

林銘暗罵︰「這算屁個善行。生財有道罷了!」他對髡賊的行為思路此時已經有些明了。大明的官府對待城市、對待做買賣的,都是粗放式的,只要不出事就是不聞不問。有些明明可以獲得很大利益的事情,也絕無人去興辦。髡賊卻是樣樣經心,事無巨細都要井井有條。樣樣都要管。

難怪他們從小小的東門市方寸之地,不過五年便夠席卷閩越,威震海疆。除了坐擁無數奇技婬巧,就是這無孔不入的經營地盤的手段天下還有哪里能與之相提並論?

正在沉思不語,王興隆已經停住了腳步,道︰「今天就選這一家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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