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節  追擊

少年原本唯唯諾諾,此刻面色卻露出不服的神情來。↖頂↖點↖小↖說,.但是忌于他手中利劍,只嘀咕道︰「官府除了要錢要糧,從來沒什麼好處……」

卓一凡喘了口氣︰「怎麼叫沒什麼好處?爾等在海南這邊陲蠻荒之地,坐享二百年的太平,衣食無憂,難道不是我大明的恩德?至于繳納錢糧原本就是爾等的本分。再者我听你說過家中原是佃戶,這錢糧還不是糧戶們繳納的……」

「咱們這里首長來之前一直鬧黎匪,官府從來也不管。再說糧戶的錢糧,不也出在咱們佃戶頭上……」少年說,「周老爺家前些年年年都加租子,說是朝廷的旨意。倒是首長們來了之後,周老爺租子也不敢加了,還減了許多租子!」

卓一凡嘆氣道︰「莫不是髡賊逼他減租子的?」

「那倒也沒有,」少年說,「首長們在南寶開了許多產業,有礦場有鋪子,還有大工廠,我爹娘沒什麼大本事,只會種地,便去農場做長工,雖說是苦活,好歹也是全家有吃有穿,如今房子也翻過了。比起給周老爺當佃戶的時候半饑半飽的日子好多了,誰還去佃他的地?」說到這里他不由得有些小得意,「周老爺如今是求著別人去佃他的地,誰稀罕!」

世上還有地主求著農戶佃他的地的地方!卓一凡不由有些吃驚,他行走江湖,見多識廣,主佃相爭,為此鬧出人命來得事情他見得多了︰除非是地面上沒了王法或者遇到了大災之後農戶流散;否則佃地這件事永遠是賣方市場。主佃矛盾斗爭主旨是「奪佃/反奪佃」和「加/減租子」。

臨高這世道也太奇怪了,糧戶可是朝廷的根本。髡賊如此對待糧戶,人心遲早喪失殆盡。他微微一嘆。忽然覺得這些髡賊「治世」倒是頗為能干,只是奉行的不知是哪一家的歪理邪說。這般胡搞下去,真是白白浪費了他們的「百工商賈」之才。想到這里他不覺有些惋惜之情。不由自主的說道︰「可惜了!髡賊即有魯班之能,又精于陶朱之才,可惜習得不是正道。」說著他又看了眼少年,覺得他倒是個可造之才,嘆息道,「髡賊真是誤人子弟!盡是些無用的雜學!」

卓一凡不知道這個時期的小孩學習興趣最濃、求知**最強的時候,別看這少年只不過上了幾個月學,「澳洲人」在南寶已經有好幾年了。他是看著南寶從一個山區荒蕪的小村變成繁華的小鎮,又是切身感受到生活的變化的一代新人。一听卓一凡對「首長」們的學問百般貶低,說讀首長書沒用,不由的辯了起來︰「老爺你說這樣的話太武斷了吧,我將來學到首長的知識,就可以種出更多的稻子,織出更多的布匹,做出好用的農具,干起活更方便。咱們都可以住上瓦房,子子孫孫都不用再忍饑挨餓……」

卓一凡一听,心中冷笑︰髡賊原來靠畫大餅來唬弄百姓的。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被這幾句話就迷惑了。看他的面色虔誠。大約被蠱惑已深,也罷,自己身在不測。還費這個勁干啥,當下不在說話。

他受傷甚重。雖然有藥物治療,沒有發炎。但是失血過多,昨晚又奔波了一夜。此刻說了一會話,只覺得頭暈目眩,他警覺性甚濃,在意識到自己快要暈過去之前,迅速扯下一塊爛布,將少年的嘴堵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到身子被人一陣晃動,卓一凡睜開眼楮,卻見是司馬求道一臉焦急之色。

「司馬……」

「那少年呢?!」司馬求道沖口便問。

卓一凡吃了一驚,再往樹旁看去,只見地上只剩下一根書包帶。這書包帶是帆布的,甚結實,但是質地甚硬,所以並未抽緊,還是被少年掙月兌開了。

「不好……」

「咱們快走。」司馬求道道,「此地不宜久留!」說著便將卓一凡扶了起來。

「黃兄他們呢?」

司馬求道道︰「我進得鎮去,還沒走多遠,就听到前面喧嘩,髡賊已派了一隊倭寇,將黃家藥鋪圍了!」他語氣神情極為沉痛,「我也不敢再過去,便悄悄的出來了。」

卓一凡心中一沉,然而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如今是個人顧個人,唯有自求多福。

「咱們繞過南寶就是了,這里離開黎區不遠了。」說著便用木棍支撐著身子往前走。

司馬求道看到卓一凡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什麼血色,不由心中一緊。他搶過一步,一把用右手扶起了卓一凡,說到︰「我扶著你走吧,天黑前咱們趕到番豹山,等天黑了就偷越關口。七爺說那里已經沒有兵營了,只有個管卡,要過去容易。」

他們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下了山,穿過田埂往前面一座小山走去。雖然被攙扶著,但是卓一凡每走一步都感到傷口痛楚,特別肋下,只要稍稍的喘口氣都疼半天。

莫非自己要死了麼?

他勉強拖動腳步,只覺得身子愈來愈重,頭也漸漸發暈。

因為擔心被髡賊發現,兩個人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避開有人煙的地方,只揀山林茂密之處前行。這下愈發步履艱難。

一路前行,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司馬求道見卓一凡搖搖晃晃得實在是走不動了,便在一塊大石頭背後坐了下來。

「你且休息片刻,我去給你找些水來。」他說著解開卓一凡的衣服,卻見血已經染紅了繃帶,知道這一路勞頓,傷口並未長好。

司馬求道暗暗憂心︰這樣下去,卓一凡遲早要死在路上!

現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能順l 逃入黎區,靠著接應的義士在當地的關系,看能不能尋個隱蔽的地方讓他養傷。

他拿起竹筒正要去取水,卓一凡拉住了他的胳膊,沉聲道︰「你听!」

司馬求道側耳傾听,並沒有听到什麼,他剛要說話,忽然一種奇怪的聲音由遠而近,從昨晚上歇腳的那座小山傳來,好像是吼叫聲。

「似乎像狗叫。」司馬求道道。然而這不是普通街面上看到的狗的叫聲,那是一種類似咆哮的聲音。司馬求道趕緊撥開樹從,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只見從對面山坡的樹林子里面鑽出來一只黑黃相間的狗,這條狗腦袋圓圓的,耷拉著耳朵,眼楮上面有兩個大白點兒,看起來像四個眼楮,奇怪的事兒,這個狗看起來沒有尾巴!

狗的身後是三四個戴著漆笠,腰插肋脅,個子矮小結實的士兵,司馬求道知道,這是髡賊蓄養的倭寇!

這條狗被一條鏈子拴著,有一個人牽著它,在地面不停的聞著,這狗大得出奇,和小牛犢子一樣大。後面牽著的人幾乎拉不住,總是把牽著它的人拖得一沖一沖,似乎要跌倒了。這時又從樹林子里面陸續出來了三條同樣的狗,都在地上不停的聞著。牽狗的人後面又出現了十多個帶著鳥銃的軍士,有倭寇亦有普通的士兵。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身邊站著一個少年,指指點點,司馬求道大吃一驚︰這就逃走得那個采藥的少年!

卓一凡這會也看到了,他心中暗暗懊惱。但是此時再說什麼也無用了。只能將身子縮起,盡量減少目標。

對面的狗在地上邊聞邊向這里走來,卓一凡小聲道︰「可能是聞到血跡的味道。」

「賊狡詐,竟然使此伎倆!」司馬求道看著對面臉也沒轉過來,說︰「卓老弟,咱們分開走,否則他們一旦上來,咱們一個走不掉。翻過這小山再走幾里路就是番豹山了,你慢慢走,只要天黑前到就有機會晚上逃過去!」

他頓了一下又說︰「我馬上下山,穿過前面的那片山谷,走左邊的那座小山上然後再去番豹山與你匯合」。

卓一凡一驚,司馬求道走得這條路幾乎就在髡賊眼皮底下,那是故意要引開賊啊。

「司馬兄不可!我已身負重傷,怕是時辰不多了,你沒有傷走得快,你走。留一凡在此拖住賊追兵,能殺一個是一個!」

「卓老弟,不要推辭了,我司馬求道是死人堆里爬出來,亂軍叢中逃出性命的人,如今活著已經是賺了。再說我跑得快,賊必定全力追趕我一個,這樣我跑的越遠,你才有時間逃走咱們走得一個是一個!」

邊說著邊把衣褲扎緊,把刀子往腰里掖了掖。

「求道兄!」卓一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司馬求道看了看他,故意一笑︰「卓老弟,你怎麼就知道我跑不月兌?放心啦!當年韃子騎兵都沒追上我。幾條狗又跑什麼,咱們後會有期!」說罷雙手一抱拳,道︰「司馬求道去也!」

轉身剛要走,司馬求道突然又停了,他側了下頭背對著卓一凡說︰「卓老弟,你若能逃出命來,有機會去北京的話,你替我去袁應泰袁大人的墳上燒一炷香,當初我給他當幕僚,遼陽城破的時候本該是陪著他死……走啦!」(未完待續……)R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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