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節 拜見

「高大掌櫃,這求見劉府尹的事情,還是不成麼?」穿著件舊繭綢直綴的中年人一腦門子汗,坐在坐在高舉左手邊的客座上,很急切地發問。這是本城最大的牙行的老板,世代為牙的「官牙」世家何桂容。

何家原是廣州軍戶,好多代的廣州老土地。據說他的家領牙帖當牙人的可以上溯到成化年。早先不過是在碼頭上替糧商拉縴過買賣,賺些辛苦錢。慢慢的就成了把持廣州米糧貿易的行業一霸。廣州城里凡是領牙帖混事的,不管是不是過手米糧的,都唯他的馬首是瞻。

不過如今他卻比誰都要著急。

大明的牙帖如今已經是一張廢紙,可是這大宋的牙帖到現在連個音訊都沒有!

牙行的商人能依仗的,就是張蓋著戶部大印的牙帖,沒有這個,他們就什麼都不是!

房牙、人牙這些,靠著他們多少年的老關系,人頭熟,就算沒牙帖,也總能混一碗飯吃。他們這些人,靠得就是這張虎皮吃了賣家吃買家。若沒了這張虎皮,那些西江上跑船販糧的潮汕佬哪個是好相與的?

自己和他們關系素來不睦,真要沒了這張虎皮,這幫潮汕佬會干出什麼事來還真難說!

「何老爺!昨日去鄭主任府上拜訪的時候,你的師爺也是一期去的。」高舉頗有些不耐煩,「郭東主已經轉回京官了,這廣府地面上話事的卻是那劉市長!」

高舉和牙行沒什麼交情。嚴格說起來他們還是對頭。因為經營洋船貨物,嚴格說起來也是要有牙帖的。不論是裝上洋船的出口貨還是從洋船上卸下的進口物,照舊例都必需牙行經手。只不過海貿向來利潤驚人,高舉這樣的背後有大門檻的私商很早就涉足其中,牙行雖然對他們無可奈何,但是一有機會還是會多方制肘。給高舉他們「上眼藥」。

這何老爺求到高舉門上,也足夠可見他們是如何的「病急亂投醫」了。至于牙行饋贈的幾千兩銀子和四個絕色歌妓,高老爺還真沒看在眼里。

「那,這元老院的牙帖……」何老爺就差急得揪著高舉的脖子問個明白了。前幾天听聞那女髡鄭局長宴請了廣州城內主要商戶五十多家。幾乎可以說是覆蓋到了廣州城里各行各業的主要商戶。然而,這張宴請名單上連一家牙商都沒有!

商人是很敏感的,和官府勾連很深。幾乎是半官方的牙商對官場的動態更是敏感。澳洲人進了廣州改朝換代。何老爺和一干牙商們都嗅出了不好的氣味。

沒了澳洲人發得牙帖,接下來貨物一進城就和他們不相干了。這吃了百多年的財香就只能白白拱手讓人!

為了能盡快得到澳洲人發得新牙帖。何老爺到高舉府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請托的價碼也不斷提高。

然而高舉卻始終左顧而言他,因為他很清楚,何老爺他們想要的元老院的牙帖這東西,還真沒有。

高舉雖說從未去過臨高,可是派去做生意辦事打听消息的管事和小廝可不少,澳洲人是很講「貿易自由」的,十分「重商」。對商人貿易最講「便利」。自然不會有以從中作梗為能事的牙帖制度至少他可是從沒听說過。

高舉又緩了緩,故意說︰「不過若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我卻是可以找鄭局長說說,咱這張老臉也就這點本事了。」

但我今天就不是為了生意上的事來的!這位何老爺心中恨恨地暗罵了一聲。心中又不死心,又說道︰「听聞當年髡……額……澳宋的文主席與高公你……」

「誒!」高舉很不客氣地立馬打斷。「當年之事我高某人已經是祖宗八輩修來的福分,得以仰慕文主席清光,我等小民當有自知之明才是。」

這何老爺卻是不依不饒,又分辯了好一會。最終還是無功而返高舉根本不給他出價的機會。

點湯送客後,高舉啜著濟世堂出品的袋泡涼茶。望著落寞離去的何老爺的背影,呸了一聲。

「當年的賬還沒給你算呢!這點東西就想和一笑泯恩仇麼?做夢呢!」高舉暗暗覺得痛快,他們這些私商,吃了不知道多少狐假虎威的牙商的「蒼蠅」。

管事的過來求示下︰何老爺送來得禮物怎麼發落?

「銀子交賬房,」高老爺慵懶道,「其他禮物交三姨太收著。四個歌妓。摘了她們的首飾衣物換上粗布衣裙,交中門上管家婆嚴加管束。你傳我的話︰每人先打四十板。再發去干洗衣燒火的差事。」

這最後幾句讓管事的不由一愣,但是高老爺的話在這府邸里就是聖旨。他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雖然高舉不知道新來的劉府尹打得是什麼算盤,可是看情況,自己在澳洲人治下最不濟也能保全家業。他深悉澳洲人的為人︰第一講信用。第二不忘故人,第三便是人盡其用。

有這三點,他高舉自然不必擔心什麼。

正在怡然自得間,閻小帽忽然一溜煙的跑了進來,和他的年齡很不相稱。高舉正覺得奇怪,閻小帽已經滿臉喜色的湊了過來︰

「老爺!喜事!鄭主任請您過去,說有要事相商!」

「啊?!」高舉猛得站了起來,元老單獨相請,這還是入城之後的頭一遭。他將手中扇子一闔,「更衣,備轎!」

閻小帽一迭聲的應了,正要除去,高舉又叫住了他︰

「我看這回的差事,就叫小四跟我去吧。我看他這個人還算機靈。」

閻小帽大喜,閻小四是他的孫子,今年十二歲,已經開始跟著老爺辦差了。自古給人當奴才的,一定要當主子的貼身奴僕將來才能有「出息」。他趕緊跪下磕了個頭︰

「多謝老爺提拔!」

閻小四走到門廳里,出來迎接的卻不是慣熟的那位寒月姑姑,而是一個很精神的小伙子。閻小四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澳洲人的所謂「干部」,類似「書辦」、「小吏」。仔細一看那大頭兵胸口的布標,寫的是「通信」二字,想來就是澳洲人的急腳、鋪兵一類。

閻小四雖然隨著祖父和父親去過幾次臨高,卻沒直接接觸過太多的「干部」,待人接物上除了听說門子不收打點銀子一類「清正廉明」的傳聞,也沒什麼實際的經驗。倒是寒月姑姑一直都照著大明的一套人情事故來交接,如今突然冒出個干部擋門,閻小四倒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听著老爺在後面不滿地清了清嗓子,閻小四也只好雙手捧著拜帖,照著往日的規矩湊上去說話。

「這位門公!我家東主是……」

「同志!來訪登記!有預約沒有!」話沒說完,門口的干部直接將閻小四給打斷了,還塞過去一個簿子。閻小四本來兩手捧著拜帖,這一本簿子塞過來,突然之間也只能手忙腳亂地用胳臂按在胸前。

這……這……這……要怎麼辦?他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等等,來訪登記?這不是去見劉市長才有的麼?怎麼鄭元老這邊也這樣了?寒月姑姑怎麼不在這里?閻小四一時間糊涂了起來。不禁問道︰

「寒月姑姑呢?」

「我是新來得,不知道。同志你是不是不識字?我問你答,我來寫。」還沒等閻小四反應過來,大頭兵又從他手中拿走了簿子,擱在門口的條桌上,回頭看了看迎客廳中的座鐘,從時間開始書寫了起來。

「姓名!」

「啊?」

「來訪的人怎麼稱呼!」

「啊?哦!我家東主……不,軍爺,我會寫字,我來填。我家老爺是受鄭主任所邀來得!」

高舉坐在迎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頗為感慨。想當年最開始的時候,自家的名刺,那位郭東主也是推讓再三才收下。後來常來常往了,互相見面也是先遞上名帖,約好時間地點,再帶上應付人情世故的小事物互相客套一番。再後來,就是炮轟廣州城了。飛火流星之後,郭逸再來廣州城,除開一開始主動登門道謝,越到後來,郭逸的官威也是越重,漸漸就成了他高東主備齊各色水禮正兒八經的拜會當然郭逸是不收的,往往還要責備一番。

到了現在廣州城換了主子,這劉市長上任後,他高大掌櫃就只剩被傳喚的份了。細數起來,高舉與這劉市長的見面次數倒是有幾次,只是多是被劉市長叫去咨詢廣州府尤其是商界的各種事情,于私誼上卻是毫無進展。他曾經幾次來做拜會,也只能登記寫下事由,有正事的就列表預約,沒正事的直接就被請退。高舉自然也沒什麼「要事」可言,劉市長就恕不接待了。還好這位鄭元老,先是在前兩年有了接觸交往,留下了些人情,又有郭逸郭東主當面委托,有些事還是能在工作以外的時間里找這位鄭元老說一說的。不過對比郭逸在的時候,不用說,自己的地位算是一落千丈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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