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奸細

長期圍城是不可能的,朱鳴夏沒有那麼多時間跟熊文燦耗。

朱鳴夏一直沒說,既然敵人打算放火焚城,他也大可以放開手腳來干︰將梧州城徹底封鎖住,然後地向城內傾瀉黑爾火箭即可。

他們在戰斗中早就知道,上百枚的火箭攻擊對守軍士氣是毀滅性的。幾乎可以立刻造成全軍潰亂。

但是這樣,梧州就難免要受池魚之殃,外面火箭攻城,里面堆滿了易燃品--勢必全城大火。

不義的名頭就會落在元老院頭上而不是熊文燦頭上。

現在他們四個就要為了這件事情去投票表決,是暫緩進攻,讓熊文燦去當那個劊子手,還是為了爭取戰場的主動權,利用手頭的優勢兵器來個雷霆一擊,迅速拿下梧州?

首先是老部下朱全興,他支持由伏波軍用火箭攻城,他說︰「又不是沒放過火,當年火燒五羊驛,也不見得廣州人有多記恨。只要我們動作快,乘著火箭造成的混亂快速拿下梧州,他們的放火計劃就不可能得逞。」

許可表示反對︰「當年我們在土著眼中只是海盜一樣的存在,現在我們可是華夏正宗,我們不能像熊文燦一樣泯滅人性。」

事實上,許可並不希望一場大火把梧州城燒得一干二淨,穿越這麼多年,許可已經見過了實在太多生靈涂炭,可在軍言軍,他始終是希望站在正義那一方。

朱鳴夏說道︰「我們可以爭取不放火。如果非放火不可的話,這放火的主動權也應該由我們掌握,士兵們不能白白犧牲在敵人的詭計之下。只有速戰速決,才能把平民和士兵的傷亡減少到最低程度!」

「師姐!」蔣鎖尖叫一聲,猛的坐了起來。

「總爺!」一個士兵應聲跑了過來,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蔣鎖慢慢的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一堆篝火,他又做噩夢了。

噩夢的場景總是一模一樣的︰

師姐被掛在羅老爺宅邸前打谷場的絞架上,蔣鎖他所愛慕的女子,就這樣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蔣鎖不知道是第幾次夢見這個場景,然後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有時候他還會夢見周叔,據說周叔被一槍打中腦袋,連眼球都飛了出來。蔣鎖甚至會夢見羅老爺,毫無疑問,這些夢都不是好夢。

無數次,那些三良市的死人,在夢中站在蔣鎖面前,師姐默默的流著眼淚,一句話也不說。這一次,蔣鎖依舊夢見了這些死人,他猛地一起,在火堆旁醒來,身上披著的羊皮毯子抖落下來。

「沒什麼,澳洲人有什麼動向嗎?」蔣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天還是漆黑的,然而啟明星已經出現了,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他們在長洲島上扎了營,還沒有要登岸攻城的跡象。」

「繼續觀察,有什麼動向第一時間告訴我。」

澳洲人的偵察兵傍晚時分已經模到了榜山山頂的陣地前,悄悄干掉了幾個放哨的士兵,但被他設置下的暗哨發現,守軍立即還擊,據報告打中了幾個,不過沒有留下尸體。蔣鎖知道,還有幾分鐘就天亮了,沒多久,澳洲人就會發動進攻。而守護桂江河道的榜山陣地自然首當其沖,會被澳洲人重點關注。

「拿些吃的來。」他的肚子已經餓了。士兵應了一聲,不一會給他拿來幾塊用蘆葦葉包著的干冷的「戰飯」。

沒有筷子,蔣鎖就用手把干硬的米飯塞入口中,咀嚼著。緊張的注視著山下的動靜。

蔣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原來是一個跑馬賣解的,後來成了澳洲人的俘虜,再後來當了澳洲人的兵,現在他又站在澳洲人的對面,要和他們大干一場。幾年時間,蔣鎖就經歷了許多人一生都未必經歷的事。

五年了,青霞的美麗面容在蔣鎖的腦海里變得模糊,只剩下她被掛上絞架後身體最後的幾下掙扎。芸娘和其他人不知道被澳洲人發配到了什麼地方,老班主了無音訊,不知道還有沒有活在這個世上。

而他,被澳洲人抓去淨化之後,被發配到了一個南方海邊的村落。那里從來沒有冬天,一直是炎熱的夏季。村里有一半人和他一樣,是被澳洲人流放來的;另一半則是從北方來的移民。

村民的工作簡單而繁重,他們在海灘上曬鹽,在海上捕魚,采集海菜。雖然有道路連接村子,可是大多數時候道路上都是空無一人的,只有那些漆黑的電線桿和上面掛著的鐵線沿著道路一直延伸到遠方。站在村口,放眼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每月澳洲人的船只定期來訪,運來糧食、郵件和生活用品,運走他們曬的海鹽和各種海貨。日子過得艱苦但是安逸。

村里人自然不會歧視他這個流放犯。因為他懂點武功,推舉他當了民兵隊長。在那個小村里,蔣鎖干活賣力,村里的人都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村里的氛圍。有一次海盜來襲,他幫著村民抵抗,順利地支撐到了澳洲人的援軍到來。要是讓蔣鎖為了那些村民豁出性命,蔣鎖絕無二話。

如果不是那些夢每夜每夜地困擾著蔣鎖,蔣鎖說不定就會在那村子里落戶生根,村長的女兒喜歡他,村長也樂意招他為女婿,如果不是那些夢,蔣鎖會在那小村里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

可村子無處不透漏著澳洲人的氣息。這里是澳洲人的地盤,村長是澳洲人任命的「干部」,移民不管是不是流放來的犯人,全部剃發,穿「澳洲服裝」。澳洲人出的布告、印的報紙,都貼在村公所的牆壁上。連彼此交談的話語也是澳洲人傳來的「新話」。

這讓蔣鎖想發瘋,加上每夜夢見失去的青霞,讓他更是陷入了奔潰的邊緣。他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或許殺幾個澳洲人,他就不會在夢見青霞,夢見那些在三良市被吊在絞架上的人。身邊的都是假髡,那些首長才是真正的澳洲人,蔣鎖知道,只有殺掉那些真髡,他或許才不會做夢。

然而要想殺死「真髡」談何容易!元老們極少到這種偏遠的小村落來這里不過是瓊州島南部一系列安置移民的村落而已。除了制鹽,幾乎談不上什麼出產和效益,只是元老院的「人力資源蓄水池」之一。雖說時不時的,村里的丁壯就會被征集起來送到某個地方去伐木、采礦、築壩、挖渠……從事各種體力工作,但是這些工作里即使能夠遇到元老,也是遠遠的看一眼而已。根本近不了身。

蔣鎖在村里待了幾年,慢慢知道要接近元老,只有三條道路可走︰一是從軍,二是考學,三是招工,然後提干。不過考學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了,至于招工提干,那也渺茫的很。唯一的途徑便是從軍了。

村里每年都會開展征募新兵的活動,不過,征募的新兵並不多,一年不過幾個人而已。而且他們去服役的地方大多是「國民軍」,蔣鎖已經知道,國民軍平日里是不上戰場的,做得大約就是過去縣衙里「壯班」的事情。遇到元老的機會比現在要多一些,但是多不到哪里去。

而且每次征兵蔣鎖都不在「應征對象」里因為他是流放犯出身,照例不滿五年是不能應征的。

但是這次的兩廣戰役,開始在整個元老院的統治區域內征兵,蔣鎖這樣還不滿五年的「流放犯」也被列入了征兵的範圍之內。村長覺得他這麼干個民兵隊長沒有前途,不如當兵去搏一搏,說不定能掙個前程回來。自家的女兒也就發達了;若是就這麼死了,女兒另外嫁人也不難。

于是蔣鎖就這樣入伍了,無獨有偶,因為他的征集地點是海邊漁村,便被分配到了海兵隊。

在海兵隊訓練了幾個月,他便被分配到了珠江特遣艦隊,作為隨支隊配屬的海兵,在香港待命,時刻待命準備進攻廣東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雖然蔣鎖經常可以看到元老軍官,可是他卻始終沒有不顧一切的動手。他不知道是為什麼要去刺殺那些澳洲人,是為了給青霞報仇,還是為了不讓自己做噩夢,蔣鎖說不清。平心而論,那些澳洲首長都是大好人,體恤下屬,和他們這些普通士兵同甘共苦,百姓們更是受了他們的恩德。特別是他的袍澤們,很多都是元老從死人堆里拉出來的,給了他們第二回生殺了他們,自己便是不義。可他們殺掉青霞就是正義的嗎?蔣鎖感到很割裂,有幾次有機會,蔣鎖卻又在遲疑了。沒有刺殺的念頭的時候,蔣鎖堪稱是一個一等一的好兵,訓練刻苦,紀律觀念很強,頗受元老軍官們的青睞。可刺殺的念頭時不時都會冒出來,可蔣鎖很明白,殺掉這個賞識他的首長是不義的,可不為青霞報仇也是不義的。

明日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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