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節 廢漕改海之議

趙引弓當初去見張溥的時候賣弄過得全套玩意這會又拿了出來。沈廷楊對這個問題久有研究,被他引經據典的一番宏論,不由得心中嘆服這位趙老爺果然有「經世致用」之學!

歷代漕運始終是朝廷的大事,花費大,效率低,往往還和治水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不管是唐代從關東向關內運糧,宋代通過黃河向開封運糧,還是元代的海運,明代的河運……每一樁都是個極復雜的系統工程,牽扯到的內容方方面面,所以自古以來就有「漕政」這一專門的學問。若不是有能力又肯鑽研的人,否則一般讀書人是很難掌握的。

這位趙老爺居然能侃侃而談,而且見地之深刻,也遠遠超出了一般讀書人看書看來得學問。

「先生果然見識犀利。」沈廷楊盯著他說,「不過漕糧改海雖好,朝廷上下卻未必見得樂見其成。」

趙引弓點頭︰「先生說得是。」

沈廷楊撫著官帽椅的扶手,嘆息道︰「海運有種種的好處,可是卻有三大難處,在朝堂之上總是說不響亮。」

「請先生教我。」

沈廷楊點點頭,舉起一個指頭︰「其一,候風不易,減省時間甚少。」

海運不比河運,可以劃槳搖櫓,特別是運送漕糧的大型海船,行船必靠風靠海流。古人對這方面的歸納總結有限,基本上是靠經驗。所以一旦遇到息風或者風向不對就得候風。這原本不算什麼,但是明末的航海jishu有所退化。航海靠海上地標,不能跨海直航,往往要沿著海岸線或者島嶼群曲折航線。候風問題更為復雜。

「其二。海上風波難測,一遇狂風大浪,船只即有毀損,貨物漂沒。如今登萊、天津向關寧運輸糧餉,海上運輸損失甚巨。朝議一直為之詬病。」

趙引弓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海上有風浪,船只和水手的jishu水平落後。航海總是會發生各種沉船和毀貨事故這都是正常的,不過在渤海這樣的近乎全封閉的內陸海域弄出這麼大的漂沒損耗,說白了就是在搗鬼。

沈廷楊注意到了他的反應。不過他沒有就這個問題展開談下去,而是直接談第三個點︰「其三,海運漕糧,人船眾多。大量民夫運丁聚集。日久恐滋事。不如漕丁都是軍人,有衛所管束。」

趙引弓並不直接評論這三個難處,而是反問道︰「先生以為這三點如何?」

沈廷楊微微一笑︰「夸大其詞,一派胡言耳!」

趙引弓沒想到對方說得如此的直白,不由得對他的好感度大為增加。當下點頭道︰「先生說得是。」他想了下,原本他已經準備好逐條駁斥,現在看來毫無必要了,他想了想才說︰「所謂海運難行。說到底不外乎是既得利益者阻擾罷了。」

「既得利益者?」這個新名詞引起了沈廷楊的興趣。

「不錯,既得利益者。」趙引弓點頭說道。「一條運河由南到北,上到朝堂諸公,下到運丁閘夫,明面上的拿得,暗地里偷得……沿途吃河者不計其數,他們如何能願意朝廷廢漕改海?」

趙引弓說著就開始分條分塊的大談運河上的種種弊端︰這也是他早就背熟了的大圖書館編撰的背景資料論文集。一船漕糧不論是過關討閘,「過淮」……每到一處官面上的地方,照例都有陋規,處處要送紅包,等到了通州辦理投文,漕米上岸入倉,伸手要錢的人不計其數。

這還是明面上的種種好處,除次之外,漕丁、領運千總、押送的小官吏,甚至搬運米糧的轎夫,無一不要從船上的漕米中撈取好處有得是貪婪使然,有得是迫不得已。一路上的所謂「損耗」甚至幾倍于正額。

至于為了維持河運所耗費的修理疏浚運河設施,建造維修漕運船只的花費,那更是不計其數。由此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團。

要對抗這麼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朝廷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嘗試的。然而即使到了風雨飄搖的崇禎十二年,沈廷楊的海運shiyan成功之後,依然未能廢漕改海,雖然他個人獲得了仕途上的重大發展,但是對整個大明的覆滅卻依然未能有一點補益。

這會,沈廷楊還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得到這樣的結果。這些年來他研究漕改海花費了大量心血,對朝堂的阻力倒也不是一無所知,但是並沒有想到自己要面對如此的龐然大物。不由得感到一陣氣餒。

趙引弓看他面色有所消沉,知道自己的這番言語已經起了作用。沈廷楊要是氣勢如虹,自信滿滿,要不要自己插手就要大大的打個問號。現在他感到氣餒就會有無力感。

有了無力感,又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理想,就會尋求幫助了。

「先生不必氣餒,朝堂之上,也是明辨是非要害之人的。」趙引弓說道,「只要能取得他們的支持,廢漕改海雖不能立刻實行,也總能分段實施起來。」

他開始提起張溥的太倉白糧運京的事情,此事張溥一直在張羅上次和趙引弓一番長灘之後,張溥對廢漕改海也有了很大的興趣。多次和趙引弓書信往來談及此事的具體實施辦法。所以趙引弓知道張溥已經在動用自己手中的政治liliang鼓吹此事了。

沈廷楊听說張溥也有類似的想法,不由得眉毛一揚︰「怎麼?天如也有此意?」

「正是,天如要解太倉百姓的白糧之苦,廢漕改海是最好之策!」趙引弓說道,「只是朝中不少人一說起海運二字,就只會搖頭,最haode也不過是說要‘持重’……」

沈廷楊一想也是︰朝堂上許多都是坐而論道之人,對實務不是一竅不通就是不懂裝懂,說得都是絕對正確的廢話,最好諸事不變,因循守舊的混下去拉倒,一點沒有危機臨頭的感覺。不由得兩手一攤︰「真是徒喚奈何!」

「所以此事,除了天如奔走之外,還得沈老爺助一臂之力……」趙引弓隨後就談起了具體的jihua。

具體來說,就是由沈廷楊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海圖整理成書,然後通過相熟的官員上書朝廷,建議試運行太倉白糧改海小規模的改革總比一下大改來得阻力要小一些。

「只要太倉白糧運京成功,下一步就可以進一步從承運發往遼東的糧餉這是朝廷最關心的要政,做好了朝廷自然會對海運刮目相看。到時候再談廢漕改海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歷史上,是沈廷楊自己上書給皇帝要求試行漕糧海運的。不過這會他還沒當內閣中書。作為國子監生當然可以上書給皇帝,但是未免會給人以「狂誖」的印象官僚機構最討厭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要是這麼干,很可能上書根本就沒人會仔細看。

沈廷楊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頻頻點頭︰「只是這個上書的人選頗為要緊。」

沈廷楊在朝中也有不少朋友,但是這件事一旦成功,自家的船行當然是漕糧北運的承運戶,其中牽扯到的利益極大。最好是一個和自家毫無關系的朝臣上書才好。

不過,天如既然關心此事,他們東林復社手里有得是可以動用的人選,如此一來,成功的把握就多了幾份……

想到這里,沈廷楊不由得暗暗興奮,他的目光觸及眼前的年輕人的笑容,忽然「恍然大悟」起來,自己真是糊涂了!這位趙老爺滿口說得都是「天如」如何如何,他自己應該是徐閣老的人才是!

徐閣老家就在上海,想必這位閣老家人對海運漕糧之事也有興趣。這件事要是有徐閣老插手……

沈廷楊已經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了。當即吩咐道︰「關照廚房準備一桌酒宴,就擺在花廳!我要和趙老爺好好敘一敘!」

僕人剛應聲想去,又被叫住︰「關照三姨太,要她親手做幾個拿手菜肴。再取外書房的好酒來。」

趙引弓欣然接受了盛情他對沈原本的觀感就不錯,又見他如此豪爽,心中也頗有結交之意。

兩人移步到了花廳,這里已經擺下了酒宴。沈家是豪富之家,一桌酒宴是叱 立辦的小事。桌子上已經擺下了下酒的冷碟和干鮮果品,僕役擺上酒來,賓主相向相坐,先互相敬了一杯。

一杯酒落肚,雙方的情分就不比尋常了。趙引弓便將話題將航海上引。沈家是江南大族,沈廷楊的家族在崇明島經營沙船貿易。專走北洋航線,從江南運輸南貨到天津,再從天津運輸北貨回上海。一度還把買賣做到了遼東,生意很是火爆。

不過,自從沈陽淪陷之後,沈家的北洋貿易也受了不小的打擊,特別是南京的綢緞,過去是銷往遼東的俏貨,現在銷路大受影響;遼東貨也斷了來源。沈家的船就只到天津貿易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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