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節 應對之策

送走了方老頭,韓喬姐把她的「哼哈二將」叫了進來,又吩咐把龜爪的頭目黃相給傳了進來。

黃相亦是樂戶出身,略通文墨,年少時候唱曲「名動一時」,很得文士縉紳的「垂青」,「纏頭無數」,然而倒嗓之後嗓子沒恢復起來,原本清秀的身材也莫名的變得粗壯起來,即不能「賣藝」又不能「賣身」,自此就沒了飯。只好在行院里混事。

他因為打小被人「將男作女」,硬生生的被掰成了只能提臀迎基,對女子反而不能人事。韓喬姐覺得這樣的「豆粉水」用著放心。起碼不用擔心他和老舉們亂來。

黃相雖說在院里不過是個「豆粉水」的頭目,但是他是極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在這訪春院里等于是半個管家的地位。

過來見了禮,韓喬姐呆著臉半天沒說話,三人也不敢自己言語,只站在地上候著。

韓喬姐倒不是有心要擺威風,實在是眼下這事有點犯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遭瘟的澳洲人!」她暗暗的咒罵。世道一變,她忽然有點迷失方向的感覺,原本輕車熟路的事情,如今卻都得三思而行新來的官老爺的想法她還沒模清楚。

她最關心的,是慕雲手下教著的五六個小女孩子,她們中最大的已經十二歲了,是可以應差出條子的「琵琶仔」,雖然這幾個女孩子資質不算上佳,但只要教好了,再過幾年便有豪客願意出錢「梳攏」,一人最少三四百兩銀子的進賬是少不了的。若是教得出色的,客人出手又寬,一千兩銀子亦有可能。

按理說這樣的小女孩是最省心的,年齡即小,又在行院過活都是給打怕了的,然而這幾個孩子中有幾個家里還有人的,若是知道這條例上的規定,保不定要上門來羅 。特別是其中有個女孩子的伯父更是個無賴潑皮,必是要上門來生事,借此勒索錢財的。

若在往日,她自然是不怕的,如今正是改朝換代,挾私報復誣陷舉發的事情層出不窮,為此破家喪身的人不計其數。訪春院在這里經營多年,且不說遭了多少人的嫉恨,光是這財香就足夠讓人眼紅了。

半響她才開口道︰「你們也都知道了澳洲人如今有了個新規條,」她遲疑了一下,「咱們也不知道澳洲人到底是個什麼稟性,行得是哪一路的章程。不過,照著我的想頭,當官的大約總是一路。澳洲人剛進城,有懷著爭天下的心,少不了勵精圖治一番新官上任還得三把火呢。所以咱們得順著點,這面子上的事得糊弄得過去也別叫方老爹難做。」

三人自然是應和,畢竟韓喬姐才是行院里的主心骨。

「只是這條例里的幾款涉及身契的,不能叫姐兒們知道了。」韓喬姐說道,「這事要是處不好,咱們這買賣就此關張也未嘗可知。」

黃相道︰「大娘,此事怕是瞞不住,縱然咱們自己籬笆扎得緊,客人也總有多嘴多舌的。姐兒們遲早要知道的。」

韓喬姐點頭道︰「我亦知這是緩兵之計。不過緩得一時,才能有所預備。」她沉吟片刻,道︰「在院里‘自混’的且不去管她,凡是賣絕了身子,這幾日都要叫她們寫下了借錢的契︰利不能高,但是本錢得高,高到斷了她們的念。」

「這‘虛錢實契’的,怕是姐兒們不肯寫她們又不傻,哪有平白無故背一筆債的?」慕雲憂慮道。

姚嫂子道︰「不肯寫怕什麼?先打一個‘滿堂紅’,再叫她們跪香,什麼時候願意寫了,什麼時候準她們起來!哪個不識相的,拉到後面叫她吃香油!」

慕雲道︰「姚嫂子,來硬得,事情固然能辦成,可是這終歸是‘虛錢實契’,站不住腳的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逼得急了,若是姐兒們受人挑唆一起鬧起來,真要對簿公堂,咱們原就不佔理如今又沒了靠山,怕是有一場官司要打!」

韓喬姐被慕雲一說,亦覺得有道理。現在時事變幻莫測,雖說這行院的門一關似乎還和過去沒什麼兩樣,她依舊是這訪春院里說一不二的主兒。可是外面刮起的風暴多少有些吹拂到里面來。這「條例」不就是一個?

真要把姐兒們逼急了鬧將起來,保不準鬧出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

她倒寧可澳洲人來征幾個稅錢過去官府雖不征稅,可是各路受香火的神仙也不少只要不管她這里的事情便是。

這麼一想,她又有些躊躇起來。這時候黃相卻道︰「大娘,依小的看,不必叫姐兒們寫什麼借錢的契。條例小的才時已經瞧了。依小的一點見識,不如就來得光表些,把姐兒們都召集起來,就說從現在起,即使賣絕了身子的姐兒,接客得的錢也一概和院里拆賬……」

這話一出,沒等韓喬姐發話,姚嫂子已經跳了出來︰「黃哥兒,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拆賬,那是自混的姐兒才行的,若是全院都這般做,大娘還拿什麼做營生?!」

韓喬姐也覺得這主意匪夷所思,由不說話,且看著這龜爪如何說。

黃相卻不慌不忙,道︰「既拆了賬,她們便是有工錢的人。院里供她們的住宿、伙食,還有丫環服侍……哪樣不得錢?縱然大娘不與她們細算,她們怕也不好意思白白使用罷?」

這話一說,眾人頓時恍然大悟。不錯,過去除了有領家的「自混」老舉,其他人的嫖資都是老鴇的,姐兒們除了從嫖客手里弄些私房錢之外,別無收入。吃穿用度自然也是老鴇子供應。如今改成拆賬了,那麼老舉的一茶一飯,一湯一水,乃至現在她們穿戴的衣服,鋪陳的被褥,點得燈蠟,住得房間……全都可以林林總總的給她們算價錢。要心狠手辣一些,姐兒們分到的錢,付賬還不夠用。

「……若是不夠用,亦不打緊,大娘最是仁厚不過,欠著便是,只是要收少許利息只要不是重利盤剝,大約澳洲人也不見得能說些什麼。」黃相躬著身子,一臉諂媚的笑道。

這種事情行院里並非沒有先例。有些沒有「領家」當後台,完全靠自己「自混」的老舉最後就是這麼被逼到被迫徹底賣身的。

韓喬姐頓時眉頭舒展,拍了下黃相的腦袋,笑道︰「好你個兔崽子,真有你的!我怎麼沒想到!」

「那是大娘仁厚……」

「屁!仁厚能當飯吃?」韓喬姐一撇嘴,「就照你的法子辦!」

幾個人商議了辦法,韓喬姐打發了黃相和慕雲去了,只留下姚嫂一人,這才小聲問道︰「後院那姑娘怎麼樣了?」

姚嫂子心領神會,低聲道︰「如今還是不肯,不過話語里已經沒那麼三貞九烈了。」她說著得意的一笑,「要不是大娘您老心善,不讓奴婢用太多手段,早叫她跪地上求著去接客了!」

韓喬姐微微點頭︰「你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不過她雖是寡婦,卻還是完璧,又是大戶人家小姐出身,若是教好了,有人願意‘梳攏’便是好大一筆財香。所以一不能叫豆粉水先糟蹋了去;二亦不便折磨過甚,若是身上留了疤痕,便不美了。」

逼良為娼,是有軟有硬的。軟得且不說,若是一是叫龜爪強暴,破壞她的貞潔,摧毀心理防線;二是用非刑拷打,逼得她吃不住痛苦。同時,嚴加看守,放著自盡。直折磨的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施展懷柔手段,威逼利誘的,如此一軟一硬,一張一弛,極少有女子能逃過。

然而這一套在那些尚是完璧的女子身上卻要慎用若是破了瓜,便無法給嫖客「梳攏」,老鴇白白損失了一大筆收入;拷打過重,肌膚留下了疤痕,更是貶抑身價。行院畢竟是那個時空的「上流社交場所」,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縱然大家都知道,亦不能這麼顯眼的表露出來。

姚嫂子道︰「這個小的明白。所以小的派了兩個人日夜看守她,繩索也沒全解開。只是這妮子性情十分暴烈,若不給她好好吃點苦頭,怕是不能明白大娘的善心。」她見韓喬姐還有些躊躇,便又道︰「大娘你且放心,奴婢的這點手段您還信不過嗎?保證她身上留不下疤痕來!」

韓喬姐道︰「你的手段我是知曉的。我只是有些擔心」她把條例里有關當妓女必須自願的事情說了一遍,「雖說方爹是拍了胸脯的,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大牢靠。若是真要領到派出所,或是當著澳洲人干部的面去領執照,她當場鬧起來又如何是好?」

姚嫂子听她擔心的是這個,亦有些躊躇,道︰「若真是這樣,倒有些不好辦她是無牽無掛的,也沒個把柄可抓,容奴婢想個萬全的法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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