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節 陳明剛的算盤

陳明剛謝了坐,一雙眼楮在熊卜佑臉上溜溜一轉。

「熊老爺,你有話請說。」

「老八!」熊卜佑也用王兆敏的叫法稱呼他以示親熱,同時又不自貶身份。要知道縣里的士紳也得叫他一聲「老八」。

「我有件事情,你得給我交個底。」熊卜佑開門見山以雙方的溝通能力來說,還是開門見山比較容易溝通。

他把王兆敏的要求說了一遍,然後問︰「縣里的秋糧征收,有什麼問題?」

「問題自然是有的。」陳明剛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此一問。他波瀾不驚的表情告訴熊卜佑,此事他早就知道。

「熊老爺,澳洲也征糧嗎?」陳明剛問。

「皇糧國稅,天下皆有。澳洲也不例外。」本時空雖然取消了農業稅,也不過只取消了若干年而已。

「熊老爺知道澳洲是怎麼征糧的,」陳明剛問,「有什麼弊端?」

這個熊卜佑自然是不知道的,想來政府會取消農業稅,惠農是一個方面,借此取消擾農的弊端也是原因之一。只好說︰「這個我不大清楚,大約是有的吧。」

「這就是了,一行有一行的難處。」陳明剛說話很是從容,「就拿大明來說,每年夏秋兩賦,是朝廷的正項。不過,每個縣里總有若干刁民,頑抗不交,縣里若是追比的緊一些,就拋棄田地,逃往外鄉去了。縣令老爺為了考績的關系,也不能追得太緊……」

這話說得,和熊卜佑在明代社情講座上听來得明代稅賦問題很不一樣。再說了,欠稅的大戶們肯隨便丟掉土地逃亡嗎?轉念一想,明代社情講座說得是體制里的弊端問題,陳明剛是體制里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他怎麼肯說體制的壞話?權且先听下去再說。

「縣里的人口戶數,是縣令老爺的考績,任內戶口若是少了,考績起來就不好看了,所以對這等刁民只能也不便窮究,交多少算多少。」

「縣里的士紳們,難道就是十足繳糧的嗎?」

陳明剛點點頭︰「熊老爺問在點子上了,本朝的規矩,士紳是自然有免糧的好處,不過士紳們不免把朝廷這點優待用到了十二萬分上去了。免幾石的,免了十幾石,免十幾石的,免了幾百石。熊老爺總听說過詭寄吧。」

熊卜佑回憶了下自己的學習資料,點了點頭,他有點明白了。

「最近可有人帶地投獻給貴眾?」

「這倒沒有。」熊卜佑作為和本地人打交道的主要關系者,照規定這類消息是要通報給他的。

「這就快了。等秋糧開征前夕,大約就會有人來了。吳老爺正是擔心這個,才讓王師爺來和熊老爺說項的。」

「原來如此!」熊卜佑完全明白了,縣里最怕一班「刁民」來倚仗穿越集團的shili,不交秋糧,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要王兆敏來和他們談繳糧的事情。

穿越集團如果肯帶頭繳納秋糧,對臨高各界都是一個震動,原本想kao著穿越集團少交糧、不交糧的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不過,熊卜佑心想,事情沒這麼簡單。他隨意道︰

「這麼說來,今年的秋糧不好征吧?」

「當然不好征。」陳明剛毫不遲疑的回答道,「諸位大約也知道,臨高這地方,天高皇帝遠,刁民們總要肆無忌憚些。沒有個惡人鎮著,還真不容易辦事。」

熊卜佑想,這個「惡人」是誰?當然是苟家兄弟了這兄弟兩個多次承攬臨高的糧賦征收的事情。是縣里出了名的「糧差」。

「糧差」不見得是衙門里的衙役,多半是地方上的「惡人」,平時或者有自己的營生,或者干脆就是青皮混混。他們都和縣衙里的戶房書辦有勾連,待到衙門開始征糧了,就配合衙役下鄉收租,借機勒索,撈取好處。

最初這種「糧差」不過是書辦們的打手,日子久了,某些地方上的豪強地主、士紳也來涉足,利用自己在鄉間的shili來包攬稅賦。進而欺凌百姓,壓榨農民。皇糧國稅征了上來,自己也不免大發其財。更有肆無忌憚的,小民已經繳了稅賦,卻被這等人物扣著不納,反倒鬧得縣里每年都欠著稅賦。明末清初江南的各州縣欠賦極嚴重,清廷清理舊年積欠的時候,有人曾經很明確的說過︰小民不欠稅,欠稅的都是「承攬稅賦」的士紳地主。

熊卜佑知道,苟家兄弟就常年承攬縣郭都和臨近地區的糧賦,在這上面很發了一筆財。

這陳明剛知道苟家是被他們剿滅得,weishenme還特意說這樣的話?他尋思了下,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莫不是陳明剛在暗示他們承攬稅賦的事情,他們也做得?

這倒是不謀而合啊!熊卜佑有些興奮。如果這個書辦也有這種想法,他們大可利用這家伙。從他身上了解更多臨高的稅賦狀況。

但是他暫時不做具體的表態,只是表現的很有興趣的盯著陳明剛。這種作態,倒讓陳明剛有些不明就里了他的確有拉穿越集團入伙承攬全縣稅賦的打算。

以穿越集團在臨高的威勢,如果他們出面,就算只是借個大旗,也足以讓全縣聞風喪膽他也可以借機大撈一票了。原先苟家兄弟固然厲害,但是不買賬的豪紳地主也有不少,現在有了澳洲人,恐怕沒人敢不買這個賬了,他個人的進項自然就大的多了。

至于具體的經辦,澳洲人對大明的征糧一竅不通別說這些海外來客,全縣上下,懂這個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是王師爺了。王師爺雖然懂,可手里沒有本縣的魚麟冊。一應具體的事務還不都得听他的安排……

想到這里,陳明剛甚至有些飄飄然,有澳洲人這個船堅炮利的「糧差」在,他陳明剛可要好haode收拾幾戶和他作對的人家。

陳明剛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在縣里狠狠的敲剝一筆,不但縣里的百姓不敢有人說三道四,就算是吳明晉和王兆敏也沒膽子駁。反正到天塌下來有澳洲人這個長人頂著。澳洲人如果將來能在臨高久居,甚至裂土開府,他為澳洲人征糧,自然是功臣;澳洲人被朝廷趕走,橫征暴斂也得算在他們頭上。

「熊老爺!」他叫了一聲。

「噢,噢,」熊卜佑應道,「老八!你的意思是,要我們來做這個‘惡人’?!」

陳明剛笑而不言。

「這我可得回去商量商量,」熊卜佑故作躊躇道,「這是大事。」

「糧食不也是貴眾的大事?」陳明剛點了一句。

這個如意算盤他打了又打,認為沒有破綻,關鍵就是如何說動澳洲人了他覺得問題不大,澳洲人要在這里立足,糧食是根本。澳洲人到處開荒種地,說明了他們對糧食的渴求程度。澳洲人當初立足伊始,就把全縣各村各寨的頭面人物叫去,征糧征丁,搞什麼「合理負擔,」顯然對糧食也有極大的需求。有這樣一個機會名正言順的搞到大批糧食,何樂不為?

「是極,是極。」熊卜佑干脆把姿態做得十足,誘他把話說開,便面lou猶疑道,「只是我們是海外之人,對大明的稅賦征收一無所知……」

「這個,毋須諸位操心。」陳明剛覺得話說得差不多了,直接亮出了態度。

「好,有老八你的一句話,我就能確實回稟了。」熊卜佑拱手告辭。

陳明剛恭恭敬敬的把他送了出去,見他走遠了,才回到雅間。正想要一客點心充充饑,再好haode盤算一番,忽然他的徒弟,名喚周七的,急匆匆的闖了進來。先叫了一聲「師父!有事!」

「什麼事?」陳明剛見他步履匆忙,趕緊問道。

「師娘,師娘」周七吞吞吐吐。

「師娘怎麼了?」陳明剛很不喜歡自家這個悍婦一般的老婆張氏,張氏的潑悍在縣城里是出了名的。他家就住在縣衙後街,鄰居差不多全是縣里當差的吏員衙役。論及險惡刁鑽,古代社會很少有比得上胥吏的,但是就是這群人一提陳明剛的老婆,也無一不搖頭。

陳明剛在縣里也是響當當的說一不二的人物,但是對這個老婆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丈人是前任臨高縣衙刑房的書辦,大舅子如今就在刑房當書辦,小舅子在快班當衙役,都是同聲共氣的同道。這是一種多少代編制起來的人情關系網,縱然他不喜歡也沒轍。

「師娘剛才打到秋紅那里去了!」

「啊?!」陳明剛站了起來。秋紅是幾年前從大陸上過來的一個妓女,在縣城里設了個私門頭接客,被他看上之後就變成了他的禁臠。陳明剛很迷戀這個與本地女人極不相同的外路女人,因為擔心老婆吵鬧,不敢在縣城里金屋藏嬌,便在城外里許的地方修了一座宅子安置她,還給她買了幾個婢女使用,又專門安排了人在宅院四周守望,一是防著老婆來鬧事,二來也防備有狂蜂浪蝶來勾引秋紅,給他頂綠帽子戴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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