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出有名？榮兒啊，你說的爹都糊涂了，以往咱們不是說丟了東西，要捉個小賊不就得了？」
張富德一臉不解。
他這個大兒子，自從去縣里之後，越發難以捉模了。說的話雲里霧里，他听不懂啊。
張榮也不解釋，他望了一眼幽深的林子，依舊平淡地道︰「還請爹稍安勿躁，待一會陸英過來，你就明白了。」
陸英是陸管家的兒子，從小就聰明伶俐，一直跟著張榮做事，深得張榮倚重。
若不出意外，也能子承父業，與他爹一樣，在張家發揮光與熱。
好吧，張富德閉上了嘴。
雲泠依舊遠遠地觀察著。
這張富德是個庸才，這張茂是個庸才加廢物，這張榮卻是有些不一般。
身形碩長不說，就連容貌也和張富德無甚相似之處，長得頗為端正，穿得也不似張家父子那般富麗堂皇，只簡單地穿著一件書生長衫。乍眼看著會覺得他頗為文雅，有君子之風。
可仔細瞧瞧，卻見他眉眼之間凹痕頗重，並不似面上那般好相與。
這不是個好應付的人。
雲泠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涌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沒過多久，又一名張家的人趕著馬車疾行而來。
此時，路上也有許多村民交頭接耳地湊了過來。
也不怪他們好奇，這幾天張家鬧得動靜頗大，他們早就想上前來一探究竟。奈何張家人一直凶神惡煞地守在榕樹林口，遠遠地見人過來就趕，倒也沒打听到什麼。
張里正張老爺是個出了名的笑面虎，張茂張二少爺是只吃人的惡狼，唯有張榮張大少爺平日里待人隨和，是個有禮的君子。
見張家這個出遠門的大少爺也回來了，村民們的好奇心又被勾了回來。
「陸英見過老爺，見過大少爺。」陸英下車後，瞥了自己的親爹一眼，便上前給主家行禮。
張富德冷哼了一聲，偏過臉。他正生氣陸管家弄丟了自己的兒子，見了陸英自然沒有好臉色。
「起來吧，讓你去借之物可帶回來了？」張榮問道。
「我去李府借的時候，李公子正巧在家。听說了是您想借只獒犬一用，便滿口答應。挑的時候，李公子又改了主意，說這三只都送來，讓您自己挑，他送給您養。」
陸英一邊說這，一邊打開了馬車的門。
張榮側目看了幾眼，道︰「那便一起牽下來吧，都用上。」
「是。」陸英應了一聲，上了車。
再下來時，他手里緊握了三根鐵鏈子。
三只高大威猛的獒犬跟著他跳下了車，睜著漆黑的獸眼環視了一圈，便站立不動。
三只獒犬一出現，就讓附近的村民嚇了一跳。有膽子小的，話也不說，拔腿就往家里跑。
一時間，大部分的婦孺之輩如風散去，唯有一些青壯的男子還留在原地。
有膽子頗大的，上前走了兩步打招呼道︰「大少爺回來了，您和里正是在忙什麼？怎的還帶了這樣的狼狗來此？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若用得上大家伙的，您只管開口！」
張榮擺擺手，淡笑道︰「家弟頑劣，前些日不過因父親管教了幾句，便生氣跑進了這榕樹林。這林子頗大，又有些猛獸，家弟躲在里面，我們也不好尋。這不，便問縣丞家的公子借了這獒犬。「
他環視一圈外頭的村民，繼續解釋道︰「這獒犬鼻子頗靈，只要它們聞一聞家弟的衣服，便能尋到家弟穿過的衣衫飾物，就連家弟模過的銀錢，都能尋到蹤跡。」
「長得跟狼似的，鼻子比狗還要靈哇」
村民們听了他的話，議論紛紛。
張榮仔細辨認眾人的神色，沒有發現有異。
他微不可察的擰了擰眉毛，再度開口道︰「諸位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歸家吧。待我尋回了家弟，定然宴請大家。」
他年紀輕輕已有功名在身，在村中頗有威望，遠在他爹之上。
听他發話了，眾人紛紛離去。
這時，陸管家捧著一個盒子走了上來。
他抖著身子蹲下。
三只獒犬湊了上來。
它們聞了一陣後，吸來吸鼻子，晃動了脖子上的鐵鏈。
「大少爺，成了，可以出發了。」陸英說道。
張榮點點頭，隨意指了幾個下人，道︰「你們幾個牽著獒犬進林子，若發現二少爺就將他帶回來。若是他不肯回來，就回來通知我。」
「是。」幾人應下便出發了。
張榮又指了幾個下人，叮囑他們守在村中各處的路上，主意四周村民的動向。
然後，他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
這是他在煩悶時的習慣動作。
張茂這個臭小子他很了解，受不得半點苦，挨不得半點餓，不過是只外強中干的紙老虎。出遠門這樣的事情，他一個人根本不敢，除了去幾處廝混的窯子，他不會離開夕霞村。
這麼久了都不曾出現，恐怕是凶多吉少
雖然他怎麼不待見張茂，但到底還是兄弟一場。
總之，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雲泠看著那三只獒犬進了榕樹林，心就沉到了谷底。
在修行界，許多妖獸的鼻子生來就天賦異稟，可聞味辨氣。還有更高階的，可以聞出寶物的位置，比如她的阿酒。
沒想到，這凡人界卻也還有這樣鼻子靈敏的犬獸。
她挖的坑並不深，那獒犬的能力若是沒有被夸大，很快就會找到張茂的尸體。
她自詡自己做的萬無一失，如今看來卻是要功虧一簣了。
這些凡人，不能小覷。
張榮方才的話語稀疏平常，似是在與村民閑聊一般，可配合著他對下人的安排，卻是井然有序，環環相扣。
他對他爹說要「師出有名」當真是要做到了。
張榮是在懷疑村民中有人殺了張茂。
若真的是村民動的手，他這般大張旗鼓的舉動，必定會引蛇出洞前來一探。
雲泠捫心自問，自己若不是憑著神識了能遠遠地觀察，必定也是要混入村民中去瞧個仔細的。
而張榮對村民們說的那幾句話，更是有重重深意。
稍有不慎，便會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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