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府捉鬼 番外︰奇苑可居

安縣,金府。

西廂房的一個小院中,一個女子正拿著金剪修剪生出新枝的植株。陽光和煦打在她身上,暖陽照映下她通身閃著不真實的金光,像是整個人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芒。

「小姐?你身子不好,別剪這些東西了,理應多休息才是。」一個婢女手里拿著洗好的衣服從小徑走來,她放下素色的衣服,雙手伸到女子面前,樣子像是討要什麼東西。

「阿,你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理理花草,連我這點興趣也要奪走嗎?」

金奇苑轉過頭,白淨的臉上一雙文靜的柳葉眼,鼻子小而窄,嘴巴也小小薄薄的。她眉間有一道淺淺的細紋,像是經常蹙眉留下的印記。

阿連稱不敢︰「如今小姐是全家的牽掛,更是阿的牽掛。您剛退熱,應當在屋內靜養,出來吹風讓老爺看見,少不得一頓耳邊念經。」

金奇苑折了一枝花拿在手中,阿見狀急忙接過來。

她讓阿扶上自己的胳膊,瘦的只剩骨頭的手點點阿的耳朵︰「我看不想听耳邊念經的是你,阿爹擔心我,我自是歡喜的,就是牽連你少不了挨罵。」

阿撅撅嘴,低聲嘟囔︰「奴婢哪有啊,奴婢看老爺關心小姐,奴婢也歡喜。」

金奇苑淺笑阿一眼︰「你啊……」

二人走進屋內,阿拿出一個純白的瓷瓶,麻利地將花放到花瓶中,左右打量一番,白色的花,插在白色的瓶子里,看起來多少有些不吉利。

「小姐,這個顏色是不是太素了?奴婢出去再摘幾朵吧。」

金奇苑正坐于書桌前寫著字,孱弱的身體已經沒有力氣讓她捏住筆,寫出的字顫顫巍巍。

她一邊用左手握住右小臂,一邊努力穩住手去寫,可還是不夠好。

她抬頭去看那瓶白色的花,苦笑著搖頭︰「不必了,就這一朵就好。看看是它先敗,還是我先。」

……

……

「小姐,明晚老爺宴請各方賓客,說不定還能給你相中一個情郎呢!」

阿把一只漂亮的白玉簪插到金奇苑頭上,溫潤的白玉顯得她更是文雅。她聞言羞澀一笑,臉上紅撲撲的,像熟透的隻果。

她嗔怪地說︰「阿,你就調笑我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明日我就去找阿娘,讓她也給你尋個親事去。」

「別啊小姐!阿還沒跟您待夠呢,根本不想嫁人,您讓我再多陪您些時日吧。」阿跪下拉著金奇苑,用衣袖拭淚,哭喪著臉不斷央求著。

金奇苑架不住她這般無賴,趕緊扶她起來︰「快起來。我說笑呢,阿這般好,我怎會舍得?」

阿突然露出八顆大牙,咧著嘴笑道︰「我早知小姐舍不得,裝哭騙你的!」

「好啊,原來你在裝模作樣,我要拿墨汁在你的手心上畫只小烏龜!」

「啊!小姐饒了阿小命!」

金奇苑起身走向桌案,作勢去取墨汁,又裝作拿毛筆沾墨。還沒拿起毛筆,卻聞得一聲慘叫。

轉眸一看,阿跑得太快,被門檻絆倒了。

她捂著膝蓋,慢悠悠蠕動起來,身上的衣裳沾了灰,發髻也亂了,狼狽得很。

她回頭去看金奇苑,又不敢對視,尷尬說了句︰「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金奇苑看著她這副模樣,低低笑了起來。路線一轉,去拿了瓶金瘡藥去拉阿起來,擼起她的褲腿輕柔地給蹭破的傷口上藥。

阿看著小姐清瘦的側臉,突然有些鼻酸,她撲上去抱住金奇苑︰「小姐,你對阿真好,阿下輩子當牛做馬也好,還要跟在小姐身邊。」

金奇苑眉眼彎彎︰「你若不嫌我,那便跟著我吧。」

阿重重點頭︰「好啊!奴婢怎會嫌棄小姐,喜歡小姐還喜歡不過來呢!」

這日金老爺宴請了各方文人墨客,還有縣里頗有名望之人齊聚一堂,大家都在夸贊金奇苑的書法和畫作。

金老爺也是一臉自豪驕傲︰「我們苑兒自幼聰穎,所寫所作自然不差。」

「金老爺此言差矣。你看這字,虛有其形,並無筋骨。再看這畫,空有技法,並無意境。爾等居然為了討好違背良心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大言不慚!」

「切,女人學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到最後不是還要嫁人回家女乃女圭女圭,都是無用!」

金老爺听得橫眉豎眼︰「把他趕出去!此後我金家再不與此人來往!」

「說你兩句就跳腳了,不讓人說實話嗎?」褚秀才被金府的家丁狠狠扔出去,在門口仍叫囂了兩句才走。

金奇苑在屏風後听得一清二楚。褚秀才如何羞辱她,如何打壓她,她都清楚地听到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說?為何他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女子嫁人生產又與讀書有何關聯?莫非讀書識字的女子都不能嫁人,嫁人的女子都不能讀書嗎?這兩者不相悖,也不可能非選其一!

他滿嘴什麼歪理?口口聲聲說仁義道德,卻是個目光短淺的小人!他有什麼資格教安縣的孩子們?」

金奇苑說著,五髒六腑似是被揪在一起了,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阿看著小姐吐血立刻慌了神,拿帕子擦掉嘴邊的血跡,急忙叫人來扶小姐回房。

從此金奇苑的身體愈發不行了,高燒不斷,幾乎不怎麼下地去院子里了。

突然有一天,她退了燒,非要去院子里坐坐,剪剪庭院中植物多生出的枝丫。

阿抱著衣服,遠遠看著小姐的身影,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比柳條還要細,她生怕風一吹,她的小姐就被吹沒了。

她抱著衣服上前,看到小姐在盯著一棵石斛蘭發呆,上前討要道︰「小姐?你身子不好,別剪這些東西了,理應多休息才是。」

「阿,你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理理花草,連我這點興趣也要奪走嗎?」

一支孤單的石斛蘭被放在花瓶里,沒幾日便凋謝了。躺在床上的金奇苑看著花笑了笑︰「阿你看,我比花活得長。」

「呸呸呸,小姐說什麼話呢,我家小姐蕙質蘭心,定能長命百歲!」

金奇苑滾燙的手模了模阿的臉,聲音虛弱低淺︰「是啊,阿說的一定會成真。」

會成真……

會成真的啊……

阿看著月亮,一行淚無聲地落下來,她急忙用衣袖擦擦淚水,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屋內一個潑辣有力的聲音傳來︰「阿!你在外面磨蹭什麼啊?還不來給本小姐倒洗臉水?」

「是,小姐,馬上就來。」

阿轉身推門進了房間,看著面前的金奇苑,她雖有疑惑,但小姐最起碼在身邊。

昨日老爺找到她,千叮萬囑讓她保密。看到老爺滄桑的模樣,便更是確認了她內心所想。

可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小姐在面前,她又如何拋棄小姐去做那件一直想的事情?

如果,等到這個小姐壽終正寢,安然下葬的時候,那她就可以實現她與小姐的許諾了。

阿潑了盆里的水,抱著銅盆看著一輪圓月︰「小姐,你別怪阿來得晚。阿說過,不管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都會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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