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振西醫館 第47章 殘影之下

卓灼轉過身听著靈華一番動人言語,盯著她看了須臾,問道︰「你如何確定我就是有良心的人?」

靈華上前一步︰「你沒吃肉。」

卓灼退後一步︰「那是因為昨日我犯了胃疾,不能吃。」

靈華並不放棄,堅定地追問道︰「我姑且信這理由,但你那日為何要救我們?」

卓灼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只是把你們扔在‘山坡’上,如何能知道你們一定會活?只是給了個命運的豁口罷了,是生是死是你們自己的事。」

靈華又上前,抬眼直視卓灼的雙目︰「若只覺得是我們的事,你便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勸我們走。

而且適才你不讓何月出去上工,是怕她性子天真會遇到危險,可是這樣想的?你有自己的善惡原則,對嗎?」

卓灼看靈華炯炯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又呼出,轉身搖搖頭,背對靈華繼續向前走,不再言語。

靈華看他這般反應,心里更是有了底,大步追上去。

二人繞了許多小道,一路上高聳土牆攔截住所有能向外探知的視野,能看到的只有頭頂一豎條的藍天,和身邊處處都一樣的黃土牆。

行至一處寬矮的黃土房前,靈華忽然感知附近有靈力波動。

不知不覺間,腳下原本空曠的窄路擴寬一倍,耳邊逐漸傳來喧鬧嘈雜的交談聲。

路兩旁的土牆上忽現許多人家,家家戶戶的厚布簾都掀開,屋子里一個個身上打著補丁的鎮民,或是用干帕子擦著臉,或是坐在木凳上倒布鞋里的沙,各有各的事做,一派熱鬧的繁忙景象。

遠處一家門口掛了紅燈籠的新婚夫妻正在吵架,夫妻對門的大姨見了趕緊從自家屋里出來勸。

一個孩子邊放著風箏邊跑過去看熱鬧,被家里的大人追出來抱回家,路上說教了幾句又拍了孩子幾下,惹得一陣哭鬧。

一個推著木車賣青菜的老漢走到各戶門口叫賣,不一會兒便有幾戶人家放下厚簾,隱約傳出幾聲「買不起」、「咱吃別的」之類的話語。

靈華站在熱鬧的環境中,一時有些怔忡。

這是幻覺嗎?

來的路上寂靜無人,就連說話也不敢大聲,恐驚了這靜謐的小鎮。而幾個呼吸間居然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好像換了一個新的世界。

也許這才是接平鎮本來的面貌吧。

寬矮的黃土房內,一個女人走出來笑盈盈地買下了老漢所有的青菜,在老漢的道謝聲中笑著擺手道「都是小事情」,又叫了兩個男人來搬菜。

靈華看向寬矮的黃土房內,里面有幾個人正在勞作。男男女女,互相聊著天麻利地干著手上的活計。

靈華向屋中走去,靈力波動更為強烈。她望向干活的鎮民,細看之下他們的身體半透明,薄如紙片,好像一踫就會碎。

她頓時明白呈現在眼前的是什麼,回首看向卓灼,發覺他好似沒見到這些人似的,指著矮土房介紹道︰「這里便是供給半個鎮子食物的大廚房,你先從幫廚做起吧。」

靈華不動聲色地依言點點頭道︰「好,我什麼活都能做。」

此時矮房中走出一個拿著笸籮的半透明男人,那男人將笸籮里的稻谷撒在地上晾曬,似乎不知道有人經過,自顧自地干活,兩耳不聞窗外事。

靈華見勢故意指著男人附近問道︰「卓使者,這是什麼?」

卓灼面色一凜,不自然地裝作左看右看,兩手一攤疑惑道︰「凌姑娘,你在問什麼?」

靈華又指了指男人身邊的地方,試探道︰「難道你看不見他?」

卓灼瞪大雙目,沉下臉嚴肅問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靈華心中了然,她收回手,邊說邊蹲端詳︰「卓使者,你看不見嗎?原來是只小蟲啊,沙漠里還有蟲子,真新奇。」

卓灼看向地面,一只黑蟲半埋在黃土里,像是已經死去了。他一時不知做何表情,尷尬地笑道︰「原來你指的是它。」

靈華故作一派天真的模樣︰「不然是什麼呀?這里還有別的東西嗎?」

卓灼明顯松了口氣,走過來讓靈華站起身,用腳尖踹了踹蟲子,小而黑的昆蟲馬上蘇醒過來爬走了。

他看著黑蟲逃走的軌跡,臉上沒有表情︰「有些東西看起來死了卻是活的,有些看著像活的其實是死的。這是擬步甲,有偽死之狀,白天像死的,晚上就是活的。」

靈華咂著這句話的滋味,總覺得他在暗示什麼。

時光流逝,晝夜交替,一天的勞作很快結束了。

靈華利用在廚房的優勢,帶了一大壺水、一只碗和些許吃食藏在懷里,彎著腰在理者的看押下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恆古早已下工回來坐在屋門口,看到靈華進院子立馬起身迎接,二人進了屋里便開始梳理今日的信息。

「我們從早晨開始說起。」靈華把水壺和糧食找了角落藏起來,又用衣服蓋著,坐下小聲說,「早晨那女子之言不虛,她所說的怪物,有可能是昨夜我模到帶有腐血的不明物。」

恆古撓撓頭︰「可那不是孫蓮苒嗎?只有孫蓮苒才有這樣的氣息。」

靈華沉默片刻,猜測道︰「也不盡然,孫蓮苒是被復活的。既然她可以死而復生,那麼他們的背後之人也可以通過某種方式復活其他已死之人。」

恆古豁然大悟,又十分憂心︰「原來還可以這樣,他們若是找到死人便拿來復活,那天下何止大亂啊。」

靈華雙手交疊勾在一起,不安道︰「我們並不了解孫蓮苒是如何獲得修為以維持自己存在的。

而今日的女子如被抽干一樣干枯,體虛無力,精神萎靡,此番征狀分明是被吸食了精氣。

若復活者維系自己的存在是靠吸食生者精氣,那死傷的百姓只會更多。」

「精氣?」恆古一下子站起身,「她是被吸了體內元氣?怪不得她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生人被過多吸食精氣,會慢慢枯竭而亡,如果沒有持續的補氣靜養,很難回到最初健康時的樣子,只是堪堪續命罷了。」靈華回想早晨發生的事情思索著。

她補充道︰「何月說只有那女子生病才會被帶去醫館,難道說……」

「她是被特地養著續命,用來供精氣的?」恆古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否認道,「不會吧?她再被吸就會死了。」

靈華眯起眼︰「你忘了沙漠里那堆積如山的尸首了嗎?他們不在乎人命。」

恆古頗為理解地用力點頭︰「靈華,今日我算見識到他們的威力了,他們確實不在乎。」

「早晨那女子被理者押走之後,我與何年先與她同行了一陣,後來到了一個很寬的路口,便走了跟她相反的方向。

我們被押送著一起到了很大的布棚下,先蒙上眼楮,再把手腳都拴上,排著隊彎彎繞繞走了許久,到了一個地下密室中。

那里面擺滿了各種草藥,我們便要把采回的藥擇干淨,然後碾成粉末或者處理成易保存的狀態。」

靈華捂著他的嘴︰「你敢說這些事?」

恆古一下捂著肚子笑開花,他憋著笑聲順了順氣︰「這些都是嚇唬人的,跟那個焦使者一樣,都是紙老虎。我打听到,有人天天與同院說自己上工的事,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再者說,他們都是修為不如我的小妖,怎會知道我在說什麼?只是為了控制秘密不被傳播的手段罷了。」

話音剛落,門口的厚布簾動了動,一個男人的雄渾聲音響起︰「凌家弟弟在嗎?」

恆古嚇了一跳坐直身子,立馬收斂了笑容應道︰「誰啊?」

男人掀簾而入,正是何年。他對靈華憨厚一笑︰「凌妹子,今日你弟弟跟焦使者打架咧,我還以為他要去‘山坡’了,哪知道現在還好好的。」

靈華心中愕然,她看了恆古一眼問道︰「為何打架?」

何年愧疚地搓搓手︰「說來也是俺的錯,那個焦使者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門擠咧,硬是讓凌弟多做一倍的活。

俺和一個同鄉看不下去,幫著他一起干,可那個焦使者不讓俺們插手,還說要把俺們送去‘山坡’,哪有這樣道理啊?

俺那同鄉也是新來的,不知個輕重,張嘴就跟焦使者頂了幾句,結果差點被打了兩下就差點變成殘廢。

俺是真麼看出來,凌弟還是個硬脾氣,三兩下就把焦使者打趴下了,為我同鄉報了仇,真厲害啊。」

靈華听得眉頭緊皺,責怪恆古︰「怎可與他起正面沖突?」

恆古氣憤地一拍桌子︰「是他欺人太甚,擺明了就是欺壓老實人!」

何年看他們要吵架,急忙勸住︰「莫生氣,莫上火,生氣上火容易出毛病。」

他接著講︰「你看人家卓使者就不上火,後來還是他把俺們放回來,還被焦使者罵了一頓。」

靈華低聲重復︰「卓灼……」

何年面上過意不去,從懷里掏出把長長的木鑰匙︰「凌弟救了俺的同鄉,俺也欠了凌弟一份情。這個鑰匙是俺之前在上工的時候撿到的,回來自己照著刻了一把,剛刻完就有使者來找,也許是個重要的東西。俺頭腦沒恁們聰明,還是給恁吧。」

靈華接過鑰匙,想了想把衣服底下的水壺取出,倒了杯水給他。何年感激地說不出話,將水倒進嘴里一半,又去跑送給何月喝,用干淨布擦淨了碗送回來,也不多留,露出八顆牙笑了笑便走了。

二人審視起這把鑰匙,現在似乎沒有用得上的地方,于是將鑰匙放在靈華懷中。

她向外看了看,神情帶著悲憫︰「我白天看到接平鎮百姓的殘影了,不是現在的外來客,而是小鎮原本的居民。」

恆古低嘆道︰「我也見到了,他們就像紙片一樣,但吹也吹不走,模也模不了,像是幻象,又不完全是假的。我听到他們聊天,是一群很樂觀的人,怎麼就都不見了呢?」

「也許也是凶多吉少了吧……這些幻象不是臆想出的,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你可以將它看作是過去生活遺留下的殘影。只是被某種力量激發出來,浮現在小鎮上。」靈華托腮思忖著,「可為什麼要將殘影激發出來呢?」

恆古也跟著托腮,他眨眨眼,忽然想到關鍵︰「靈華,你可還記得安槐是怎樣形容接平鎮的嗎?」

靈華回憶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百姓淳樸……」

她說著說著突然停頓下來,雙目低垂︰「原來是這樣,這些殘影只是躲避外界窺探的障眼法,其實這小鎮早已千瘡百孔,不似從前了。」

「可是越是如此,我們便越是要救下這些百姓,他們不止來自雲城,是來自天南海北,這麼多人,我如何也做不到放任不管。而我看中最好的幫手,就是卓灼。」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
本站推薦︰ 夜的命名術 武神主宰 末日我有超級求生系統 怪獵聊天群 我的人生可以無限模擬 網游︰我騎士號血超厚 我有一身被動技 這個外掛過于中二 妙醫聖手 萬相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