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究竟是誰?
那一棵田間的小草是不是她轉世的起源?
若她的存在之初便是這棵草,那身為仙子的這一世是在何時?
只是轉世中的一環嗎?還是……在天界才是存在的?
靈華想起了楊錫遲的話,只有追溯本源,才能解決一切。
彼時她只當做是追溯時光倒流的,如今看來,楊錫遲的話似乎另有所指。不僅僅是倒流的,而是追溯到碧湖前世的。
那碧湖的本源是誰?若是那葉沒活過一年的小草,那是什麼原因讓她與成恆川的轉世不斷相遇?
這條信息顯然並不能推測出他們之間的糾葛。
但若是那天上的仙子是一切起源,那麼為何她會墜入凡間成為一棵小草?
並且次次轉生都沒有再次為人,花草、牲畜,若只有一兩次那便無甚特別,但九次都是如此,未免太奇怪。
這並不像一般的情況,倒像是某種懲罰。
靈華在腦海里努力回想著各路神仙有無被除仙籍、貶下界的情況。
首先此類事並不是常事,修仙本就艱難,成為仙者後更是珍惜來之不易的仙籍,怎會做出嚴重之事被貶下界呢?
再者說,這樣的貶黜未免太過嚴重,就算是因為打碎鑒心被罰的重臾,也只是在寺廟中一隅贖罪百年,並未奪其人身。
為何她會下界,又是什麼讓她擁有了這樣的命運?
若不是被貶,難道她是自己偷偷墜入人間的嗎?那與成恆川的世世相遇又是如何做到的?
靈華的腦子里紛亂不堪,種種信息交織重疊,讓她分不清虛實。
「靈華?靈華?」身邊有人在叫她,熟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恆古的掌心撫上她留著碎發的額頭︰「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靈華回過神,緩慢地搖搖頭︰「無事,只覺難題更多罷了。」
她模上恆古觸模過的地方,才知自己竟出了一頭虛汗。
「你怎麼了?從剛才就沒听你說話,是不是身體不適?」恆古抓住她的手,關切道,「出了這麼多汗,手還冰涼冰涼的,我阿爹說的那些事嚇到你了?」
靈華看向恆古擔憂的雙目,眸色閃動,囁嚅半晌回握住他的手︰「我想起了一些事。」
恆古一驚,當即反應過來︰「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正是。我想起在天界見過碧湖……不,是碧湖的某個前世,那裝束應是仙子所著。」
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恆古︰「是她給我起的名字。」
「名字?」恆古沒听明白。
靈華撿起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殘鏡,手指緊緊捏著鏡邊︰「「鑒心」,這個名字就是她給我取的……她的存在比我想象得要久,甚至她與敬恕也有些我不曾記得的聯系。」
「敬恕?就是打破你真身的那個家伙吧!」恆古回憶著,「他原來在天界叫重虞?」
靈華思緒萬千,隨口應了聲算是回答,在此方虛幻空間中分析起來︰「重虞打碎了我,被罰入人間剃度修行贖罪,按照我的記憶,也就是這一百年的時間。可在淨音寺遇見他時,智信便說敬恕已在寺中存在了很長時間,不止一百年。」
她自責地咬著嘴唇又松開︰「之前見到絮荷太過想要將她帶回我身邊,注意力都在絮荷身上,根本沒注意到時間的問題。」
恆古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感受還在,自己嘟噥道︰「這個智信好像也挺奇怪的。」
靈華沒听到他的自語,繼續道︰「還有碧湖。若重虞與碧湖相識,依碧湖九世轉生的時間計算,碧湖為我起名至少是五百年
前的事情,而那時我記得自己在人間流亡,並不在天界。」
恆古听得雲里霧里,梳理了半天總結道︰「也就是說,你的記憶是錯的?」
靈華不置可否,整個人透出一股疲憊︰「我亦是有些懷疑自己了。我的記憶混亂殘缺,有多少是對的,又有多少是錯的?一切都與我想象得不一樣。」
她趴在恆古的肩上,聲音悶而下墜︰「我總是說自己活了千年,看遍了生死與人性,如今屬實不知如何是好了……就算能通古知今、總覽人心,我卻找不回來自己是誰……」
「不會的,我知道你是誰啊。」恆古抱住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低訴說,好像在講心事般帶著溫暖的平淡,「你是我的靈華,是我最喜歡、最依賴的人。就算你的記憶都不對,那又有什麼所謂?」
他身體悠悠地左右輕晃,靈華被帶著一起晃起來︰「你還是我的靈華,這一點不會變,難道找回記憶就會變個人嗎?」
靈華稍有倉惶的心慢慢沉靜,她緊繃的身子在少年的懷抱里柔軟下來,聲音中帶了些鼻音︰「說不準。」
恆古雙手箍在她腰間向上提,迫使靈華與自己一般高,轉頭去尋她的臉,牙齒輕輕咬上清涼的耳垂︰「我才不怕你變。」
他想了想,使壞似的將靈華牢牢托住,抱緊了轉了三圈,大喊道︰「不管你變不變我都喜歡你!」
靈華的眼里是虛空中的乳白,鼻尖是少年陽光一樣炙熱而濃烈的氣息。
她感受到了,這洶涌而來的情感,是恆古對她的愛。
眼角滾落出了一滴不該出現的淚,被偷偷掩藏在恆古的肩頭。她很久沒哭過,即使深陷于危險之中也沒有掉過淚。
她自認為自己很堅強,能觸動內心的只有真誠與義無反顧的愛。
這份溫暖,這份支持,這份理解,她曾給過百野林中那個一心求死的小讙妖,現在同樣的溫度又傳遞回了她的身體里。ap.
「嗯……我知曉。」她吻上恆古的額頭,「因為我也一樣。」
擁抱間,虛空像是褪去了一層帷幕,逐漸顯露出內里的模樣,一種氤氳而繾倦的柔光覆蓋了兩人的身體,靈華的心在砰砰地跳。
恆古第一時間發現了異象,戀戀不舍地將她放下,疑惑地用指尖觸模身邊的光︰「這是什麼?」
靈華感受著光亮帶來的波動,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我的心境。」
「心境?」恆古雙手靠攏去盛那曖昧的顏色,「為什麼你的心境會變成光?」
「我們被定安仙君帶到了鑒心鏡的虛空中,才能看到碧湖前世的種種,而此刻我們仍在其中,並且……」她撫了撫自己嬌紅的臉頰,「我的心境有了些許變化,所以鏡中虛空也在跟著有所改變。」
「原來是這樣。」恆古聞言樂呵呵地攬住她的腰肢,把臉往她泛紅的臉頰上蹭,「是因為我嗎?」
靈華笑著來回躲︰「才不是因為你。」
恆古變本加厲,手在她腰上不老實地亂撓︰「不是我?那是因為誰,把那個男人的名字告訴我,我去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靈華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雙手攀上他的肩,踮起腳直視恆古的眼眸︰「那個人的名字叫恆古,你可要大展拳腳,將他打得跪地求饒。」
「有你一句話,不必打他都可以求饒。」恆古捧著她的臉,「因為他什麼都會听你的。」
靈華挑眉︰「我知曉的。」
「那你還叫我去打他?」恆古捏捏靈華柔軟細膩的腮幫子。
「就是看看你和恆古哪一個更听話啊。」她平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挑釁的愚弄。
恆古不滿地咂咂嘴︰「我不就是恆古嘛,你還
想要誰啊?」
她故意問︰「除了你,我不可以再有別人嗎?」
他果然激動起來︰「當然不可以!我只有你一個,你也必須只有我!」
「嗯,我知曉的。」靈華笑得燦爛,「那就留下恆古吧。」
「什麼啊。」恆古背過身子對著她偷偷笑著,學她的語氣道,「那我也留下靈華吧。」
見恆古不服氣的模樣,她戳戳少年的後腰︰「好啦,當務之急不是跟我在此地打情罵俏,而是去為碧湖改變宿命。」
「又轉移話題。」恆古氣鼓鼓地回過身听她講。
靈華心領神會繼續說道︰「只有解開碧湖的輪回之命,她的身份、我的身份,還有一切的真相才能浮現。」
「我們現在要怎麼做?」恆古問。
「首先是要與碧湖匯合。」靈華思考起碧湖每世對待成恆川前世們的態度,「依每世的言語,她對待所愛之人的信任程度似乎在不斷降低,經歷過次次背叛後,她已經不再信任山盟海誓。」
「可碧湖倒是很信任成恆川,幾乎算是事事順從了。」恆古月兌口而出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因為她時間倒流太多次,腦子不好使了,所以才不記得了!」
「她如今潔淨得如同白紙,但不代表累積九世的感覺不存在。」靈華考量著道,「對于成恆川的執念,次次倒流時間的怨恨……」
她看向恆古︰「恆古啊,你覺得,她如今是怎樣一種心態?」
恆古被問得一懵︰「心態?她看起來不高興也不難過,倒是鐵了心跟成恆川在一起,什麼也不顧。」
「她為何會這般行徑?」靈華又問。
「這個啊……」恆古低頭踱步須臾,忽而歪頭不自信地答,「因為她總得不到好結果,所以拼盡全力也要成一回?」
「不僅如此。」靈華真摯地看著他,「她對成恆川的感情是復雜的,其本源中含著經歷背叛後的不信任,所以碧湖多次用了法術蠱惑成恆川的神智,想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她沒有像前幾世那般去問,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動。」
恆古聞言一臉茫然︰「她什麼時候蠱惑成恆川了?我怎麼一點也沒發現?」
「初見之時、情動之時、甚至在桃花村有危險之時……她害怕失去,所以這樣做。」
靈華的腦海中浮現出碧湖的臉︰「多次的失敗讓她懼怕、讓她煩惱,更讓她產生了強大的怨恨,故而有了你所言「拼盡全力也要成一回」的執念。」
恆古撓撓頭︰「原來她有這種能力,要是一開始就對成恆川和清游門的人發動蠱惑之術,那不就不必大費周章的回溯時間了?」
「這或許就是她的執念之處吧,有時人也會矛盾不已,動用能力困住別人,還妄圖獲得真心。」靈華無聲地嘆息,「她總歸是想要真愛的。」
「真愛不就是我單純地喜歡你,你也單純地喜歡我,無關現實、無關阻礙,千辛萬苦也要在一起嗎?能做到這點的人少之又少。」恆古想了想,「可我覺得她現在已經得到了。」
靈華道︰「即便得到她也不會有安全感,未來的不確定是癥結所在,我們應當給她一個正面而確定的答案。」
恆古拍拍胸脯︰「這有何難?我們就幫她成一次!」
靈華也一拍他的胸脯︰「好,我用鑒心鏡尋碧湖的位置,我們即刻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