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 理想的終焉

從某種意義上講,「紅河谷阻擊戰」的後續發展,都和苦逼業余網文作者碼字的過程很像︰

劇情發展就在那里,可要想寫出來,還是要花不少時間的。

同樣,「煉獄之錘」師團在遭遇那一場真正如同「煉獄」一般的山谷空襲以後,這支侵略者部隊的命運就早已注定︰

孤軍秘密深入帝國國境的獸人師團,沒有什麼戰略縱深,沒有什麼運輸部隊,所有的糧草物資全都帶在身邊;

所以,一波密集空襲,就是徹底洗白;

而在嚴冬之中的裂魂之地上,沒有糧草供應、又裝備盡墨的部隊,等待他們的永遠只會是一幕悲劇。

歷史真正的詭譎之處在于,經驗豐富的「煉獄之錘」師團長古利特‧烈風將軍,或許放過了最後一絲翻盤的希望︰

那唯一的一絲生機,就是在遭遇空襲以後,直接向西翻過紅河谷的西側山嶺,向霜楓嶺的射擊陣線發動全軍沖鋒、與守備空虛的霜楓嶺射擊部隊拼個兩敗俱傷︰

雖然面對夏侯大官人準備多時的死靈法術、面對無時無刻不在猛烈投射的燃燒彈空襲,這麼做不過是種九死一生的豪賭;

但全軍向東退卻,妄想在裂魂之地這屬于伊戈爾家族的一畝三分地上逃出生天,卻實實在在是沒有一絲希望的死局。

原因就在于,夏侯大官人的死靈魔法也需要吟唱時間,一場如雷霆如烈火的全軍突擊,或許還真的可以將這位「總裁南方軍務」的霜楓嶺公爵斬首于此,然後靠著霜楓嶺儲備的物資糧食勉強苟活;

而如果一路東撤,那夏侯炎便可以沿路追蹤,優哉游哉地把「煉獄之錘」沿途留下的尸體施法復活,最終制造出一股滾雪球般不斷壯大的亡靈追兵!

這場「紅河谷阻擊戰」,夏侯炎就是在賭!

賭對面不敢在缺少情報的情況下貿然翻山突擊,而是會最穩妥地選擇撤退!

古利特‧烈風將軍,沒有敢參加這場豪賭。

于是,獸人老將的謹慎與沉著,最終成為了將他拉向死亡與毀滅的鎖鏈與鐐銬。

從「煉獄之錘」的臨時營地,遭遇亡靈狼騎兵算起的那個月夜算起,霜楓嶺開拓軍對于「煉獄之錘」師團的追擊,持續了整整四天。

這四天里,被亡靈部隊連續襲擊、人員不斷縮水的「煉獄之錘」,也在裂魂之地荒原的東部,留下了一條傷痕累累、血淚漣漣的死亡之路。

期間,沒有一個人類出現在向東逃亡的「煉獄之錘」士兵眼中。

出現的,只有一張又一張似曾相識、但已全無生氣的獸人面孔,只有毫無遲疑向昔日同胞揮下屠刀的亡靈戰士。

第一天死在逃亡路上的獸人士兵,或許第二天就會出現在追擊「煉獄之錘」殘部的追兵陣容中,用光榮聯邦引以為傲的長刀,給人類帝國第三天的追擊再填猛將。

——即使是見多識廣的精靈法師卡爾維諾‧靈歌,都在見證了領主大人的死靈技藝以後被震撼得說不出話︰

一個毫無魔力使用限制、能像不要錢一般狂甩低階群體復活術制造僵尸武者和骷髏兵的死靈法師,簡直就是追擊戰中的一台移動工廠︰

凡是領主大人率兵經過之處,滿地獸人尸體就會如同秧苗被春風拂過一般,在幽冥魔力的觸模下重新爬起,不知疲倦地投入這場一邊倒式的追擊戰中。

起初,「煉獄之錘」的殘部不是沒想過反抗。

倒不如說,那場誤認僵尸狼騎兵為友軍、引狼入室的悲慘月夜中,已經在「紅河谷阻擊戰」中飽受創傷的聯邦師團,仍然爆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戰斗力,也證明了自己無敵于天下的「精銳」名號。

在短短幾分鐘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冬夜中,遭到僵尸狼騎兵襲擊的「煉獄之錘」,就以驚人的組織度完成了情況確認、敵我識別和組織反擊的工作,在薩滿祭司的全力支援之下,一窮二白的獸人士兵竟然真的拼死抵擋住了僵尸狼騎兵的襲擊,沒有像尋常步兵一樣盡數慘死在騎兵刀下。

然而,人是打不過狗的,獸人也是打不過亡靈的。

道理很簡單︰僵尸狼騎兵純粹是用尸體搞出來的無本生意,可要想擊敗這些不知痛楚、戰力甚至更勝生前的僵尸狼騎,「煉獄之錘」卻要付出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

一個無眠之夜渡過,破曉的晨光在荒原的天際綻放開來。

總算全殲了僵尸狼騎部隊的「煉獄之錘」師團,卻也付出了近千條獸人性命的慘痛代價。

這場血夜大戰,一直從他們的扎營地,向東打了近三公里,沿途留下了無數尸骨鮮血。

戰斗剛結束後,剩余的「煉獄之錘」士兵還想要回頭收斂這些尸體,一來要帶慘死他鄉的同胞回歸聯邦懷抱,二來也不想給對方的神秘死靈法師留下施法的材料;

然而,突然出現在空中的、一只無比強大的球形怨靈,卻瞬間打亂了他們的部署。

「煉獄之錘」完全是靠著薩滿祭司們聯合詠唱的「安德烈亞淨化之歌」,才勉強擋住了這只一擊就炸碎無數血肉的、圓滾滾的恐怖存在。

面對著空中的怨靈,獸人士兵們再也不敢回頭,只能抱頭向東逃去。

于是噩夢從此開始。

整整四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無時無刻不在奔逃的「煉獄之錘」殘部,遭遇了無數次亡靈部隊的追擊,而每一場惡戰,給「煉獄之錘」留下的都是愈發嚴重的減員,以及第二天規模更加龐大的追兵。

等到最後,連薩滿祭司的隊伍都已經減員嚴重,幾乎再也無力抵抗空中怨靈的襲擊。

窮途末路的古利特‧烈風將軍,只得將剩余的近四千師團士兵劃為五隊,向五個方向分散逃亡。

此時此刻,獸人老將早已拋棄了對榮譽的追求、對勝利的渴望和對塵世的掛懷。

他想的,只是讓盡可能多的戰神兒女,能夠回到闊別一月、卻勝似百年的東方故鄉。

五隊逃亡士兵中,只有古利特‧烈風將軍親自率領的那一支,是掉頭向西走的。

即使能夠阻擋亡靈追兵一天也好,他們的任務早已不是活下去,而是去死。

于是,就如同早已痛苦設想過無數遍的情景一樣,短短半天之後,古利特‧烈風將軍,就和手下的獸人戰士們一起撞上了亡靈追兵。

然而,有些出乎烈風將軍意料的是,那些眼神空洞的獸人僵尸,並沒有向他們揮起長刀。

數以千百計的僵尸士兵,只不過是把烈風將軍和獸人們團團圍住、沒有留下一道能夠逃出生天的缺口;

然後,一個從前的「煉獄之錘」將校、如今的僵尸軍官蹣跚著腳步走到古利特‧烈風將軍面前,提起冰涼蒼藍的手指,遙遙指向不遠處的、可以俯瞰周圍的一座山崖。

山崖方向的僵尸士兵們,也仿佛被某種無聲的命令趨勢,慢吞吞地給烈風將軍讓出了一條通路。

于是烈風將軍懂了。

他伸出雙手,給了已成僵尸的昔日同僚一個熊抱,然後整理好自己沾滿血跡的戰甲,將早已斷裂、只剩半截的祖傳長劍插回劍鞘,然後踏著積雪向那座高高在上的山崖走去。

在山崖上,他看到了一個年輕得過分的、滿頭黑發的英俊人類貴族。

「听得懂通用語嗎?」年輕貴族問道。

「听得懂。」古利特‧烈風將軍同樣用帝國通用語答道。

此時此刻,讓獸人老將自己都有些訝異的是,他胸中充斥的竟然是一種輕松的釋然。

是啊,如果這是一場噩夢的話,那麼醒來,也好。

于是,老將軍的臉上,也掛上了淡淡的笑容。

目睹了這笑容的年輕人類貴族,眼神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又迅速轉為鄭重。

年輕貴族朝著古利特‧烈風將軍行了一個有些花哨、又有些優雅的鞠躬禮,烈風老將軍隱約記得,年輕時他父親給他上的歷史課里講過,這是人類帝國文化中,一種叫做「米海爾大帝禮」的正式禮節。

然後,年輕人類貴族,用字正腔圓的帝國通用語向他鄭重說道︰

「我是艾略特‧伊戈爾,伊戈爾家族之主,帝國霜楓嶺公爵,裂魂之地的守護者,伊戈爾開拓軍的最高統帥,受巴西爾陛下之命總裁帝國南方軍務。」

家主……公爵……最高統帥……「總裁南方軍務」……

這些與對方年齡明顯並不相配的崇高頭餃,一時間讓烈風將軍有些混亂;

更讓他模不著頭腦的是,年輕貴族的自報家門里,似乎並沒有涉及「東方軍」「南方軍」之類的名號,有的,只是一個名為「霜楓嶺」的領地。

這個名字,烈風將軍很熟悉;

那是他們原本準備開刀攻陷的、這片裂魂之地上唯一的人類聚居地;

難道,「煉獄之錘」的這場慘敗,竟然只是一座不起眼人類小領地的杰作?

這……怎麼可能?

不過,刨除掉這些雜念,古利特‧烈風將軍意識到,這個名叫「艾略特‧伊戈爾」的年輕貴族,是自己報出的頭餃,而並沒有像其他人類貴族一般、讓某個閹人公告員代勞。

古利特‧烈風將軍感到,這是一種尊重。

于是,獸人師團長也同樣鄭重地答道︰

「我是烈風部族的古利特‧烈風,光榮聯邦將軍,‘煉獄之錘’師團的師團長,偉大戰神的謙卑奴僕。」

「很高興見到你,親愛的烈風師團長。」年輕的霜楓嶺公爵,和善微笑道。

然而,古利特‧烈風將軍卻只能報以苦笑︰

他回頭看了看山崖之下、被亡靈大軍團團圍住,只能無助翹首望向這邊的獸人士兵們,心中一陣痛楚,同時也知道,「高興」這個詞匯應該是與自己無緣了。

永遠。

「這位是伊戈爾開拓軍司令官,帝國荊棘騎士,胡安‧克萊門特。這位是霜楓嶺參謀部長,肖恩‧蒙巴頓。這位是伊戈爾家族首席法師、霜楓嶺‘北方暴雪法師團’團長維克多‧勞瑞精神系初級魔導師。」霜楓嶺領主大人揮揮手,把身後的黑甲戰士、年輕軍官和猥瑣老頭介紹給了古利特‧烈風將軍。

然後,領主大人又是一笑︰

「貴師團的潰滅,都要拜他們所賜。」

古利特‧烈風將軍,對于「潰滅」這個足以讓任何敗軍之將滿懷苦澀的詞匯,早已沒有什麼反應了。他輕輕嘆了口氣,想起什麼,沖著這個年輕人類貴族問道︰

「但……你們那位強大的死靈法師在哪兒?沒有他,你們本來贏不了的。」

但令烈風將軍愕然的是,溫文有禮的年輕公爵,卻並沒有回答這個本不應對兵敗之人坦白的問題,只是報以神秘一笑。

倒是他背後那個灰袍子老頭,笑得似乎更猥瑣了。

「坐下聊聊?」領主大人伸手示意了一下山崖上一塊布滿積雪的、冰涼的磐石。

古利特‧烈風將軍聳聳肩,坐下了。

石頭上的傳來的刺骨涼意,讓烈風將軍又自嘲地笑了笑。

然而,令獸人將軍驚訝的是,一身華服的年輕貴族,也同樣不顧石頭上冰涼的積雪,一坐到了他旁邊。

勝利者與失敗者,瘦小的人類與強壯的獸人,領主與將軍,就這麼在石頭上並肩而坐。

然後,霜楓嶺領主朝著三個手下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們退下。

老法師與年輕軍官扭頭就走,重甲武士則遲疑了一下,明顯是在擔憂領主大人的安全問題,但最終還是一同轉身走下山崖。

于是,布滿積雪的山崖上,只剩下了古利特‧烈風將軍和這個年輕人類。

「我雖然老了,但力氣還在。」烈風將軍悵然望著山下的士兵們,「現在山上只有我們兩個,我一拳就可以打死你。」

「我相信您作為軍人和獸人的榮譽。」年輕貴族滿不在乎地咧嘴一笑,「而且,也請您相信我,如果您這麼做了,死的絕對不是我。」

不知為何,古利特‧烈風將軍突然意識到,這句略顯空洞的威脅,其實並不是虛言。

「說吧。」烈風將軍搖搖頭,「您找我干什麼?不論您的這場勝利是如何取得的,但勝利者對失敗者有什麼話好說?」

「和一切勝利者要對失敗者說的一樣。」人類貴族微笑道,「招降。」

「招降?」古利特‧烈風將軍感到了一絲諷刺,于是他就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天哪!我還以為能夠戰勝偉大‘煉獄之錘’的人類,能夠表現得更明智一些的!您的意思是,您想招降戰神大人永遠的忠誠奴僕、招降與帝國人類不共戴天的聯邦獸人、招降無數兄弟姐妹死在你們手上的古利特‧烈風嗎?在您心中,難道我們這群早已將死亡等閑視之的軍人,還有一絲一毫背叛祖國、背叛戰神的可能性嗎?」

年輕人類貴族一直等到烈風將軍笑完了,才望著山下的獸人殘兵幽幽一嘆︰

「幼稚得可怕,對吧?肖恩也是這麼說的……可我總得試試。被您這麼拒絕一下,我才能死心。」

「為什麼要試?」古利特‧烈風將軍嘲諷笑道,「怎麼,就這麼想給你們領地招徠一群獸人精銳?」

「不,是想給自己一個理由,放你們一條生路。」年輕人類貴族搖頭道。

這回,輪到古利特‧烈風將軍愣了一下。

「為什麼?」烈風將軍問。

「因為你們是軍人。」年輕貴族輕聲嘆道,「你們不是山賊、不是強盜、也不是那些爾虞我詐的人類貴族。我的人死在了你們手上,你們的人也一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有你們的責任和使命,而我有我的。我們霜楓嶺有人覺得,尊貴的領主大人是個殺人如麻、驅使著亡靈大軍干掉成千上萬人命也不會眨一眨眼的冷血生物……我是嗎?」

烈風將軍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

「你是不是,不重要。因為你是領主。而我,是‘煉獄之錘’的師團長。」

「感謝理解。」年輕人類貴族長出了一口氣,苦笑道,「最後,尊敬的古利特‧烈風將軍,臨死之前,您還有什麼願望嗎?」

古利特‧烈風將軍聳肩道︰

「放我的士兵們一馬。讓他們回家。」

「您覺得我會答應這種要求嗎?」夏侯炎搖了搖頭。

「我總得試試。」烈風將軍咧嘴道。

夏侯炎無奈地笑了笑。

「好了,我要下山回去了,將軍總應該和自己的士兵死在一起。」古利特‧烈風將軍知道已經沒什麼好聊了,便慨然站起身,拍了拍上沾著的積雪,「順便提醒您一句,我們會在戰死前,盡可能多帶走一些您的亡靈部隊的。」

「我相信如此。」夏侯炎坐在石頭上沒動,朝著獸人將軍的背影點點頭。

古利特‧烈風將軍走了兩步,突然若有所思地重新停了下來。

「也許……」烈風將軍沉吟著道,「我的確有個願望……一個最後的願望,希望您能滿足它……我想,如果是您的話,應該可以做到的。」

「請講。」夏侯炎答道。

「您知道嗎,我有一個孩子,名叫馬爾科,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他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驕傲,我很後悔以前沒有對他這麼說過。」烈風將軍背對著霜楓嶺領主,輕聲說道,「我原本以為,他會一天天長大,接過我的長劍、成為一個比我更偉大的獸人……他一定會的,但我的馬爾科不見了,他大概已經死了,死在那座山谷的空襲中……」

「我很抱歉。」夏侯炎斂容道。

「沒必要,真的。」烈風將軍咧嘴笑道,「他是一個軍人,他也一定死得像個軍人,對于我們獸人而言,這就夠好了。我們獸人是為戰爭而生的,可這場戰爭啊,到底是怎麼開始的,現在誰還記得清啊……不過戰爭就是這樣,就是有人會死,霜楓嶺,‘煉獄之錘’,人類,獸人,亞獸人,精靈,魔族……」

「戰爭的確是殘酷的。」夏侯炎道,「所以,您想要讓我完成的、您‘最後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結束它。」烈風將軍釋然笑了笑,然後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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